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dǎo)讀：親人死后會去哪里？我們還能夠相見嗎？

? ? ? ? ?失去愛情的人，聽說心會破碎，她一定很疼痛吧。

1.1.7孤兒

仲秋節(jié)那天晚上，外婆去世了。

媽媽極其哀斂，因?yàn)榭奁啵ぷ雍芏嗵於妓粏≈y以講話。

做喪事的那幾天，爸爸媽媽都住在外婆家。媽媽把我托付給鄰居們，我白天和素珍一起上學(xué)，晚上和明明姐一起睡。

不知為什么，這些日子明明姐的情緒也有點(diǎn)低沉，本來就安靜的她，好似話變得更少了。晚上我睡著一覺偶然醒來，還能看到她伏在梳妝臺上聽音樂，萬縷青絲瀑布一樣鋪瀉而下，像是插畫書里憂郁的少女。

還是那首不知名的曲子，宛轉(zhuǎn)清澈的旋律，副歌很長，外國女聲悠遠(yuǎn)而深情。

Chante rossignol chante （夜鶯聲聲歡鳴）

Toi qui as le c?ur gai （為有胸中愛情）

Tu as le c?uràrire （你可一展歡笑）

Moi je l'aiàpleurer （我卻難掩悲音）

……

媽媽自從外婆去世后，心情一直很低落。爸爸想從單位辭職，兩個人不時拌嘴。聽著他們在隔壁房間里壓低著聲音爭吵，我一邊做作業(yè)一邊走神兒，百無聊賴地拿圓規(guī)在算術(shù)本上畫圈圈。

媽媽經(jīng)常在做著事的時候停下來發(fā)呆，然后就會想起外婆來，繼而就會簌簌地掉眼淚。有一天我無意間看見滿臉?biāo)疂傻膵寢專艘肋^去用手笨拙地給她擦眼淚。這一天媽媽和我臉面緊緊貼著，她的淚水把我的臉龐也浸濕了。

她閉著眼睛哽咽地說，“秦秦，媽媽是孤兒了。”

我聞言大慟，恐懼地抱著她，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有朝一日，我也會像媽媽失去外婆那樣，永遠(yuǎn)地失去她。

老梨樹上掛滿了果子，許多梨子已經(jīng)熟了，一個將近有一斤重。整條巷子都浸潤在春夏兩季醞釀出的水果香氣里，連空氣都變得甜絲絲的。

在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周末，梨花巷的人家都拿著籮筐圍在老梨樹下面，有年輕力壯的小伙子自告奮勇爬上樹去摘梨。小孩子像過年一樣興奮，在下面熙熙攘攘的跑著鬧著，還試圖攀上老樹去，不斷地招來大人的調(diào)侃。

以往這時候我和素珍都是很積極的那個，現(xiàn)在卻都打不起精神來。

1.1.8我的理想

學(xué)校里有一個作文比賽，題目是《我的理想》。

在賽場上，我攥著鋼筆很自然地寫，我想做一名妙手回春、神通廣大的醫(yī)生。

媽媽因?yàn)橥馄诺氖拢偸橇餮蹨I。視力變得很差，踩縫紉機(jī)的時候，線腳也會歪了去。蘇婆婆來勸慰媽媽，讓她一定一定要少哭。蘇婆婆她說就是因?yàn)槟贻p時候?yàn)樗缡诺恼煞蚩蘖颂啵枚弥劬兔さ袅恕?/p>

我非常非常愛我的媽媽，我好擔(dān)心她。我想做一名醫(yī)生，這樣就能夠治療媽媽的眼睛，還有蘇婆婆的眼睛。最好還能把得白血病去世的外婆，也能夠治得起死回生。

而白血病究竟是怎樣一種病，我其實(shí)并不知道。

我一邊寫，一邊掉下眼淚來。弄的作文紙皺巴巴的，藍(lán)墨水洇開成一個淡藍(lán)色點(diǎn)點(diǎn)。

沒想到我那篇作文竟然獲了獎。

我卻非常害羞，藏著掖著，不肯把那篇作文拿給媽媽看。

很突然地，素珍家要搬走了。

素珍告訴我的時候，我吃了一驚，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來。這段日子，我也變得愛流淚了。

“素珍，別走。”

“我也不想走。可我爸爸調(diào)換了工作，要我和弟弟轉(zhuǎn)學(xué)。”

“都是因?yàn)槟銒寢尅！?/p>

“秦秦，你不要說了。”

我無奈又傷心地抓著素珍的手，第一次明明確確感覺到失去。

我從小到大的小伙伴，每天一起上學(xué)一起玩耍的好朋友，就要舉家遷往陌生的地方去。說不定，從今往后，我再也不能見到她，就像再也見不到外婆一樣。

想到難過的事，我抽抽搭搭地哭了。

素珍眼睛里也噙著淚，但是經(jīng)過了父母離異，她已經(jīng)比我堅(jiān)強(qiáng)多了。她拿手帕給我拭淚，和我約定我們要保持聯(lián)系，她說到了新學(xué)校，就寫信給我。她說就算我們分開了，還是永遠(yuǎn)的好朋友。我們稚氣地拉勾，細(xì)嫩的手指緊貼在一起。

就像這么多年，我們倆無數(shù)次把手指重合在一起那樣。

素珍走后，我感覺非常孤單。

每當(dāng)和巷子里其他小朋友玩耍的時候，我總會想起素珍。

跳皮筋兒時，素珍在就好了，我們倆合作最默契，我個子高，可以給她把皮筋兒從高處壓下來，她身子柔軟，可以幫我完成有難度的動作；

在學(xué)校的時候，素珍在就好了，我們總是手拉手去廁所，手拉手地上學(xué)散學(xué)，誰也不能插進(jìn)我們中間來。

有了稀罕的吃食或玩具的時候，素珍在就好了，我們的東西總是分享，吃的玩的，還有一起做壞事，一起挨罵。

好像一直等到素珍走后，我才發(fā)現(xiàn)她在我的生活里占據(jù)了那么重要的位置。

快要小升初了，家庭作業(yè)變得多起來。

我一改前狀，乖乖地寫作業(yè)，不想讓媽媽再操心。爸爸已經(jīng)辭職了，和他的朋友一起外出做生意，十天八天才回來一趟，總給我?guī)┩獾氐男⊥嬉鈨骸?/p>

又到了出黑板報的時候，再沒有素珍等我了，寫板書的也不再是葉謙。

葉老師把他調(diào)到自己帶的班級里去了，我們沒有再說過話。

我忽然想起來，那次他借我的傘，我竟然一直忘了還。

我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機(jī)會和勇氣，站到隔壁的班級門口去。

1.1.9流言

這天放學(xué)，我看見梨花巷的盡頭圍著一圈人。

我跑過去，是明明姐家，尖利的女聲正從那個圈里傳出來。

“你出來啊，蘇明明，你有膽識出來啊。”

“你要不要臉啊，蘇明明，勾引有婚姻的男人。”

“狐媚子蘇明明，勾引男人下三濫。”

那叉著腰指天頓地破口大罵的是個年輕的有著丹鳳眼的女人，仔細(xì)看的話，她臉盤長得也蠻好看，就是配上那兇相畢露的表情，薄薄的嘴唇上下翕動著說著不堪入耳的話的時候，整個人都露出一副庸俗丑陋的形容來了。

我有些生氣，她怎么能這樣詆毀明明姐呢。

街坊鄰居圍著看熱鬧，平時都挺熱心腸的人，此時都抱著手臂看笑話，誰也沒吱聲。蜚短流長、捕風(fēng)捉影的事情，他們也不是沒做過吧。

看著這誓不罷休的女人，我很著急。

這時門吱嘎一聲，有人出來了，是蘇婆婆。

蘇婆婆拄著拐棍站在門口，軟舊的青布衫一塵不染。

“姑娘，你說話別這么難聽。”

“老人家，這是沒人腆著臉去貼你男人，你家養(yǎng)的好女子，巴巴地去勾引我男人，我家的已經(jīng)向我坦白了，就是你家的狐貍精。”

“我們蘇明明是個好孩子，不會做破壞人家庭的事。”

“哼，世風(fēng)日下，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眼里的好孩子，誰知道背著人做什么下三濫的事。”

蘇婆婆的臉愈發(fā)的不好看了，我覷到她拄著拐杖的手繃得很緊，一條條青筋凸起來，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仿佛風(fēng)一吹就會倒下去。她眼睛看不見，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她聲援。

蘇婆婆身后原本半闔著的院門，突然被打開了更多。

一個穿白裙子影子飄到門前，把蘇婆婆護(hù)在身后。

是明明姐，她的臉蒼白得很，白皙的皮膚仿佛沒有一絲血色。

一時間喧鬧聲短暫地停滯下來，大家連同那個女人，似乎都沒有料到“當(dāng)事人”真的會出現(xiàn)。明明姐一眼瞥見人群后面的我，向我微不可見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突然心神領(lǐng)會，撥開人群擠上前，小心地扶住兀自顫抖的蘇婆婆，強(qiáng)行攙她回房間去。一路心焦著，我剛送蘇婆婆進(jìn)了廂房坐下，就聽到外面又爆發(fā)起歇斯底里的惡毒咒罵聲。我連忙褪下書包扔地上跑出去，還沒出去門去就聽見伴隨著大家連連勸告的廝打聲。

等我跑出院門一看，眼淚都快出來了。那女人一只手撕扯著明明姐的頭發(fā)，張開那涂滿蔻丹的手指打她耳光，一邊打一邊惡狠狠地叫囂著。有幾個鄰家阿姨看不下去站出來阻止，然而那女人如此兇悍，幾個婦人竟然壓制不住她一個。

明明姐被她推搡在地上，白裙子上滾得全是泥土，而她竟然絲毫不反抗，就那么硬生生受著那女人的毆打。我嚇慌了，完全束手無策，下意識地帶了哭腔喊起來：“別打啦，你們別打了。”

終于有兩個男人趕過來，使了蠻力才把那女人拉開了去。

那女人惡狠狠地仍不罷休，跳著腳指天頓地地咒罵。

我和隔壁劉阿姨把蜷縮在地上的明明姐扶起來。明明姐睜開眼睛，她的臉頰被打的紅腫，還有兩道指甲掐破的傷口，原本潔白的衣服，現(xiàn)在上面全是褶皺塵土。

明明姐扶著我的手倚著門墻，飄渺的眼神看向那女人，用她那一貫溫柔的嗓音說了一席話。她的聲音很輕，但我聽得很清楚。那女人和圍觀的人，應(yīng)該也都聽到了。

晚上我跟媽媽講白天里她錯過的事，我說得繪聲繪色，但是又感到迷惑哀傷。

“媽媽，明明姐為什么要干挨打，她說了沒有勾引那個男人。”

“感情事哪里說得清，女孩子總是容易吃虧。”

“明明姐為什么會吃虧？”

“那男的可能是故意隱瞞了他有婚約，卻還去招惹明明，這下好了，毀了你明明姐的名聲。”

“這又不怪明明姐，她是受傷害的那一方啊。再說了，當(dāng)時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保護(hù)她。”我憤憤地說，“那個女人好兇好厲害，那男人也真是太過分了，都是壞人。”

媽媽手指點(diǎn)點(diǎn)我的頭，苦笑著說我嘴巴變流利了。又翻醫(yī)藥箱拿了瓶紅花油，去探望明明姐了。

我趴在窗臺上看著，外面黑黢黢的，整個巷子里像是黑燈瞎火一般，連聲狗吠也沒有。什么叫毀了明明姐的名聲？是她再也不能談戀愛了嗎？一陣晚風(fēng)迎面吹進(jìn)來，我打了個噴嚏，關(guān)上了窗。可是巷子里老梨樹正讓風(fēng)吹得嘩啦啦響，那不絕入耳的聲音讓我有些心煩意亂。我置氣地摔了鉛筆，莫名其妙地悶悶不樂。不知為什么，我有點(diǎn)討厭梨花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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