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麥阿瑟出現(xiàn)在幾天后,那時候的他看上去已經(jīng)徹底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灰頭土臉的工程師。當他興奮地宣布自己終于第二次完成了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創(chuàng)舉之后,他提議開幾瓶自己珍藏的酒慶祝一下。
馬義十分坦然地告訴他,那幾瓶酒早就沒有了。
自然,檢查完酒窖的麥阿瑟是崩潰的。從那天之后,他就一直沒給馬義什么好臉色,倒是馬義心情好的有點過分,對著麥阿瑟是鞍前馬后,不辭辛勞,倒是讓麥阿瑟和張拾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也不知道這樣的馬義是搭錯了哪根筋。
這一天,麥阿瑟把兩個人運到了某個荒涼的不可知地點。據(jù)他所說。這里有他第一次送安布羅斯上天的發(fā)射器,他已經(jīng)確定了這個東西基本是可以用的。至于這個基本的概率,麥阿瑟沒有說。
馬義和張拾也沒有問。
“死螞蟻,你這一箱子一箱子的是什么玩意啊!”麥阿瑟指著里頭的三個大箱子喊道,“你TMD知不知道有載重限制的啊,你TMD有沒有文化啊!”
馬義正把最后一個箱子搬上飛船,他白了麥阿瑟一眼:“我有文化,我要帶著這些東西上去。”
麥阿瑟跺著腳朝著抱著茶杯喝茶發(fā)呆的張拾大叫;“石頭,這算是什么事啊。”
張拾頗為好笑地擺擺手:“別問我,我也不知道他那些箱子里都裝了什么東西。”
馬義湊到麥阿瑟耳邊,神秘地說:“好東西,說不定能救命呢。”
麥阿瑟跳了起來:“你想嚇死我啊!嚇死我了你們就沒飛行員了!我現(xiàn)在是稀有資源,你們都得保護我!”
馬義走到張拾身邊,看著麥阿瑟跺腳,忍不住揶揄道:“又開始了,麥阿瑟,我有時候真懷疑你性別,你怎么能這么像個女人似的唧唧歪歪個不停啊?”
麥阿瑟冷哼了一聲:“到時候這玩意從天上掉下來的時候你別求我。”
馬義好笑地把他往飛船里頭推:“哎喲麥大人,麥大機師,我們的小命都捏在你的手里了,你千萬別生氣,千萬別。”
麥阿瑟瞪了他們一眼,然后豪氣干云地揮了揮手:“都給我上來!老子帶你們?nèi)ハM焯茫 ?/p>
“我們到了?”發(fā)出疑問的是張拾。
“應該是吧……”給出這個猶豫答案的是麥阿瑟。
而馬義沒有說話,他只是盯著舷窗外頭那個巨大的輪狀空間站,像是看呆了,沒有說話。
“我們要怎么著陸?”張拾又問道。
麥阿瑟跺了跺腳:“我怎么知道,我又沒來過!”
張拾只好把嘴閉上了。
越接近那個金屬的龐然大物,在場的三個人越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人類居然能夠在茫茫太空之中建立起這樣的裝置,不得不令人驚嘆。
“麥阿瑟,”張拾小心翼翼地提醒對方,“我們好像已經(jīng)很近了。”
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看不到空間站完整的輪狀外形,他們正處于一大片輪轂投下的陰影之中。日光完全被那個龐然大物遮住了,他們現(xiàn)在是在黑暗之中摸索著行進。
“麥阿瑟,下降。”突然,馬義出聲了。
麥阿瑟有點不耐煩:“怎么降啊?”
馬義指著下面一大片黑色的陰影說道:“那里,有建筑物。”
“有建筑我不能降啊!”麥阿瑟覺得自己不是第一次面對馬義如此的無力,但他真的很想將這一次變成最后一次,“我得在一片空地上……等等……”
馬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麥阿瑟指著左舷窗喊道:“我們后面有架飛行器!”
張拾和馬義紛紛轉(zhuǎn)頭,果然在他們后面,有一架長得十分類似的飛行器,距離已經(jīng)很近了。麥阿瑟用力捶了捶控制臺:“媽的,安布羅斯。”
張拾驚訝道:“你怎么知道?”
麥阿瑟指著那架機體喊道:“我跟安布羅斯花了三四個月搞的,我能不認識?”
“往左側(cè),那邊有空地。”馬義打斷了麥阿瑟的怒吼。
麥阿瑟探過頭仔細看了看下面,一片黑黝黝的,看不清下面到底是什么。他撇了撇嘴:“你小子居然看得清?”
馬義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麥阿瑟咕噥道:“好吧,聽你的。”
數(shù)十分鐘之后,麥阿瑟大叫:“你妹的馬義!”
飛行器底部被什么東西刮擦的聲音越來越大,麥阿瑟咬著牙試圖把飛行器拉高,未果。飛行器像是被什么東西牢牢吸住了,完全脫離了麥阿瑟的掌控一般往下沉。重力加速度,他們越飛越低,周圍都響起了刮擦和重擊的聲音,像是什么東西在飛行器外頭用力摩擦著。
“沖出去,麥阿瑟。”馬義大吼,“沖出去。”
麥阿瑟推了一把飛行器,推進器茍延殘喘得轟鳴了兩聲,他們飛速往前略去,那些惱人的刮擦聲還在繼續(xù),這時候,頭頂閃過一道亮光。
“該死的,是安布羅斯!”麥阿瑟大吼。
馬義沉聲說:“加把力,再往前一點!”
麥阿瑟一邊在控制臺上用力晃著那根控制桿,一邊怒吼:“馬義,你TMD的要害死……”
隨著他的吼聲,飛行器轟鳴一聲,重重地撞到了地上。
“……人了。”麥阿瑟這才呆呆的把話說完。
馬義拍了拍他肩膀:“你這不是活過來了?”
麥阿瑟瞪著他,用一個字詮釋了他現(xiàn)在的心情:“靠!”
張拾趴在舷窗上往外看:“我們到了?”
“恩。”馬義一邊說一邊操起了他的大刀,伸手去開艙門,“應該是吧。”
“什么叫應該是!這里就是!”麥阿瑟跳了起來伸展伸展手腳,“我們到啦!”
馬義打開了艙門,探出圖看了看外頭。安布羅斯不見蹤影。張拾和麥阿瑟都有些激動,他們還都沉浸在到達目的地的喜悅之中。只有馬義詭異地沉默了。
張拾察覺了馬義的不對勁。
“馬哥,怎么了?”他問道,“你看到了什么?”
馬義看了他一眼,順手給張拾扔過一把槍:“這里不對勁,小心一點。”
聽了馬義的話,麥阿瑟和張拾都同時沉默了。他們的沉默讓這里的寂靜顯得更加可怕。他們發(fā)現(xiàn),這里不僅沒有人聲,甚至黑得沒有一絲光亮。空間站在太空中緩緩轉(zhuǎn)動著,他們這一面似乎處于空間站的另一面,太陽的光芒現(xiàn)在被完全擋住了,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馬義率先跳出了艙門。
他似乎站在了一片草地上,踩上去沙沙作響,馬義低下身來細細查看,這些草色發(fā)黃,他輕輕一拉,草葉便都斷了。這些草顯然早已死去多時,但因為沒有被人踐踏過,居然保持著干枯的狀態(tài),知道被馬義踩碎。
突然,一道強烈的光芒直射馬義的雙眼,他叫道:“不要出來!”說著慢慢倒退著往回走。
“我說過,不要上希望天堂。”是安布羅斯的聲音。
麥阿瑟從艙門里頭跑了出來,他大吼:“安布羅斯,你想做什么?”
安布羅斯移開了手電筒,他舉起雙手,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馬義冷聲道:“安布羅斯,你笑什么?”
安布羅斯聽了馬義的問話,又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笑得更為大聲了。他笑得連手中的手電筒都握不住,手電筒掉在了地上,滾動了幾下。張拾悄悄從艙門中出來了,給離他更近的麥阿瑟手里塞了一個電筒。他沉默地用手電照射著他視線所及的范圍,沉默地觀察著這個寂靜無聲的世界。
安布羅斯張開手臂,大聲說道:“你們看吶?你們看看吶!你們不是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嗎?那你們就看吧!用你們的眼睛好好看看!”
張拾轉(zhuǎn)過頭,他發(fā)現(xiàn)他們闖出來的地方似乎是一片樹林。這傳說中的植物在希望天堂之上竟也逃不過干枯的命運。張拾手電筒掃過那那一片曾經(jīng)應該是蔥翠榮郁的樹林,那些干枯的樹枝伸向漆黑的宇宙。它們之間有一片巨大的空隙,應該是方才飛行器不慎闖入造成的。張拾沉默地將手中的手電筒掃過安布羅斯的臉,他的臉在冷白色的手電筒強光照射之下顯得分外的扭曲。
張拾嘆了一口氣,他的聲音不小,卻在這里顯得分外的單薄:“這里發(fā)生了什么?”
安布羅斯伸出手,指了指身后:“你們自己去看。”
張拾朝著他手指的方向走了出去,馬義攔住了他。
“不要去,不知道腌蘿卜絲在搞什么鬼。”
張拾輕輕推開了馬義的手:“你不是說這里不對勁嘛?你不想知道為什么嗎?”他的聲音有些過于冷靜,冷靜地讓馬義沒來由地有些惶恐。
馬義下意識說道:“這里不對勁,我們回去吧。”
張拾看了他一眼:“我想去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馬義放開了手:“那我也要去。”
張拾點了點頭。
他們兩個走在前面,麥阿瑟跟在他們身后。他走過安布羅斯身邊的時候腳步頓了一頓,沒有說話。安布羅斯倒是亦步亦趨地跟上了他們的腳步,安靜地綴在麥阿瑟后頭。
他似乎被沉重的空氣感染了,沒有說話。
一行四人走過已經(jīng)干枯了的草地,走上了大路。兩邊的房屋像是在這永恒的黑暗里永遠沉寂了一般,沉默著。幾個手電筒的照耀下,大家能夠輕而易舉地看到滿地的瓦礫碎屑。這些建筑物都有被大肆破壞的痕跡,雪白的墻上有各種涂鴉和斑斑點點的污跡。
“這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張拾喃喃道。
安布羅斯走在隊伍末尾,他突然停下了腳步,抬頭看向上方。上方,空間站的陰影似乎移動了許多,太陽的光芒漸漸從中心圓環(huán)的遮蔽下解放了一點點,在這個完全黑暗的空間里灑下一絲金光。馬義也似乎感受到了陽光的照射,他拉了拉張拾的手。張拾停住了腳步。
空間站沉默地運行著,站在此間的四個人心中都似乎被壓著巨大的石塊,沒有人有著登上希望天堂的欣喜。他們沉默地等待著,等待太陽的光芒從陰影中顯露出來,照亮整個空間。
終于,這里的“日出”來臨了。
麥阿瑟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們的上方是一層類似于玻璃的天花板,天花板已經(jīng)破舊不堪,四處都是窟窿。太陽透過那層透明的天花板,毫無保留地照射在眾人身上,照射在這片殘磚斷瓦之上。
他們站在一條馬路上,他們的背后是那篇已經(jīng)枯萎的草叢和樹林,他們的面前,是一片被摧毀了的房屋。
這些房屋看上去像是民宅,熏黑的墻壁,被震碎的玻璃,褐色的污跡,都無聲地講述著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麥阿瑟彎下腰,撿起腳邊一顆彈殼,他細細端詳著這它,像是第一次看見褪下的彈殼似的端詳著他。
安布羅斯從他手中拿走了那粒彈頭,他撥弄了一下,抿了抿嘴:“散彈槍,家庭防身用的。”
麥阿瑟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點驚異:“你挺懂的啊。”
安布羅斯瞇了瞇眼,他指了指前方:“我們往前走吧。”然后他徑直走到了隊伍最前頭:“我想,現(xiàn)在這里只有我比較熟,可以給你當個導游。”
馬義握住了張拾的手,在他耳邊悄聲說道:“別離他太近。”
這樣突然正常起來的安布羅斯讓其他三個人感受各不相同,馬義有些緊張,不知道安布羅斯到底想要做什么,張拾臉上沒有什么波動,而麥阿瑟,則是加快了腳步,緊緊跟在安布羅斯身后。
似乎只有他覺得,那個挺直了腰板走在最前頭的男人,是在強撐。
“我想你們都看出來了,這里交過火。”安布羅斯說道。
馬義冷笑:“你的形容還真是謹慎,你怎么不說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戰(zhàn)爭。”
聽了這話,安布羅斯居然回頭朝著馬義微笑了一下:“沒錯,如你所說,這里發(fā)生過戰(zhàn)爭。”
馬義變了變臉色,他另一只手摸上了腰間的手槍,將張拾拉得更近了。
“但是你不用擔心,”安布羅斯接著說道,“現(xiàn)在這里已經(jīng)沒有人了。”
麥阿瑟驚訝地說:“完全沒有人了?”
安布羅斯點了點頭:“你覺得這里還能住人嗎?”
麥阿瑟沉默了。他們一路走來,除了綿延不斷的廢墟以外,別無所見。希望天堂的樣子,和地球現(xiàn)在的樣子比起來,并沒有好上多少,甚至說,更為慘烈。因為這里彌漫不散的全都是慘烈的氣息。宇宙里沒有灰塵,這里的每一磚、每一瓦都如和人類匆匆遺棄它們的時候一樣。每一道裂縫,每一道燒灼的痕跡,都向這三位參觀者栩栩如生地展示著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一切。
“我們把尸體都收走了。”安布羅斯接著說道,“打仗的時候,最缺乏的是物資,尸體也是物資。”
麥阿瑟皺眉:“你們拿尸體做什么?”
安布羅斯猛地轉(zhuǎn)頭,湊近麥阿瑟低聲問道:“你想知道嗎?”
麥阿瑟瞪大了眼睛,咽了咽口水,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
張拾突然出聲道:“我想知道。”
安布羅斯看了他一眼,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往前走。
“這里的土壤都是從地球運來的,十分珍貴,每一塊土地的深度都經(jīng)過嚴格的測算,它們太薄了,不夠我們把人埋進去。更何況,掩埋尸體什么的,也太復雜了。”安布羅斯突然指了指旁邊一座占地面積十分大的建筑物說道,“這以前是一所學校,后來,它也是學校。”
他呵呵笑了兩聲:“以前我們在里頭學的是課本,后來我們在里頭學的是殺人。”
馬義的腳步頓了一頓。
張拾突然嘆了一口氣:“這場……戰(zhàn)爭……它持續(xù)了多久?”
安布羅斯背著手,似乎在思考:“啊,多久呢?我想一想,五年?十年?對于我來說,它像是有一輩子那么久。”
“啊,對了,我還沒有說我們會拿那些尸體做什么。”安布羅斯輕快地拋出了一個問題,“戰(zhàn)爭時期,什么最重要?”他轉(zhuǎn)頭看向麥阿瑟,示意對方回答。
麥阿瑟猶豫地給出了一個答案:“物資?”
安布羅斯笑了笑:“差不多,但是不夠精確。”他指了指嘴巴,做了一個咀嚼的動作。
麥阿瑟恍然大悟:“哦哦,食物。”隨即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驚恐地望著安布羅斯:“你,你們……”
安布羅斯安慰似的拍了拍麥阿瑟的肩膀,笑著說:“我們沒有吃了他們。”
麥阿瑟顫抖著問道:“那你們做了什么?”
安布羅斯撇了撇嘴:“我們需要養(yǎng)料。”
“養(yǎng)料?”
“對啊,要養(yǎng)活那么多人,培育基地的土壤不夠用,我們需要養(yǎng)料,我們需要更多的土壤來催化種植蔬菜水果。當然啦,”安布羅斯笑了笑,“我們也需要肉。”
麥阿瑟看起來快吐了。
“不過很多人吃不下,所以,我們養(yǎng)的動物也需要更多的飼料才行。啊,這里,”安布羅斯看上去有些懷念地指了指左手邊一棟看上去不是很打眼的小房子,“這里是衛(wèi)二的家哦。”
他看麥阿瑟似乎有些疑惑的樣子,便解釋道:“衛(wèi)二,啊,石頭和那只螞蟻都認識,你應該不認識。我們的隊長。”他笑了笑,擠了擠眼睛,“我的頭頭。”
這條路似乎永遠都走不到盡頭,漫長而筆直的道路兩邊不時出現(xiàn)各種建筑物,安布羅斯很有耐心地一一予以介紹,醫(yī)院、銀行、商場、辦公樓,甚至遠遠的還有一個游樂場。摩天輪倒塌了,斜靠在一邊的一棟小樓上,被腐蝕了的金屬露出斑駁的顏色,看上去十分蕭瑟。
張拾說:“安布羅斯,你要把我們帶到哪里去?”
“航空港呀。”安布羅斯回答,“怎么?你們不想回家嗎?”
馬義冷笑:“我們自己能回去。”
安布羅斯扯了扯嘴角:“用你那艘已經(jīng)撞爛了的破爛?”
麥阿瑟有些生氣地朝安布羅斯喊道:“喂,你那艘破爛也有我的功勞好不好?”
“你只有苦勞。”安布羅斯拖長了聲調(diào)說道,“你只是給我打下手的而已。”
麥阿瑟眼圈都紅了,他氣急敗壞地轉(zhuǎn)了兩圈,又深吸了幾口氣。“安布羅斯,你給我聽著,你不要做出這幅樣子來惡心我,我跟你說,你不告訴我真相,我不會……我不會……”
“你不會怎么樣?”
安布羅斯的臉上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麥阿瑟握緊了拳頭,努力控制住想要打上去的欲望。
他朝著安布羅斯嘶吼:“你這個混蛋,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有義務瞞著所有人真相?你以為你能控制全世界?你醒醒吧!你就是個人!你什么都做不了!”
只有一瞬間,安布羅斯那個笑容裂開了一絲,他哆嗦著嘴唇,試圖把那個越來越像是苦笑重新變成嘲笑,但是他并沒有完全成功。他轉(zhuǎn)過頭蹣跚著往前走,聲音里帶著一絲苦澀:“給我滾過來,讓我把你們一個個踢回地球!”
張拾沒有動。“我想知道真相。”他說。
馬義輕輕捏了下他的手掌,張拾頓了頓,重復了一遍:“我想知道真相。”
安布羅斯大叫:“你想知道什么?你TMD到底想知道什么?這是希望天堂,你看到了!你現(xiàn)在知道真相了,我們回去吧!你想在這個該死的鬼地方扎根嗎?我不想!我TM一秒鐘都不想呆了!”
麥阿瑟嘗試著將手放上安布羅斯的肩膀,讓他冷靜一點。但是安布羅斯顫抖地甩開了麥阿瑟的手。他一邊顫抖著一邊走向張拾,他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想知道什么?你,想,知,道,什,么?”
張拾嘆了一口氣:“這里為什么會有戰(zhàn)爭?”
安布羅斯大叫:“關你屁事!”
張拾重復了一遍:“為什么?”
安布羅斯仰頭看天,他將手插進頭發(fā)之中,把他原本整齊的頭發(fā)弄得凌亂不堪:“你為什么想要知道?為什么?”
張拾堅定地說:“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一切的前因后果。告訴我,為什么?”
安布羅斯苦笑著說:“因為,亞希彼斯計劃。”
18、
四個人圍坐在一張桌子邊上。這張不銹鋼桌以及與之配套的椅子還保留著原完整的樣貌。這里是航空港,室外的跑道上,停著一架孤零零的宇宙飛船。那是安布羅斯帶上來的。馬義靠在椅背上,晃著腳看著窗外那架宇宙飛船。張拾撐著頭,似乎眼神投向了不可知的虛空。安布羅斯坐得筆直,視線盯著桌面,像是陷入了沉思。而麥阿瑟,則是這四個人里頭唯一一個看上去坐立不安的。他手指焦躁地敲著桌面,時不時瞄一眼安布羅斯。
馬義終于忍不住,瞥了麥阿瑟一眼:“別敲了。”
麥阿瑟停住了手指,開始嘆氣。他一會兒嘆一口氣,嘆得馬義心煩意亂。
“嘆什么氣?”
麥阿瑟翻翻白眼:“你管我?”
馬義冷哼一聲:“我管你怎么了?”
他們兩個用力地瞪了一眼對方,麥阿瑟冷笑著又敲了敲桌子:“怎么了?”
對話直接進入了死循環(huán)。
安布羅斯倒是笑了。“噗嗤”,他像是聽到了什么特別好笑的事情似的,笑得前仰后合的。
馬義皺著眉頭,像是第一次看到安布羅斯似的打量著他:“你笑什么?”
安布羅斯笑著說:“他們就是這么打起來的。”
馬義和麥阿瑟面面相覷,張拾抬了抬頭。
安布羅斯咧嘴,用手對著馬義和麥阿瑟這樣比劃了一下:“對,就是這樣。有一天有人說,既然我們都要死了,那不如趁著還能活,多做點自己想做的事好了。然后他就去做了,有更多的人跟著他一起去瘋狂。他們的所作所為越來越過分,很快有人開始反對他們的作為。然后有一天,人們開了第一槍。”
安布羅斯摸了摸下巴:“第一槍總是很難的,但是第二槍,第三槍,就很簡單了。戰(zhàn)爭就是這么開始的,反正大家都要死了,早死晚死有什么區(qū)別呢?”
“為什么你說,大家都要死了?”張拾突然出聲道。
“好問題。我的回答是,亞希彼斯計劃,”安布羅斯頓了頓,他露出了一個頗為諷刺的笑容,“亞希彼斯計劃,神話中的醫(yī)術之神能夠治療一切疾病。但是,他們忘記了,就算是亞希彼斯也有治療不好的疾病,他最終依靠了一條蛇。我們以為那個人是醫(yī)神,但其實是毒蛇,他比毒蛇還要惡毒。”
“亞希彼斯計劃,你說過能夠幫助我的計劃?”張拾接著問道。
安布羅斯點了點頭:“能幫助你的,也能殺了你的計劃。基于生物改造的想法,亞希彼斯計劃一開始,試圖通過修復人類的免疫系統(tǒng)來治療疾病,但是到了后期,沒有什么是它不能修復的。疑難雜癥,斷手斷腿,一切你能想到的,他們都說可以。”
“既然這樣,為什么還會打起來?”馬義搶著說道,“原來傳說中包治百病的科技是有的啊,那你們?yōu)槭裁船F(xiàn)在不用呢?”
張拾挑了挑眉毛。
“一切都是要付出代價的。被毒蛇治療好的人類,運氣好的,可以多活二三十年,運氣不好的,兩三個月之后就會死亡。”安布羅斯笑了笑,“你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馬義接口。
“因為那個根本就不是治療。”安布羅斯冷笑,“是基因改造。”
“基因改造……”張拾喃喃念道。
“沒錯,基因改造。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這個太空堡壘有一個致命的設計失誤,它氧氣消耗的速度大大多于產(chǎn)生的速度。這樣,如果過去一百年,我們就會因為沒有氧氣而死亡。”
“一百年!”馬義叫了起來,“他們才過多少年就要考慮一百年后的問題了!”
安布羅斯深深地看了馬義一眼:“當時,地球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大災變,所有人都知道地球的環(huán)境究竟是有多么的惡劣,希望天堂是人類最后的希望,我們不能守著這個地方什么都不做,我們至少要做些什么。”
馬義眨眨眼:“所以你覺得基因改造沒做錯?”
安布羅斯冷笑:“基因改造沒有錯,錯的是他們不應該直接拿不知情的人們做實驗!沒有人愿意成為小白鼠……”
“沒有人愿意成為小白鼠!”馬義拍了拍手,“你說得對極了,但是沒有小白鼠,你們要怎么做這個什么,基因改造的實驗?”
安布羅斯把臉埋在手里,深深嘆了一口氣。
“亞希彼斯計劃的真相敗露之后,人們對于希望天堂管理層的信任降到了低點。然后,人們開始以互相屠殺為樂。”安布羅斯笑了笑,“你們一定想不到,在地球上的人們?nèi)淌苤鴣碜宰匀坏臒o窮壓迫的時候,大家以為的桃源鄉(xiāng)里,人們在互相殘殺。我是戰(zhàn)爭的一代,我們這一代的人,五歲開始學習怎么擦槍、保養(yǎng),七歲開始學習怎么殺人。”
他朝著馬義揚了揚下巴:“怎么樣,和你過得日子有區(qū)別嗎?”
馬義看著他,回答道:“有。”
安布羅斯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哦?”
馬義冷冷地說:“我們學會的,首先是殺死侵擾我們的野獸,然后才是除去人群中的害群之馬。”
安布羅斯恍然大悟狀:“這樣的區(qū)別,還真的是很大啊。”
“那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麥阿瑟低著頭,看著自己因為太過用力握在一起而關節(jié)發(fā)白的手指,低聲問道,“你已經(jīng)……”
安布羅斯靠在椅背上,望著天,有些懷念地說:“啊,我不是什么來收貨的,我是逃兵。”
麥阿瑟飛快地抬頭盯著他。
安布羅斯攤了攤手:“這有什么好驚訝的,我偷了輛太空飛船,然后跑到地球上來看看,到底能糟糕成什么樣,所有的人都寧愿窩在這個破地方,不愿意下去。”
“那,你看到了什么?”
聽了這個問題,安布羅斯頓了頓。他看著麥阿瑟,像是陷入了一段回憶之中,他的眼里浮現(xiàn)出些微的懷念,他突然笑了。
“我看到了真正的希望。”
麥阿瑟咬了咬嘴唇,眼底有些濕潤:“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所有人真相?我們?yōu)槭裁床荒鼙桓嬷嫦啵繘]有了希望天堂,我們一樣能夠過日子啊!”
“沒有了希望天堂,你們真的能夠一樣過日子嗎?”安布羅斯哈哈大笑,“麥阿瑟啊麥阿瑟,你真是和十年前一樣的可愛。”
麥阿瑟叫道:“你都沒有試過,為什么說一定不可能?”
“為了一種可能就要冒上那么大的風險,”安布羅斯苦澀的笑容看起來分外沉重,“你們都看到了,如果地球變成了第二個這里……”
麥阿瑟深吸了一口氣。
安布羅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踏上了希望天堂了。在希望里,在天堂上,感覺怎么樣?”
“你……”張拾嘆了口氣,“其實你不必這樣的……”
馬義揮手打斷了他的話。
“這個家伙,”馬義猛地站了起來,椅子隨著他起身的動作在地上摩擦,發(fā)出呻吟,“這個家伙沉浸在他偉大的救世主情結(jié)里不能自拔呢。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全人類,他的所有犧牲不能被我們理解都是我們的錯。那我問你,腌蘿卜絲,我問你,既然這個破地方早就沒有人煙了,那你每天的蔬菜水果是從哪里來的?”
“你想知道?”
安布羅斯的眼神里滿滿的都是嘲弄,馬義似乎是被那樣的目光給唬住了。他眨了眨眼睛,定了定神,冷笑著回答道:“我不能知道嗎?”
安布羅斯轉(zhuǎn)開了目光,輕飄飄地回答:“哦,你自然是可以知道的。”
馬義被他的態(tài)度激怒了。
“腌蘿卜絲,我警告你不要這樣跟我說話,你找死嗎?”
安布羅斯掀起眼皮看了看他:“找死?這件事我早就做過了。”
“你這是什么意思?”麥阿瑟像是崩潰似的突然大聲喊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安布羅斯朝他安撫似的笑了笑,“人都會死的,不是嗎?”
麥阿瑟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安布羅斯嘆了口氣:“張拾,石頭。我原來以為你能是我最適合的接班人,但是……”
“我?為什么是我?衛(wèi)二呢。”張拾指了指自己,有些錯愕。
安布羅斯搖了搖頭:“衛(wèi)二,不行。他是我們的希望,不能和我一樣,與那座城一起被埋葬。”
他說完這句話,馬義轉(zhuǎn)身狠狠踢了一腳椅子。那椅子被他踢翻在地,咕嚕嚕滾了好遠,滾到了墻邊,停了下來。
“我聽夠了你的屁話了,安布羅斯。”馬義額頭上隱隱有青筋爆出,他一把拉起安布羅斯的領子,朝他嘶吼道,“你想去死,那是你的事。你敢拉著石頭一起去死,你想都不要想。”
“咳咳咳,馬義,”安布羅斯被他捉著有些難受地咳嗽了好幾聲,他閉上眼,臉上依舊是那冷笑,“馬義,石頭總是要死的,你又不是不……”
馬義啪得打了他一個巴掌。
“你再說一次。”
安布羅斯的唇角滲出了一縷血絲,他氣息不穩(wěn)地咳了好幾聲。
“馬義,你做不到的。”他微弱地說,“你做不到的。”
馬義放開了他的領子,把他一把扔到地上:“去你媽的!安布羅斯,我去你媽的!”
“夠了。”張拾攔住了馬義想要再次打上安布羅斯鼻梁的拳頭,“夠了。”第二個夠了,是對安布羅斯說的。張拾看著安布羅斯的眼睛,聲音里帶著細微的顫抖:“真的夠了。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不是你能控制的。”
安布羅斯抿著嘴,沒有說話。他躺在地上,閉上了眼睛。那一縷血絲掛在他的唇角,看上去頗為觸目驚心。
麥阿瑟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邊,替他把血絲擦干凈。
“安布羅斯,”麥阿瑟輕聲問他,“我們回去吧?”
安布羅斯閉著眼睛躺在地上,像是沒有聽到這句話似的。他的呼吸微弱,胸口的起伏幾不可見。麥阿瑟跪了下來,聲音里帶著哭腔:“我們回去吧。”
張拾吸了吸鼻子,猛地背過身,朝外頭走去。
馬義看了眼倒在地上裝死的安布羅斯,和跪在他身邊的麥阿瑟,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跟著出去了。
“這是?”張拾迷惑地看了一眼站在他身邊的馬義。他們在外頭的走廊上發(fā)現(xiàn)了一扇門,那扇門仿佛是憑空出現(xiàn)在走廊泛著金屬光澤的墻壁上。
“進來的時候有沒有這扇門吧。”張拾語氣里帶著疑惑。
馬義皺了皺眉頭:“沒有。”
“里面,是什么?”
“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馬義一馬當先,走在了最前頭,把張拾擋在身后。張拾看著馬義的背,咬了咬嘴唇,也跟著走了進去。
門里是一條狹長而漆黑的通道。一開始,外頭的陽光能夠勉強照射進來,照射在狹窄通道金屬色的墻壁上。慢慢的,陽光離他們越來越遠,這條通向黑暗的道路似乎永無止境,只有墻角下綠色的應急燈閃爍著翠綠的光芒。
當陽光似乎再也無法幫助他們看清眼前景色的時候,馬義停下了腳步。
“搭著我的肩。”話音剛落,張拾一頭撞上了他的背。
馬義悄無聲息地轉(zhuǎn)過頭,黑暗中,他看到張拾略顯慌張的表情。可能是因為撞到了鼻子的緣故,張拾失焦的雙眼里似乎有淚水。
“石頭?”馬義試探地又問了一句,“搭著我的背。”
張拾捂著鼻子,悶聲胡亂答應了一聲。馬義伸出手,準確的握住了張拾的手。張拾臉上的慌張褪去了一些。
“跟著我。”馬義并沒有放開握著張拾的手,慢慢走了下去。他們似乎已經(jīng)走到了斜坡的盡頭,那條通道漸漸變得平穩(wěn)了起來。
“其實,我?guī)е蛛娡驳摹!睆埵巴蝗怀雎暋?/p>
“沒事。”馬義頭也沒回地拉著他繼續(xù)往下走。
“可能功率有點不夠……”
“不要開手電!”
馬義的喊聲來得有些晚。張拾的臉出現(xiàn)在了蒼白的手電燈光下,伴隨著的,是他不可置信的聲音:“這,這里是……”他往前走了幾步,每一步都發(fā)出回聲。他走進面前那個充滿液體的柱狀容器,他看到一雙人類的雙足,在淺藍色的液體中若隱若現(xiàn)。他伸出手,觸上那個容器的表面。
只聽見“咔噠”一聲,燈光突然亮了起來。張拾抬頭,借著柱狀容器底部幽暗的燈光,他看到了一具女性的酮體漂浮在這柱狀容器之中。她還是一個少女,有著一頭黑色的長發(fā),如海藻般漂浮在她身體四周。她的雙手收攏在胸前,身上插著各類軟管,她的表情很平靜,就像是陷入了永恒的沉眠。
“這是哪里?”
張拾看著馬義,后者朝他搖了搖頭。
這是一間巨大的大廳,地上排放著許多圓柱狀的容器,里頭無一例外都注滿了藍色的液體。每一個柱體之中都漂浮著一個人,也有兩個人,甚至有一個柱體之中被塞進了三個人。馬義和張拾穿行在這地下堡壘之中,不由感到了一陣寒意。
“我記得,安布羅斯說過,希望天堂的有些人,選擇永遠留在這里。”張拾環(huán)顧四周,“難道這里就是他們選擇停留的地方?”
馬義緊了緊他們相握的手:“這個破地方,一定是安布羅斯放我們進來的。我們回去吧。”
張拾搖了搖頭:“不。如果是安布羅斯放我們進來的,那這里一定是他希望我們能看到的。”
馬義咕噥道:“都是一群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他們沒有死。”張拾在一個容器前站定,那個容器之中漂浮著兩個人,一個金發(fā)的中年婦女,身材微微走樣發(fā)福,她的懷中抱著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同樣的金色發(fā)絲在藍色的液體之中若隱若現(xiàn)。張拾彎下腰,手指拂過一個圓柱形容器上面的銘牌。他讀道:“康斯坦絲·波利,查理·波利。冷凍日期:希望43年5月10日,解凍日期:空缺。負責人:江琴。最后檢查:希望47年1月23日。”張拾的手指從后面那個潦草的簽名上劃過。
讀完這個銘牌,兩人陷入了一陣沉默。馬義覺得自己突然失去了說任何話的想法,在這個寂靜而擁擠的空間里,他任由張拾牽著他往前走。
他們在整個大廳靠近中央的區(qū)域,找到了一張桌子,幾個大柜子。桌子上散亂隨意放置著各類資料,似乎就等待著有人能夠前來翻閱。
張拾放開了馬義的手,走上前去,翻翻弄弄。
馬義看著被張拾松開的手,心里沒來由有一種莫名的失落。
張拾拿起放在最上面的那一張紙,紙張有些泛黃,上面的字跡潦草,寫的人似乎十分匆忙。
“馬哥,這個。”張拾朝著馬義揚了揚手中的紙。馬義收拾起了自己的心思,走上前去,和張拾一起讀起了這張紙上的文字。
上面寫著:
致任何一個來到這里的人類,或者非人類。非人類三個字被劃去了。我們正在撤離,雖然沒有人表示我們不會再次回到這里,但是我知道,我們能夠回來的機會微乎其微。這里的冷凍裝置能夠支持一百年,如果你還能閱讀這條留言,那么說明這些儀器很可能還能繼續(xù)工作。儀器一切的工作原理與解凍方法,都被放在身后的編號開頭為2的柜子中。這里一共收錄的6801位自愿被冷凍人員名冊在編號開頭為1的柜子中。我真誠地乞求正在閱讀這條留言的人類,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喚醒這里的人——哪怕是一部分。3號以及4號文件柜中是希望天堂醫(yī)學以及基因工程學的研究成果。我們使用特殊材料的紙張來保存成果,如果這些成果對你們有用,請務必考慮我的提議。這里有許多我們的精英,我真誠地希望有一天他們能夠如愿地被喚醒。
謝謝
江琴
希望47年2月3日
“石頭,我們……”
馬義輕輕覆上張拾顫抖的手,語氣有些沉重:“你知道我們不可能……”
“我知道,”張拾擦了擦眼角,“我,我想看看那些文件。”
馬義松開了手,嘆了口氣。張拾低著頭走向那幾個大柜子,埋頭翻看了起來。馬義看了看周圍,每一個圓柱形容器中漂浮著的人類雖然都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但依舊讓他有一種詭異的感覺,仿佛是置身于沉默的人群之中,被人凝視。
突然,張拾發(fā)出一聲驚呼。
“怎么了?”馬義跑了過去。
張拾指著一份文件資料上的照片說道:“這不是,老頭子?”
馬義搶過那張紙頭,仔細看了又看。那張看上去比他記憶中顯得年輕許多的臉上,帶著他從來沒見過的溫柔笑容。名字的哪一行寫著,馬立興。
“還真是……”馬義往后翻了幾頁,指著其中一張照片叫道:“這是,小小的媽?”
“好像是的……”
“這是那個老不死!”
“恩……”
馬義甩了甩那一份厚厚的文件:“這是怎么一回事?”
張拾在又從同一個柜子里拿出一份文件,噼里啪啦翻了起來。那份文件的封面上寫著:第一代基因強化嬰兒實驗。“這里。”張拾一邊讀,一邊指著里頭的一頁文件給馬義看。
上面寫著:嬰兒編號3,男,黑發(fā),棕眼,亞洲人體征。后面接著是一大堆身體體征數(shù)據(jù),這份文件的最后一頁上面寫著這樣幾句話。馬立興,32歲,武術特長,希望29年6月17日,參與襲擊O基地。O基地23名嬰兒中,15名嬰兒被盜走,3名死亡,2名受傷。3號男嬰被盜。
最后一行是這樣一行字:
希望29年7月4日,馬立興攜3號男嬰與其余七人,懷疑飛船上另有被盜的另外十四名嬰兒。
張拾翻到這份文件的第一頁,上面有一張照片。照片上那個男嬰一副十分不情愿的樣子瞪著鏡頭,依稀可以看到他未來可能長出的堅毅的下巴曲線。張拾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馬義。
馬義有些不開心,他一臉不樂意的表情看著張拾:“怎么了?”
張拾噗嗤笑了:“馬哥,你和你小時候可真像啊……”
“砰”得一聲,馬義一腳踹在了檔案柜上。
張拾像是沒有料到馬義會是這樣的反應:“你做什么?”
馬義試圖從張拾手里抽出那一分文件,張拾把那些紙捏得緊緊的,就是不松手。
“馬哥,馬義!你做什么?”
馬義氣呼呼地說:“我把它們撕了。”
“為什么!”張拾有些生氣,“你干嘛!你松手!”
馬義大叫:“這TMD不是我!你憑什么說這是我!”
張拾炸了眨眼就,隨即吼了回去:“這TMD不是你!那你撕個P!”
馬義突然松開了手。張拾因為太過用力,沒有及時收回力氣,整個人差點跌倒。
“你說得對,”馬義退后了一步,“這TMD不是我,我急個P。”說完他伸出兩只手,手心朝外,示意張拾隨意:“你想看多久看多久。”
張拾嘆了口氣,放下手里的東西:“我不看了。”
馬義聳了聳肩:“那隨你。”
張拾小心翼翼得把拿出來的文件放回柜子里。馬義似乎還有些生氣,聲音里帶著一絲賭氣的味道:“我要走了,我TM一秒鐘都不想呆在這個地方了。”
張拾合上柜子,朝馬義伸出手。
馬義眨了眨眼睛:“這什么意思”
張拾彎了彎眼睛,伸手拉住了馬義的手:“你帶我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