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懷瑪麗娜?茨維塔耶娃：女兒的回憶》書摘
出版社：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作者：阿里阿德娜·謝爾蓋耶夫娜·艾伏隆（1912—19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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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還是同樣的歌曲，同樣的憂慮。
你的身邊依然是往日的朋友！
你家中的孩子都成了孤兒！
就這樣我們母女倆相依為命——
無家可歸，孤苦伶仃，無依無靠……
像兩只鳥兒： 睜開眼睛就唱歌兒，
可憐母女倆四處流浪、乞討……
在那些艱難的歲月里，瑪麗娜·伊萬諾夫娜為女兒寫了很多首詩。阿莉婭也寫詩，當然是寫她的媽媽，她的瑪麗娜！
您睡吧，瑪麗娜，
您睡吧，海洋女神。
您的面容隱藏在天空的大海。
年輕人在教堂里向您盟誓。
世界各地的野獸紛紛吼叫，
在愛情的茨岡星座下聚集。
不在墓地，而在洞穴里面，
您睡著了，海洋女神。
大海在海底為您修筑宮殿……
您的房間
散發著祖國和玫瑰香味兒，
散發詩意，總是繚繞煙霧。
煙霧中有灰眼睛的天才，
注視著房間，目光痛苦。
他那纖細的手指
變成了粗糙的樹皮。
而在威嚴的山頂
銀光閃閃——黑夜之王
雅斯特列布已經降臨。
“灰眼睛的天才”——指的是謝廖沙，阿莉婭的父親謝爾蓋·雅可夫列維奇·艾伏隆。下面一首詩就是獻給“謝廖沙”的。
這顆心掩飾一切煩惱。
濃濃的眉毛透露悲哀。
細細的手指握成拳頭，
猜測——她可會到來，
嘴唇為英雄銜來玫瑰。
這玫瑰生在熱情之海，
這朵玫瑰花深藏著愛。
還有一首詩寫給自己——七歲的小姑娘！
給自己
我厭倦了當女王。
做個奴仆倒更好。
為的是眼含淚水，
手能夠使用鐮刀。
我厭倦了當女王。
做個奴仆倒喜歡。
為的是會紡麻線，
臨死前手不停閑。
既然這小姑娘四歲就能背誦席勒的詩、茹科夫斯基的詩，聽過瓦麗婭·帕尼娜演唱激動人心的茨岡歌曲，你還有什么話好說呢……
詩人巴爾蒙特曾經描述過阿莉婭，說她寫的詩“非常迷人。我立刻想起了一首，這首詩放在日本俳句杰作當中，也毫無愧色：
愛情的森林——
樹根纏在一起，
樹枝纏在一起。”
下面這首短詩出自小詩人手筆，寫得同樣出色，既涉及她所處的時代，又抒發了自己的真情實感。
誰的馬在遠方嘶鳴？
戰爭。
遠方傳來什么人可憐的聲音？
那是母親、是寡婦的聲音，——
是未婚妻，是女兒，是我們。
1923年，瑪麗娜·伊萬諾夫娜在柏林出版了她的詩集《普敘赫》，其中收入了阿莉婭寫的二十首詩，標題是“我女兒的詩”，并且注明了女兒才七歲。
不過，小女孩阿莉婭寫的散文，寫的日記，更讓人驚奇。寫這些作品的時候，她在鮑里索格列布巷那間房子里，忍饑挨餓，披著件舊皮襖，還凍得瑟瑟發抖……母親雙手扶著前額，低頭盯著稿本，她在寫作思考。阿莉婭也在寫作……她的作品多么珍貴呀！我們真應該感謝這個創造奇跡的小姑娘，是她為我們再現了那個時代的真實氣息，描繪了那些早已沉入忘川者的生動形象，描寫了值得我們緬懷、讓我們倍感親切的人！茨維塔耶娃、勃洛克、“年輕詩人、大男孩兒一樣的葉賽寧”、巴爾蒙特、維亞切斯拉夫·伊萬諾夫，還有她本人——阿莉婭！在那些歲月里，原本屬于索洛古勃家族的宅邸，被藝術宮占據，那里的墻壁裱糊著花緞子，四處掛著明亮的大鏡子，出入豪華大廳的全都是聲名顯赫的人物，盡管這名人星座光輝照耀，小小的阿莉婭并沒有迷失自我；她覺得自己跟這些名人有關，正是在名人成群的環境當中，她開始了自己的生活。她描寫那些名人，寫得那樣輕松隨意、那樣自由自在。她描寫瓦赫坦戈夫戲校如何排練《穿靴子的人》，描寫1919年5月1日大街上的節日情景，她想出了個主意——給馬耳朵系上玫瑰花兒，讓所有在場的人都感到驚喜，她描寫戰士們夜晚舉著火把游行，描寫救世主教堂上空罕見的絢麗焰火。
瑪麗娜·伊萬諾夫娜曾設想發表阿莉婭寫的散文。1923年她準備付印散文集《塵世特征》（1917年春至1919年秋），其中包括兩部分，第一部分是她自己的散文隨筆，第二部分題為“兒童筆記”——收入的都是阿莉婭的筆記。“世界上沒有這樣的文集。這是她寫給我的書信，描寫蘇維埃體制下的日常生活（街道、市場、幼兒園、排隊、鄉村等等），還寫夢境、讀書感想、人物印象——所有文字都準確地反映了一個六歲孩子充實的內心生活。真想把她手寫的筆跡復制出來，她所有的筆記全都在我手邊。”
可惜，這樣的設想未能實現。
在一個條格本里，孩子的筆體寫出了這樣的詞句：“亞歷山大·勃洛克，和普希金一樣，也是偉大的詩人……”接下來描述詩人的相貌：“拉長的臉顯得呆板。一雙黑眼睛有些浮腫，嘴唇輪廓模糊、干燥，灰褐色的面頰。不知為什么，五官仿佛都拉長了，眼睛、嘴唇、整個臉面都是死氣沉沉的表情……”
再看有關別雷的描述：“這個人身材不高，禿頂，動作敏捷，長著一雙像貓一樣神經質的眼睛……”
下面是描寫維亞切斯拉夫·伊萬諾夫的一段文字：“……迷茫的眼睛，目光游移不定，隆起的鷹鉤鼻子，發黃的臉上長滿皺紋，拘謹、不好意思的微笑。說話有輕微的停頓，不開玩笑，無所不知，有學問，不炫耀有文化，什么都懂，像大學者一樣淵博。穩重，走路的樣子穩重，看人的目光穩重，不是熱情如火的人，是個單調乏味的人……”
美好的童年，當時還不知道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也還不懂得，什么是忌諱！……六十年代，“長大成人”的阿莉婭，曾經給本文作者朗讀阿莉婭小時候寫的日記，她說：
“多討厭的女孩子呀！簡直是放肆無禮，無拘無束，什么都不怕！看看她都寫了些什么呀！……哎，放到現在，我可不敢這么寫。”
阿莉婭說，現在她不敢這么寫。其實，她敢寫，而且寫得很出色！小姑娘阿莉婭早年顯露的天賦，并沒有隨著年歲的增長而泯滅，《往日生活片段》，還有這本書所收集的阿里阿德娜·謝爾蓋耶夫娜寫給鮑里斯·帕斯捷爾納克的那些書信，都是她才華未泯的最好證明。當然，阿里阿德娜·謝爾蓋耶夫娜能夠寫出許多風格鮮明、才華橫溢的書籍，給我們帶來歡樂，她本來可以寫出更多的著作，不過，在“殘酷的未來”，她不得不承受和反抗這種難以想象的殘酷，十六歲的時候，她差一點喪失了性命……不過，這是后話。此刻的阿莉婭依然是個小姑娘。
內容介紹：
《緬懷瑪麗娜?茨維塔耶娃：女兒的回憶》，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文學紀念碑叢書”015。這是一本文學回憶錄，講述女兒心目中的茨維塔耶娃，另有諾獎得主帕斯捷爾納克書信數十封。書中對茨維塔耶娃詩歌所作的解釋，對許多詩行是如何誕生的描述，都是歷史的見證，資料格外珍貴。
“文學紀念碑叢書”中還有兩本和茨維塔耶娃相關的作品，分別是：《茨維塔耶娃：生活與創作（上、中、下）》，這部平實豐贍的傳記其廣度與深度與茨的聲名是相稱的；《寒冰的篝火—同時代人回憶茨維塔耶娃》：立體呈現茨兩極化的性格與精神面貌。
除了“文學紀念碑叢書”內的三本作品之外，我社還有一個“茨維塔耶娃作品系列”，分別是：《火焰的噴泉:茨維塔耶娃書信選》、《刀尖上的舞蹈——茨維塔耶娃散文選》、《致一百年以后的你——茨維塔耶娃詩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