在大戰劉子勛中,劉宋張興世、吳喜、黃回、任農夫等一干將領脫穎而出,尤其是吳喜,有勇有謀,良將一匹。不過就算是再良將,在劉彧眼里,不過是棋盤上的車,順手用、不順死。
泰始七年某天,國師神藥來勁,劉彧身體忽然好轉,走出寢殿。
劉彧仔細向阮佃夫、楊運長、王道隆等人咨詢了親王死情,忽然良心一現,覺得自己既然能長命百歲,對幾位兄弟那么快下狠手,是不是殘忍太過?
但是,這只是善念的一瞬間,他回頭就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現在是自己的天下,大錯已鑄成,那還是有必要加強運作,再弄些動靜,堵一堵天下悠悠之口。
楊運長看出了劉彧輾轉的心思,他順勢建議,將與建安王關系很好的大將吳喜也弄死,禍水殃及池魚,如此更能證明劉休仁造反的既成事實,吳喜寒素因功而凌駕群臣,很多人早就犯了紅眼,自然也不會為吳喜申訴。
阮佃夫也說,吳喜本就是書童,贏了幾場戰爭,總自詡為出將入相之才,與建安貓鼠相惜,平時也不服管,且他又是壯年,如果不服管,將是很頭痛的事情;干脆詔兩人勾結的罪惡大白天下,讓天下人覺得官家殺兩人此舉的清白公正。
劉彧默然半晌,輕撫著楊運長的背,點頭稱是。
于是,劉彧安排王道隆組織太學生搜集各方資料,針對劉休仁寫一篇追罪詔書,數典劉休仁意在謀反的罪惡,證明自己殺人是逼不得已的,另一方面,他又命令搜集吳喜的罪證。而在收集吳喜罪證的同時,劉彧又耍起了兩面三刀的游戲。
吳喜,本名吳喜公,劉彧迷信,直接將吳喜公減為吳喜(好喜慶的名字,張世被改為張興世,張茍兒改為張敬兒,都是劉彧改的)。
吳喜是前朝領軍府政委出身,性格坦蕩,被沈家極為看重,沈演之、沈慶之都相繼邀請他做參謀征戰天下,當初徽南有兩個縣有近萬流亡人員占領官府、嘯聚山林,朝廷都派出了三千精兵前往剿滅,勝算未定之際,吳喜自告奮勇去說服他們,以朝廷寬赦為借口,成功勸降了這一萬人。
由此可見,吳喜還是蠻罩得住的,為什么罩得住,有沈慶之一諾千金赦免的承諾,他也發揮演說家的特長,不戰屈人之兵。
因為這個經驗,這種游說勸降后面成了吳喜的戰場招牌動作,只是給予承諾后臺換成了劉彧皇帝。
在著名的征討劉子勛的戰爭中,劉彧在中堂誓師時說過,只要跟隨我劉彧的,以前罪惡,一概不追究。吳喜領命,從三百人開始一路東進。
在這期間,劉子房、劉子勛沒有少招降吳喜,吳喜卻只是說,今練勒所部,星言進邁,相見在近,不復多陳。就是說,我們馬上就要會面了,你們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投降,廢那么多話作甚?
果然自信滿滿的吳喜,招降的功課做得很好,一路漫天許諾,招降納叛,軍隊迅速擴張,獲得了東路軍的大捷。這是吳喜一生戰爭的閃光點,但卻也成了埋葬他的墳墓。
戰后某天,劉彧將吳喜招到內殿里面,吳喜根本沒有多想直接去了,進殿后劉彧讓他下跪都免了,直接和他回憶起多年以前的戰斗歲月。
當年你臨危受命、勇謀上佳,那時其戰爭情誼殊為可貴,可惜,世事變化無常,朕現在為太平天子,你也是一等一的王侯。
吳喜沒有多說,腦海中閃過許多美麗的畫面,現在卻故友已經不多,也有人生的感慨,他此時心里想,也是覺得如果氣氛得當,也要建議劉彧多相信和團結賢臣,而不要活在以前暴力的陰影里。
劉彧說著,又看著內殿玩耍的劉昱,對吳喜說,此等皇子,長在深宮,根本不知天下冷暖,戰爭嚴酷,君是當今朝廷文武兼修的長者,今后定要輔弼太子,成為朝廷得力屏障啊。
吳喜心中居然泛起了一點點感動,說,上應天命,臣不過做些刀筆工作,不過臣認為,我朝隆興,但北有索虜,東有海賊,陛下應親善賢臣,簡拔有用之人以充東宮,臣不過三年就是老邁軀體,怕也不能任皇帝驅使了。
劉彧心中覺得這番話似乎是在說自己的不是,淡淡說,君春秋盛時,當今朝廷多有仰慕將軍之人,不要輕易告退,冷了大臣之心,到時又來怨朕對有功大臣良弓暗藏了。
說著,劉彧又將朝中幾位重要大臣的心性一一說了一遍,并說,君一定認為朕臥床期間不明天下大事,卻不知足不出戶也可料理天下事,當今天下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也有另外一番逆流,這逆流就是有功于社稷之臣驕傲慢政之心,卿且說這是也不是?
吳喜雖磊落不懼,但此時心中也是緊了許多,只得說,至尊圣明,是臣斗膽,陛下掂量天下,拿捏自然得準,不消臣等如此續貂之辭。
吳喜雖是如此,但話語中始終不承認自己有幾分錯誤,劉彧也聽得抑郁,便說,愛卿無需歉意干己,朕代管天下而已,天下始終是世族百姓的天下,你一片赤忱,朕很欣慰,天下有愛卿如此能干之臣,朕也無需旦夕餐宿在公,生活愜如也。
吳喜坐著低頭不語,直到劉彧呼喚身邊之恩幸護送吳喜回府,并捎帶了內殿之中未曾喝完的頂級桑落酒并配全套樽、杓、耳杯送與吳喜。
可憐風云突變,吳喜剛到府上,王道隆就取出了詔書,數點吳喜的數十條罪惡,以其皆不可辯駁的違反君命的事實,賜其一死。
吳喜大驚,以前多少對皇帝還抱有三分幻想,此時卻根本想不出更好的遺言,君要臣死,臣也只能遵從,如無從之,則天下效仿之人尤多,又豈可挑頭為不忠不義之臣呢?
剛在稍微猶疑之間,王道隆眼看這功臣不從之意,便拿出了他所掌握的證據,便道,吳侯慢性,皇上著小人我備有大人對抗朝廷證據在此,完罷攤開宣紙,宣讀,敕爾吳喜,戰時擅自違抗君命,收買人心此第一;藐視天意,自比漢高魏武為第二;同情反叛,志在謀反為第三;與叛臣、索虜往來頻繁,有所反復為四,姑念三朝舊臣,賜爾全尸,家室為貴,朕意也。
聽完,吳喜晴天霹靂,苦笑不得,自己拼死拼活為天下爭取的皇命,最后竟然如此命令自己,既然聲名是皇帝給的,皇命自不可違,但某寸心可表日月,如劉宋百年不亡,如按此敕命傳之后世,自己豈不是遺臭萬年?
王道隆看吳喜還在猶疑,一聲冷笑,假意勸到,陛下已是隆恩,直說事不涉門戶,吳侯請喝吧。
吳喜只能以死更能證明自己清白為公,他拿起酒杯緩慢說起,臣當日念書時,知道熱血濺青石,三年則化碧,愿陛下能好心治理天下,社稷千秋萬代,臣之熱血,還是照耀我主,臣請君侯回去告知陛下,臣之死是在疾病抑或其他,絕無二心。
遺言一說,王道隆支支吾吾地嗯呀一聲后,吳喜這條三代四帝的老臣也謝幕了。
諷刺的是,當王道隆等拿回御賜酒具的時候便問,吳喜有何話說,王道隆說,忤逆之說,只在笑話我朝更無經世人才了,并無他言。王道隆早已知道劉彧需要的就是吳喜反叛的事實,干脆將就藏美而市恩,順了劉彧的心思。
劉彧聽后果然腦子短路,大怒,不過一介寒素,有何地位議論朝政是非?朕之大宋又豈少得了人才?又對王道隆說,你這些折煞壽命器具又如何要拿回?你燒與吳喜共地府去罷,朕要其死得更干凈些。
后面,劉彧還是頒布了劉休仁和吳喜該死的詔書,很詳細地布告君臣天下,是他劉休仁不信任兄弟在先,意圖離間君臣、兄弟關系在后;是他吳喜不聽命令在先、假仁假義在后,朕十分不想殺他們,但他們太不懂事,有負于我劉某栽培,十分遺憾,只有上演揮淚斬馬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