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母親而讀書（散文）
我一直認為我資質不好，不是一塊讀書的料。讀小學的時候，老師說讀書要動腦子。考試時我就用兩個手指擰著太陽筋旁邊的頭皮轉動，但是，那些數學應用題還是一個也轉不出來。但是，我還是執著地擰了頭皮好幾年。
讀五年級快要小升初的時候，我的伯母問當時的班主任扈老師她的兒子的情況。那時她的兒子我的堂哥已經考了一次初中，沒有考上，于是在我班上讀復習。扈老師說，這次一定考得上。伯母附帶問了一聲我的情況，扈老師斬釘截鐵地說我考不上。這話自然也傳到了母親那里，但是母親什么也沒有對我說。
后來小升初考試，我不知道贏了什么“狗屎運”，我居然考上了。我清楚地記得那年的語文閱讀題，是一個老爺爺推著一車蘋果，后來撒了一地，這時來了群“紅領巾”，老爺爺很著急，怕小孩子把蘋果撿跑了，結局你自然想得到，“紅領巾”把蘋果還給了老爺爺，并幫助老爺爺推車。這個沒啥特別，關鍵是作文題目很特別，題目是《他（她）笑了》。當時，我靈機一動，把那個“他”看成了“老爺爺”，感覺特別好，倚馬可待一揮而就一氣呵成就這樣。后來考數學也如有神助，順風順水。成績出來時，我語文79分數學61分總分140分壓線錄取，而我的堂哥卻再次名落孫山。母親知道后很是神氣，逮住機會截住扈老師說，你不是說我兒子考不上嗎？他考上了！搞得扈老師很是尷尬。
可惜進入初中后，我并沒有變得開竅。成績依然渾渾噩噩，不堪入目。如果發的是全班成績單，我只好把成績單同姓的名字滴上墨水李代桃僵，蒙混過關；如果是個人的通知書，只能在修改分數上大顯神通。還好，母親缺乏火眼金睛，很好欺騙。以至于初三了，母親突發奇想讓我去考中專。那時中專要篩考，我的篩考資格都沒有，怎么可能有考中專的資格，指標到不了我頭上！最終初中班主任陳老師給母親指明了方向，可以搞委培指標。母親靠著自己的堅持與韌性竟然把這事做成了。原來我的一個五爺爺在省機械工業廳工作，還有著一些權利，一個親戚在縣教委工作，熟悉操作流程，這樣一結合，問題迎刃而解了。
中考之后，中專自然沒考上，連縣一中的分數線還差一大截。其他的高中父親是堅決不送的，哥哥是吃了這個虧的，結果半途而廢了。那時，我沒有一點的悲傷，相反很釋然，我終于得到了解放，要我干活，我覺得渾身都是力量。母親卻是很黯然，努力地勸我去復讀，但是我很倔強，執意不同意。母親勸不了我，于是只是默默地坐在床沿邊哭泣，整天整天地哭泣。
到了第三天還是第四天時，我終于忍受不了母親的哭泣，大聲地咆哮，“你別哭了，我去讀書就是了！”
當然為，我真的不理解母親這般地執著地勸我讀書。我只知道，我的母親是個文盲。她說她只上過三天夜校。她只知道寫自己的名字。我清楚地記得她記在墻壁上的帳，128，她要寫成10028。她不會記帳，她就只能努力地用腦去記。
母親決計不知道用自己的遭遇去勸說我，她不知道如何勸說才有力量。即使如此，我那時也不一定能理解。但是，母親整天整天的哭泣，讓我明白，我不讀書，我考不上一中，是母親不高興的事。我愛我的母親，我當然不愿意母親不高興，我一定要做讓她高興的事！
于是，我去了“3+1”班讀復習。本來老師不太同意收我的，說我基礎太差。但是經不了母親的軟泡硬纏，我留下了。后來，我變了個人似的努力，奇跡般地考上了縣一中。
進了一中，我一直不敢懈怠。三年的默默無聞，盡管當時的一中教學副校長彭校長也有著扈老師一樣的決斷，但是，我一直不放棄，終于在高考贏得最終的燦爛，成績破天荒地進入到全校文科前10名。盡管還是沒考上（當年縣一中文科上線除了保送生是個大鴨蛋），但是，我覺得我無愧于母親 。
高中的復讀更是緊張、自覺，我數學不好，早晨我就讀數學，最后成功上岸。雖然只考上一個專科，但是，母親很高興，因為這意味著她的兒子是文化人了，是國家的人了。她沒有更高的追求。
我的始終好奇母親為何執著地勸我讀書，直到去年疫情，我才感受到母親對于沒有文化的恐懼。去年10月份，我老家的村里，母親是第二個感染新冠的。感染了先去市區隔離，十多個人一間房子，還好，相互之間有個照應。期間，母親的手機無意間設成了呼叫轉移，我還能托人幫助解決。轉陰之后，回到縣城酒店隔離，一個人住一間房，每間房貼上封條，不允許串門，問題就出來了。先是母親沒帶手機充電器，沒電了，左托人右托人，大家避之不及，沒人愿意幫忙。通訊成了問題，座機又不會打，母親與外界失去了聯系，就擔心父親，擔心兩個兒子，擔心兒媳，擔心孫子孫女，擔心家里的豬、雞、鴨、狗等，也擔心自己。母親極為驚恐，夜晚整宿整宿地睡不著。想要去找賓館服務人員，賓館里幽深幽深的長廊讓母親找不到方向，并且母親不知如何乘坐電梯，哪里是上，哪 里是下，哪里是開門。后來母親又反反得復復地轉陽，她更加地懷疑與害怕！
后來我想辦法解決了充電器的問題，母親安心了。接下來是不會開電視，不會玩手機刷視頻，很無聊。老人家一個人關在屋子 里，百無聊賴，空虛寂寞，提心吊膽，度日如年，這種滋味可以想想見。后來，我問母親是如何打發光陰，她說，經常地拿著紙寫自己的名字，或者畫畫。說真的，我好奇，我真想看看母親寫字與畫畫的紙?，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寫得怎樣歪歪扭扭，她的畫是如何幼稚拙劣。母親因為反復轉陽，一個人關了半個月，她要經受怎樣怎樣的煎熬與折磨！
母親后來才告訴我，這半個月，她整整瘦了二十斤，要知道，她的體重才九十斤呀！疫情過后，村里人回憶說，在酒店里是過的是神仙的日子的，每天吃好的，睡好的，又有電視看，還有空調吹，洗著熱水澡，處處不用錢，要是繼續住上三五年都愿意。我想，母親也愿意，但更害怕吧，也許，她多有些文化知識，能夠快速地接受新鮮事物，會熟練地使用手機，會使用賓館里的高級電視，她也是極羨慕或是極愿意享受這種生活吧！
我為母親而讀書（散文）
原創2023-05-14 06:18·遲到鐘聲
我一直認為我資質不好，不是一塊讀書的料。讀小學的時候，老師說讀書要動腦子。考試時我就用兩個手指擰著太陽筋旁邊的頭皮轉動，但是，那些數學應用題還是一個也轉不出來。但是，我還是執著地擰了頭皮好幾年。
讀五年級快要小升初的時候，我的伯母問當時的班主任扈老師她的兒子的情況。那時她的兒子我的堂哥已經考了一次初中，沒有考上，于是在我班上讀復習。扈老師說，這次一定考得上。伯母附帶問了一聲我的情況，扈老師斬釘截鐵地說我考不上。這話自然也傳到了母親那里，但是母親什么也沒有對我說。
后來小升初考試，我不知道贏了什么“狗屎運”，我居然考上了。我清楚地記得那年的語文閱讀題，是一個老爺爺推著一車蘋果，后來撒了一地，這時來了群“紅領巾”，老爺爺很著急，怕小孩子把蘋果撿跑了，結局你自然想得到，“紅領巾”把蘋果還給了老爺爺，并幫助老爺爺推車。這個沒啥特別，關鍵是作文題目很特別，題目是《他（她）笑了》。當時，我靈機一動，把那個“他”看成了“老爺爺”，感覺特別好，倚馬可待一揮而就一氣呵成就這樣。后來考數學也如有神助，順風順水。成績出來時，我語文79分數學61分總分140分壓線錄取，而我的堂哥卻再次名落孫山。母親知道后很是神氣，逮住機會截住扈老師說，你不是說我兒子考不上嗎？他考上了！搞得扈老師很是尷尬。
可惜進入初中后，我并沒有變得開竅。成績依然渾渾噩噩，不堪入目。如果發的是全班成績單，我只好把成績單同姓的名字滴上墨水李代桃僵，蒙混過關；如果是個人的通知書，只能在修改分數上大顯神通。還好，母親缺乏火眼金睛，很好欺騙。以至于初三了，母親突發奇想讓我去考中專。那時中專要篩考，我的篩考資格都沒有，怎么可能有考中專的資格，指標到不了我頭上！最終初中班主任陳老師給母親指明了方向，可以搞委培指標。母親靠著自己的堅持與韌性竟然把這事做成了。原來我的一個五爺爺在省機械工業廳工作，還有著一些權利，一個親戚在縣教委工作，熟悉操作流程，這樣一結合，問題迎刃而解了。
中考之后，中專自然沒考上，連縣一中的分數線還差一大截。其他的高中父親是堅決不送的，哥哥是吃了這個虧的，結果半途而廢了。那時，我沒有一點的悲傷，相反很釋然，我終于得到了解放，要我干活，我覺得渾身都是力量。母親卻是很黯然，努力地勸我去復讀，但是我很倔強，執意不同意。母親勸不了我，于是只是默默地坐在床沿邊哭泣，整天整天地哭泣。
到了第三天還是第四天時，我終于忍受不了母親的哭泣，大聲地咆哮，“你別哭了，我去讀書就是了！”
當然為，我真的不理解母親這般地執著地勸我讀書。我只知道，我的母親是個文盲。她說她只上過三天夜校。她只知道寫自己的名字。我清楚地記得她記在墻壁上的帳，128，她要寫成10028。她不會記帳，她就只能努力地用腦去記。
母親決計不知道用自己的遭遇去勸說我，她不知道如何勸說才有力量。即使如此，我那時也不一定能理解。但是，母親整天整天的哭泣，讓我明白，我不讀書，我考不上一中，是母親不高興的事。我愛我的母親，我當然不愿意母親不高興，我一定要做讓她高興的事！
于是，我去了“3+1”班讀復習。本來老師不太同意收我的，說我基礎太差。但是經不了母親的軟泡硬纏，我留下了。后來，我變了個人似的努力，奇跡般地考上了縣一中。
進了一中，我一直不敢懈怠。三年的默默無聞，盡管當時的一中教學副校長彭校長也有著扈老師一樣的決斷，但是，我一直不放棄，終于在高考贏得最終的燦爛，成績破天荒地進入到全校文科前10名。盡管還是沒考上（當年縣一中文科上線除了保送生是個大鴨蛋），但是，我覺得我無愧于母親 。
高中的復讀更是緊張、自覺，我數學不好，早晨我就讀數學，最后成功上岸。雖然只考上一個專科，但是，母親很高興，因為這意味著她的兒子是文化人了，是國家的人了。她沒有更高的追求。
我的始終好奇母親為何執著地勸我讀書，直到去年疫情，我才感受到母親對于沒有文化的恐懼。去年10月份，我老家的村里，母親是第二個感染新冠的。感染了先去市區隔離，十多個人一間房子，還好，相互之間有個照應。期間，母親的手機無意間設成了呼叫轉移，我還能托人幫助解決。轉陰之后，回到縣城酒店隔離，一個人住一間房，每間房貼上封條，不允許串門，問題就出來了。先是母親沒帶手機充電器，沒電了，左托人右托人，大家避之不及，沒人愿意幫忙。通訊成了問題，座機又不會打，母親與外界失去了聯系，就擔心父親，擔心兩個兒子，擔心兒媳，擔心孫子孫女，擔心家里的豬、雞、鴨、狗等，也擔心自己。母親極為驚恐，夜晚整宿整宿地睡不著。想要去找賓館服務人員，賓館里幽深幽深的長廊讓母親找不到方向，并且母親不知如何乘坐電梯，哪里是上，哪 里是下，哪里是開門。后來母親又反反得復復地轉陽，她更加地懷疑與害怕！
后來我想辦法解決了充電器的問題，母親安心了。接下來是不會開電視，不會玩手機刷視頻，很無聊。老人家一個人關在屋子 里，百無聊賴，空虛寂寞，提心吊膽，度日如年，這種滋味可以想想見。后來，我問母親是如何打發光陰，她說，經常地拿著紙寫自己的名字，或者畫畫。說真的，我好奇，我真想看看母親寫字與畫畫的紙?，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寫得怎樣歪歪扭扭，她的畫是如何幼稚拙劣。母親因為反復轉陽，一個人關了半個月，她要經受怎樣怎樣的煎熬與折磨！
母親后來才告訴我，這半個月，她整整瘦了二十斤，要知道，她的體重才九十斤呀！疫情過后，村里人回憶說，在酒店里是過的是神仙的日子的，每天吃好的，睡好的，又有電視看，還有空調吹，洗著熱水澡，處處不用錢，要是繼續住上三五年都愿意。我想，母親也愿意，但更害怕吧，也許，她多有些文化知識，能夠快速地接受新鮮事物，會熟練地使用手機，會使用賓館里的高級電視，她也是極羨慕或是極愿意享受這種生活吧！
這時，我忽然想起母親跟我提到青年時期的一件事情來。那里家窮，父親得病需要錢，母親曾經步行到隆回賣血。隆回距離我家將近兩百里，要過幾個縣，要翻山，要乘船，幾乎靠著幾步一問才能前行。我想，那個時候，母親對知識的欲望是最強的，這種刻骨銘心的經歷是她愿意整天整天地哭泣來喚醒我讀書的原由吧！而這些，她始終沒有跟我說起，我只是從她疫情的恐慌而推知。
知識就是力量，有時真的很空洞，讓人不解，有時卻很實在，讓人痛心疾首，記憶深刻。只有切身經歷，才能感同身受。母親感受到了卻用哭泣的這種方式逼著我去讀書。
我很感謝我的母親，要不是她，我可能就是一個漂泊的打工人！我也很幸運，我當時做出了為母親而讀書的決定！
母親，我愛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