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沒那么容易遺忘。很多年前的事情絕對沒那么容易忘記,不濟一點,以某個有標志性的事件作為發射點,進行無限聯想,一定能體會到記憶的迸發。今天,在某個時間點,我就突然記起了高考,接著一連串記憶不可阻擋地就站到了我眼前。一陣恍然的迷失和美好啊。
我生在新疆北方的一個小城,常住人口只有四萬人。面的只要一元,能走很久,前街后街一共兩條路,以前是一路公交和二路公交,后來開了三路公交,專往新區和火車站跑。夏天在樹蔭下沒那么熱,冬天在屋里沒那么冷。高考那兩天,說是全城動員一點也不為過,首先人少,好動員,其次,我倒覺得,我那個小城,對高考挺重視的——它可能就是孩子改變家族命運的一條途徑。我也是到后來才明白過來,城雖小,但貧富差距卻可見一斑。在那兩天,全城的爸爸媽媽動員起來,平時對孩子再嚴厲,那兩天也好聲好氣的——當然,那是為了避免孩子情緒出現問題,高考前出點幺蛾子。
我們在高考前兩天就放假了,在家自己復習。我總覺得家不太像學習的地方,我容易瞌睡,每隔兩小時來一次瞌睡,能撐就撐。大部分情況下我是不撐的,我容易對欲望妥協,也是可見一斑。晚上我給姑娘發短信:明天考試,加油啊,超常發揮。她回復:嗯嗯,你也是的。我給哥們發短信:加油啊,實在不行別勉強自己,再來一年也不錯。我那個小城天不到九點十點沒有黑的跡象,我信心異常膨脹,幾乎閑不住,我拿手機看小說,放汪峰,讓思想燥起來,看窗外路過的少婦,邊看邊意淫,帶著孩子還是那么妖媚,要是沒孩子的時候估計更妖媚,我喜歡這花里胡哨的世界,最后我幾乎把自己放倒。
考試那兩天有免費的車接送考生,上車后,司機還會友好地遞上一瓶水,并且有一句溫和的加油。我只坐過一次,其他時間都是老爹騎著摩托接送我。記得考語文早上喝了濃濃的咖啡,還吃了巧克力。直到考試時候,我就忍不住了,那利尿程度,根本不講道理。后來發現當時那兩個小時,真是我憋尿功夫的頂峰了。無論考完哪一科,我就一個準則,別跟別人說太多話,尤其別閑著沒球事跟人對答案,那絕對影響情緒,那兩天容易抑郁,我抑郁不太傷害自己,我傷害別人。但我還是對了對,一秒就把下的決心忘了。后來同學聚會的時候,第一次近距離大量接觸酒——原來這些人這么早就開始喝酒了?反正我是第一次,一瓶半啤酒酒把我杠翻了。后來我再喝酒的時候不住地想起那個夜晚,邊想邊續杯,白的啤的換著喝,直到把自己喝吐。那天晚上我沒吐,反而第一次喝那么多酒感覺很爽,就像把自己第一次交給溫暖寬厚的手一樣,那好像也還是一個夜晚。
高考真的沒什么,輕松,簡單,那么就過了。在社會階層這么固化的今天,它和改變命運也沒什么直接關系,能看開就好,看不開也沒辦法,考的好照樣是個小卒子。高考也真的有什么,未來幾年,會認識怎樣的人,會看什么樣的書,有怎樣的生活體驗,這是完全可控的。馮唐說,這樣子,人不容易狹隘,不狹隘,往往意味著不傻逼。對我而言,它決定了我會寫什么詩,寫出什么樣的文字。以往的一切,都是今天的因子,這功利的世界,我既恨,也愛。
如今再看,真是云淡風輕。今晚,有點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感覺,有種天下我最騷,不騷我不是我的感覺,有種深深的時空的孤獨,驟然負載在我輕輕的靈魂上的感覺,有種欠了一屁股債而不用還的感覺,有種想找個姑娘寫詩唱歌拉手睡覺覺的感覺。
我知道那種一腔熱血的感覺,我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