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小縣城復讀班的時間比正常假期開學班開始的早。

復讀的日子就在校園里雜草瘋長的日子開始了。黃昏時，蘇楓更喜歡去校園東面的亂水泥板那里，坐在周圍長滿雜草的水泥板上，看著校園運動場上活躍的同學，偶爾能釋放一些糾纏的心情，只是身邊少了快樂的小羽。蘇楓有時會想起送他們上學的情景，那是他剛開學沒多久的事。

夏小羽和董立明去上大學了，立明去了外省，用他的話說，他怕冷，想找個冬天溫暖的地方。送別時，五個好朋友一下子似乎沒有了什么話，沒有了以往的吵吵鬧鬧，每個人面對的都是滿懷心事的沉默。在縣城火車站時，他們將立明的包放在破舊的候車室里。張正華說：“立明，你要開始一種新的生活了，加油！”

“一起加油，”董立明摟過蘇楓和張正華，看看高敏和夏小羽：“一切都會往好的方向發展，放開心，明天會不一樣。”

“寫信給我們啊。”高敏說。

“找到女朋友告訴我們哦。”夏小羽說。

...........

開始檢票進站了，人們蜂擁過來。董立明提著包裹，推推攘攘的過了檢票口，向四個朋友招招手，然后轉身離去。

蘇楓看著董立明的背影，輕瞥了一下和高敏講話的小羽。蘇楓不知道他選擇的地方冬天會是多么溫暖，但他真誠的祝福他，愿他的生活也暖暖的，沒有對愛情的糾結，也不會有如他般對未來的茫然。

小羽考入了省城的學校，臨走前的第五天，蘇楓、張正華和高敏在縣城吃過午飯去小羽家，小羽帶他們到自家的果園里，蘋果樹上掛滿了紅紅的蘋果，在陽光下顯得晶瑩剔透的，看著都覺得很清新。蘋果樹下種著西瓜和甜瓜，夏小羽招呼大家去摘蘋果，四個人爬上看果園的棚子，棚子架在一顆蘋果樹上，一眼可望盡整個蘋果園，他們就摘了蘋果，在里面的床上盤腿坐下打起拖拉機來。

小羽撲克打的好，但有個毛病，就是看到別人出牌出的慢或者出錯牌喜歡大叫。蘇楓和她打對家，總是挨罵。

“別人剛出了一個K，肯定沒有同花的啦，你不殺掉還送10分，真服了你。”

“我搞忘了。”

“打牌不記牌，那有什么意思？”

“好了，再說，我就不打了啊，你看玩個牌被你說的啊。”蘇楓紅著臉，埋怨道。

張正華笑：”呵呵，就是，吵什么吵？將來不過日子了？“

小羽有點不好意思：“好了，我不說了，也就你能和我對家了。“

張正華看著高敏：”你看人家高敏，人家就不罵我。當然，我的牌打得是比蘇楓要好那么一點點啦。“

高敏臉一紅：“張正華，你少說一句會死啊？”

“夏小羽，看到沒，這才是過日子呢。少說一句又不會死。”

蘇楓瞅了瞅夏小羽，轉過眼對高敏說：”瞧這臉皮厚的，從來就沒見過這種人。“

四個人談著牌，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著將來的打算，不覺中已是黃昏，夕陽照在蘋果樹上，給枝葉茂密的果樹覆上了一層金光，但天氣依然很熱。四個人并排坐在果棚的一邊，背對著夕陽，忽然間覺得沒了話說。

張正華吃著蘋果：”今天可把蘋果吃了個夠。“

”西瓜和甜瓜也不錯啊。“蘇楓接道。

“小羽，你過幾天就去省城，需要我們送送嗎？”高敏看著小羽。

“需要！至少送我上車吧。”小羽看著幾乎齊高的蘋果樹。

“好，送你上車后，我們三個轉身就回學校復讀去了，嘿嘿。”張正華學著周星馳的大笑。“你就開創你的新世界，好好的享受大學生活吧。明年我們就也都去了。”

夏小羽從縣城汽車站坐車去省城的那天，蘇楓和高敏來送她。女孩子之間說了很多話，蘇楓只是在一旁沉默著，他不知道說什么，他只覺得很郁悶。高敏和小羽聊了一會借口去買點汽水離開了，蘇楓面對著小羽：“小羽，你都是大學生了，呵呵。”

“瞧你，你不覺得我們感覺挺生疏的嗎？你有見過這樣談戀愛的嗎？”小羽說著上前牽住蘇楓的手。

蘇楓立刻有點不自然起來，環顧看看周圍的人。每個人似乎都忙匆匆的，沒有誰在意的盯著他們。

“小羽，你會很快適應大學的生活，按你的夢想去追求吧，離開了這小小的地方，真是值得祝福和期待。”

小羽點點頭，沒有做聲。

縣城的汽車站已經很破舊了，雖然小，但卻有很多人，里面的老磚墻還隱約看到石灰上寫著的躍進時代的標語，小城是個封閉的地方，因為封閉，人們的生活過的似乎很平和，張家長，李家短的，但也就因為封閉，這里的人還保留著某些淳樸。戀愛的男女，還只是牽牽手，即使相愛的人們即要分開。

高敏從門口的小攤旁買了三瓶汽水，拿在手里遠遠的看著他們，夏小羽牽著蘇楓的手和他笑說著什么，蘇楓那高高瘦瘦的個子站在那里去幾乎一動不動。高敏一直能感受到蘇楓那失落的心情，她知道，蘇楓在夏小羽面前其實是感到些許自卑的，有時能感到蘇楓對小羽的閃躲。高敏甚至懷疑蘇楓到底還愛不愛夏小羽，是那種還敢不敢愛的猜測。她有時會忽然覺得很可憐蘇楓，竟有種想將他擁入懷中的感覺，她有時想：或許夏小羽和蘇楓本就不是一類人。她有時也會有一種想法忽然跳出來：蘇楓其實和我才是比較合拍的，都對一些東西敏感，就比如高考。但高敏卻又強迫自己不去多想，“想這些有什么用呢？我還是寧愿他們兩個能走在一起，快快樂樂的”。高敏只是靜靜的站在那里看著他們，她想，小羽應該有很多話要和蘇楓說吧。

夏小羽抬頭看著蘇楓，笑著問他：“你還有什么要和我說的嗎？”

蘇楓回笑著搖搖頭。扭頭看到站在遠處的高敏，試著抽回手，輕輕的說，”高敏買汽水回來了。”

夏小羽順著看過去，并沒有松開蘇楓的手，對高敏喊道：“高敏，過來讓我喝一口，都快渴死了。”

高敏拿著汽水走過去，邊笑著揶揄道：“看你們，舍不得離開吧？”

車要開了，司機坐在座位上往外喊，“去省城的快上車了啊，還有沒有去省城的........”

夏小羽整理一下挎包，對他們說：“我走了啊，你們回去吧。”

說完轉身往車上走，走了兩步，回過頭看看高敏，又看看蘇楓擺擺手：“我會想你們的。”

那是一種什么樣的道別呢，曾經相戀的兩個人，甚至連個擁抱都沒有。那時的縣城，那時的我們，那種離別的感傷卻始終提不起來，蘇楓記得那時竟忽然有種釋懷的感覺，是因為夏小羽將不在身邊了嗎？或許不是，又或許是吧。蘇楓想當年的小城里流行著一首歌，是鄭智化的《鳳凰花》，也或許并沒有流行，只是在他心里，這首歌一直在離別的時候唱著，糾纏不開。多年后，蘇楓來到南方的小城里，第一次知道鳳凰花真的是一種花，并不是如鳳凰般只存于人的幻想里。那開的如此鮮紅的小花，一時竟象是腦海中睡了很久的一個夢，一下醒來，便占據了所有思緒。它鮮艷漂亮，如火般用力開著，這正使它花謝時更讓人感傷。

蘇楓坐在石板上，看著操場上活躍的同學，有時會忽然想起來他們剛開學時操場上瘋長的雜草，一到正式開學，學弟學妹們到學校，操場很快就被清除干凈了。蘇楓有時學習覺得特別郁悶的時候，想起小羽，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或許，你已不是原來的你，我也不是原來的我，我們共同的青春就猶如操場上瘋長的雜草，來了一批新人后，就被割掉再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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