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選

所謂平等,不過是說給懶惰的人,安撫他們的謊言罷了。


小花遞給我半塊紅磚頭。

“就這塊磚頭,記住了,明天早上你就拿著它,照著這,用盡全力呼過來!”

他指著太陽穴偏后一點的地方。

“哥,這是腦袋啊,要是出什么意外……咱換個地方吧?”

“不!就這!你不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磚頭被我捏得粉末落下,又被風吹起,險些迷眼睛,我把它小心放回墻角下。

“別擔心,你知道嗎,頭蓋骨是人體最堅硬的地方,再說這塊磚都快成渣了,頂多是蹭破一塊皮。”

小花繼續(xù)勸說。

我叫小草,小花是我雙胞胎哥哥,比我早出生十分鐘。

最近我們發(fā)現(xiàn)家里人有些奇怪,他們竟然分不清我們是誰,經(jīng)常把我認成哥哥,哥哥認成我。

他們甚至怕認錯,不再叫我們的名字,管我們都叫寶貝,也不分是誰。

哥哥說,花和草本來就有區(qū)別,希望爸爸媽媽認真對待。

為了區(qū)分我倆是誰,爸爸想出一個辦法,買不同顏色的衣服,明確劃分顏色的歸屬,我穿紅色,哥哥穿藍色。

衣服款式一樣,只是顏色不同,但我和哥哥卻感受到不同的待遇。

我和哥哥都喜歡紅色,其次喜歡黃色,如果爸媽買的衣服是紅藍兩件,哥哥就會羨慕我的紅色,如果是藍黃兩件,哥哥會被氣死。

一件衣服,我們都想要,我們更希望擁有同一種顏色的衣服,更希望平等對待,不分你我。

不分你我,這句話也是哥哥說的。

為此,哥哥和我商議,他想舉辦一次大選,我問他選什么,他說選太子,就是古代可以繼承皇權的人。

太子不僅有名分還有繼承權,哥哥說這不公平,我們分開拿,一人拿名分,另一人拿繼承權,這樣誰都不虧。

但是如何舉辦大選呢,既不能明目張膽的跟全家人說有大選的事情,還需要他們主動投票,這把哥哥愁壞了,幼兒班老師跟爸媽說他總是心不在焉的。

后來哥哥想到一個辦法,我們每天起床做一件事,為一件衣服爭奪。

誰先拿到衣服,不管是什么顏色,就開始跑起來,大喊著我拿到這個顏色的衣服了!

另一個人趕緊追上,搶這件衣服,直至一人穿上為止。

這辦法法很奏效,三天之后,一家人坐一起想辦法解決我們總是搶衣服的問題。

爺爺說,讓老大說的算,弟弟聽哥哥的。

哥哥記一票。

奶奶說,那對弟弟不公平,我覺得還會打起來。

我似乎記一票。

爸爸說,我覺得還是讓哥哥來吧,本來哥哥就高一輩。

哥哥記兩票。

媽媽說,這樣弟弟很吃虧啊,什么都要聽哥哥的。

我似乎也記兩票。

他們討論的結果就是有個人要當哥哥,但是并沒有確定是誰。

為了大選結果永久奏效,爸媽決定在我們身上做上“胎記”,當哥哥的人耳朵后面印上太陽,弟弟印月亮,這次他們依然沒有征求過我和哥哥的看法。

按照目前的選票,哥哥還是哥哥,雖然哥哥說一人拿名一人拿權,可我更想當哥哥。

我跑到姥姥家,姥姥說她棄權,姥爺說他不知道選誰,還說誰當選哥哥都是一樣,你們應該是相互幫助才對。

姥姥是棄權票,姥爺是搖擺票。

此次大選,似乎我的勝算為零。

回到家里后,哥哥繼續(xù)跟我說著他的計劃:

“你用磚頭打我之后,我會裝暈,然后送去醫(yī)院,這樣我就是哥哥,以后權利歸你,你說的算。”

“真的會這樣?”

“你打我,在他們看來,我吃虧,所以會讓我說的算,再說,他們會下意識的認為,打人的是哥哥,因為哥哥這倆字本身就覺得會對弟弟下狠手,而弟弟會這樣的幾率較低,聽我的準沒錯!”

哥哥的完整計劃是我們吵一架,然后一起跑到我們現(xiàn)在這個位置,我撿起地上準備好的磚頭,沖著他腦袋狠狠地來一下,只要他們四個人有一個看見這件事,就成了。

第二天早上,我先拿到衣服,光著腚在屋子中跑起來,為了引起每個人的注意,我先跑到爺爺奶奶的屋子,又跑進爸爸媽媽的屋子,奶奶很無奈,苦口婆心的追著我們,說她會再買一件顏色一樣的,不要搶了。

這時哥哥搶走我手中的衣服,奪門而出,并回頭用挑逗的眼神看著被奶奶抓住的我,爸爸媽媽剛穿上衣服走出門,我掙脫奶奶的束縛跑出去。

這一切都按照我和哥哥的計劃進行著。

哥哥在門外等著我,看我出來,揮舞著手中的衣服,大喊來呀。

地上的石子有些扎腳,為保證計劃,我不顧一切的跑過去,撿起地上準備好的磚頭,狠狠的拍在哥哥后腦勺上。

磚頭瞬間粉碎,碎渣打在我臉上,等我睜開眼,眼前已是粉紅一片。

哥哥身體傾斜,舉起衣服的右臂在倒下過程中如同僵硬木棍,直到倒在地上才微微一顫,衣服脫手,手指不停顫抖,他表演暈倒還挺像。

我撿起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爸爸媽媽爺爺奶奶沖過來,抱起地上的哥哥不停搖晃,哥哥直愣愣的望著天,癱軟在爸爸懷里,隨著爸爸晃動而晃動。

沒過多久,救護車來帶走一家人,不包括我。

哥哥沒死,并且如愿以償?shù)墨@得哥哥的名分,大選的計劃很成功,但是他真傻了。

媽媽抱著哥哥走進家門,我走過去迎接,只見哥哥流口水,緊緊的像個樹懶一樣抱著媽媽的脖子。

“媽…他…他是…誰?”哥哥指著我磕磕巴巴的說。

“他是你弟弟啊!你不記得了嗎?”

“我…我沒有弟弟,媽…媽…我…沒有弟弟!”

接著哥哥大哭起來,震得整個屋子發(fā)顫,爸爸示意我回屋子里避一避。

哥哥哭了整個下午,我在房間里呆了整個下午,奶奶安慰我說沒事的,會好起來的。

晚飯前,爸爸來征求我的意見,說讓我等他們吃完,再出去吃飯。

說是征求,不過是通知罷了,因為我知道現(xiàn)在,名利都歸哥哥所有,我是大選的失敗者。

原本我和哥哥的臥室,變成了他一個人的臥室,我被攆出來,睡在另一個小屋子,沒有屬于我的玩具,我這里有他喜歡的衣服他也會占為己有,走出這個屋子會被哥哥盯著,一旦我有什么舉動,他都會跑到爸爸媽媽那里告狀說我動他的東西。

哥哥真的傻了嗎?

他不會聽我說話,更不愿提起之前的事,他說我是騙子,發(fā)生任何沖突他都會找爸媽告狀,結果都是他勝利,有時爸爸媽媽讓我道歉,哥哥卻說他不接受任何道歉。

不,我不能稱他為哥哥了,叫他花花更合適一些。

花花和草草在一起,人們永遠會關注花花,而忘記還有草草。

有一次吃桃子,只剩一個放在桌上,我正要去洗的時候,哥哥從我身后鉆出來,搶走桃子開始啃。

那一瞬間我改變了想法。

我學著花花胡鬧的樣子,在地上打滾,發(fā)瘋一樣的喊:那桃子是我的!是我的!

奶奶聽見從屋里走出來,沖著花花說,趕緊把桃子給你哥。

花花哇的一聲哭出來,桃子掉在地上,我趕緊撿起來,一邊抹眼淚,一邊像他那樣啃起桃子,奶奶走過來,抱著我說,乖啊,慢點吃。

此時花花竟然楞住不哭了,目不轉睛的看著桃子,我覺得他不是饞,是奇怪我的胡鬧,大選過后,他第一次吃虧卻沒哭鬧。

這讓我覺得花花沒有傻,他都是裝的,只是想得到原本屬于我的權利。

“花花,說實話,你在裝傻是不是?”

有一天,只有我和花花在家,我問他。

“我們不能誰都聰明,總有一個人要當傻子。”

“為什么要當傻子呢?”

“因為會哭鬧的孩子有奶喝。”

“我們不能像以前一樣,不分你我?”

“不能,你我本就是兩個個體,為什么你叫我哥哥,我叫你弟弟,我們出生的順序便意味著我們不平等,我們最終也將各自成家,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世界。”

“每個人不都是平等的嗎?”

“平等嗎?平等為什么有大選?為什么有皇權,為什么有長輩?為什么有富貴?為什么有哥哥和弟弟?所謂平等,不過是說給懶惰的人,安撫他們的謊言罷了。”

“所以你把我當敵人?”

“我不想,但我必須這樣做。”

“為什么?”

“因為你比我聰明,如果我不去爭,有一天我就會一無所有。”

從此我和花花之間似乎形成一種默契,只要有一個人開始哭鬧,另一個人就放棄爭奪。

我從未想過,花花竟然是一個不守承諾的人。

我想離開這個家,去一個沒有階級,沒有預謀,沒有謊言的家,即使家里有十幾個孩子,大家還是會互相謙讓的家。

姥姥家就是如此,我發(fā)現(xiàn)之后,便再也不想回家。

這樣的日子終于要終結,有一天花花和奶奶出去,我在家偷聽到爸爸媽媽正在籌劃。

“花花這樣子,不是個事啊!”

“那能怎么辦,被打傻了。”

“我是說我們要養(yǎng)他一輩子,我已經(jīng)很累了,要這樣累一輩子嗎?”

“你什么意思?”

媽媽似乎把水杯放在桌上,仔細聽起來。

“我是說,假如草草那天直接把花花……那我們就不會這么累,頂多傷心一陣,可是現(xiàn)在,看了很多家醫(yī)院,錢也花了,病也看了,可是他還是那么傻!我們不是還有草草嗎,雖然那件事過后有些自閉,至少他腦袋是正常的。”

“你想怎么辦?”

我趴到門縫上看,爸爸拿出一瓶像是藥的罐子。

媽媽接過去,沒在說話,看了一眼便捂著臉哭起來。

從那天開始我很怕在家任何東西,只有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吃過飯,我才敢吃。

每當看見花花拿起家里沒有洗過的水果時,或者他最喜歡的蛋糕時,我都害怕下一秒他會倒在地上,再也不起來。

我開始不敢回家,哪怕喝口水都覺得里面有毒,我便去姥姥家,我沒告訴姥姥姥爺為什么,只是說想住在這里,他們便把我收留。

在某種意義上,這是花花的一種勝利,他用某種方式將我驅逐出家,那個家現(xiàn)在都屬于他的。

我很苦惱,這件事是否要告訴花花,如果我告訴他,他會信我嗎?那我不告訴他,他有一天死掉怎么辦?

這一天真的會來嗎?我很矛盾。

在姥姥家的日子,我終于體驗到從未有過的放松,姥姥會做好一鍋米飯,我想吃多少都沒問題,不夠吃姥姥也會把她的那份留給我,姥爺每天給我講故事,講天上的星星,講地上的蟲子,講他小時候因為受過欺負,夢想長大要當一名政客,但最后因為世道險惡而放棄。

姥姥家很安全,沒有人與你爭執(zhí),沒有人看著你手里的食物,沒有人在背后討論你的生死,活下去是很簡單的事,還能睡著覺。

我多么想這就是我家啊。

媽媽的出現(xiàn)打破了寧靜,我躲在姥姥的背后,姥姥說,沒事的,明天再來。

我不能表現(xiàn)出我知道他們的計劃,假如他們知道我偷聽到,那我是不是也會被吃下那瓶藥。

所以我沒掙扎,假裝乖乖的跟媽媽回家。

家里準備一桌飯菜,等我到家的時候,大家已經(jīng)圍坐在桌旁,我沒洗手,爸爸扶著我,熱情地讓我坐下,我不敢動筷子,不敢拿起飯碗。

“快吃吧,這都是你最愛吃的!”

爸爸笑著說,在他臉上,分明寫著四個字:飯菜有毒。

大家都在看著我,沒有人動筷子,這時候,我突然意識到,花花不在。

“哥哥呢?”

“哥哥?哪個哥哥?”

媽媽很疑惑,她反問我,就好像我根本沒有哥哥一樣,大家也同樣露出差異的表情。

難道花花已經(jīng)死了?

“小草,你怎么不吃呀?”

奶奶拿起我面前的筷子又遞給我。

我只好接下,開始吃飯,看來我是逃不過花花的命運,我一樣也會死。

當我開始吃飯后,大家紛紛露出笑容,他們用問我嘗嘗這個菜好吃嗎的,這是你最愛吃的,好久都沒給你做等等語言逼我吃下去。

我吃了,味道很好。

這應該是我最后的晚餐,我等待著眼前變黑的感覺,可這個世界依然這么清晰,我越吃越多,第一次在家中盡情的吃,反正都是死,不如吃個痛快。

那天晚上我夢見哥哥,他和我說對不起,他沒有遵守我們的承諾,用裝傻的方式搶走屬于我的權利,我和他說對不起,其實我知道爸爸媽媽要殺害你的事,他說他也知道,這就是他的命,是不遵守諾言的懲罰。

有句話我記得很清楚,哥哥說,原本屬于我的,終于還給我了,死而無愧。

我以為這個夢會是我生命最后的歸宿,卻被媽媽的喊叫聲吵醒。

“老公老公!快來看啊!”

“怎么了?”

“兩條杠!”

“啥?”

我尋聲過去,只見媽媽在廁所里遞給爸爸溫度計一樣的東西。

爸爸看過之后放在一邊,趴在媽媽的肚子聽,是媽媽肚子發(fā)燒了嗎?

我不相信哥哥已經(jīng)死了,我開始在屋子里找起來,找他之前跟我搶過的衣服,用過的筆,但我什么都沒有找到,同樣款式的衣服就只有一件。

哥哥死了,連東西也被銷毀了,可是記憶并不會在我腦袋里消失。

“小草,你在找什么?”

“哥哥!”

“你沒有哥哥呀,你經(jīng)常都說你有個哥哥,我和爸爸都覺得你是因為孤單才這樣說。”

“不,因為有了他,我才覺得孤單。”

聽我說完,爸爸媽媽愣住了。

“他長什么樣子?”

幾秒鐘之后,爸爸問我。

“和我一模一樣,我們是雙胞胎。”

爸爸噗嗤笑出來,感覺很自然,也是這份自然,讓我覺得他演的太像了。

“那你們有什么區(qū)別嗎?”媽媽問我。

“我喜歡紅色,他喜歡藍色。”

媽媽也笑起來,莫名其妙,像是嘲笑,那聲音一直回蕩在屋子里揮之不去。

媽媽把我抱起來,指著洗手池上面的鏡子問我:

“你說的是他嗎?”

鏡子里,媽媽正抱著哥哥用手指著我,是的,我沒認錯,那就是哥哥,有點傻,看見我似乎非常害怕,害怕我搶走他的東西,趕緊蜷縮在媽媽的懷里,媽媽護著他,說你害怕嗎,那是你弟弟呀,就是哥哥從醫(yī)院回來的那一幕,一模一樣。

“你害怕嗎,那是你自己呀!”媽媽說。

我怕了,把腦袋塞進媽媽懷里。

“你看!”爸爸拿著剛剛媽媽給他看的溫度計,接著說:

“媽媽懷孕了,你十個月之后就要當哥哥了!”

“媽媽會給你生個弟弟!”媽媽補充道。

我?十個月之后,當哥哥?

也就是說,十個月后,我將面臨一次新的大選。

到時候,我會是哥哥嗎?

“老公,你想給孩子起什么名字?”媽媽問爸爸。

“要是個姑娘的話,我想叫他小花!”

“這名字好聽,兒子的話就叫花花吧!”

小花?花花?

那,不是哥哥的名字嗎!

我覺得,他們是要給我生一個新的哥哥。




(*^_^*) 很高興你看到故事結尾,吐槽幾句吧!或者再看看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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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不好,還請多多指教。

我是,劉曉曉,在我的世界,希望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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