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等待高考成績的日子，有人坦然，有人不安。

蘇楓在臨近去學校看分數的日子里，卻躊躇要不要和夏小羽一起去。他對自己實在是沒信心，但分別時的情景還停留在腦海，那句高聲大喊的“不見不散”揮之不去。他有點硬著頭皮的樣子還是如約赴會了。

因為約會的地點離小羽家近，當蘇楓走到時，小羽已經在那里等著了。小羽對著橋下的蘇楓示意他不必再上來了，但蘇楓打定主意要以一副臉皮特厚的姿態出現并過完這可能很難堪的一天，用力蹬上橋，站在小羽的面前。小羽從車簍里拿出新鮮的蘋果：“我家種的，給你吃。”

蘇楓接過來一口啃下去，“好吃。”

兩人一前一后從橋上沖下去，車跑的很快，蘇楓裝腔作勢的大聲喊著。

到學校時，很多同學都來了，但卻沒看到高敏和張正華。成績很快就知道了，五個好朋友中，夏小羽和董立明成績不錯，過了本科線。蘇楓，高敏和張正華高考落榜。

蘇楓三歲的孩子在大廳上認真的玩著玩具，妻子坐在沙發上擺弄著手里的十字繡。他的岳母已經做好了飯。因為他們夫妻是雙職工，孩子只能由老人來照顧，蘇楓的父母照看了一段時間，回了老家，蘇楓的岳母又從老家趕來幫他們照看。這是一個人口流動遷移的時代，這個時代造就了或遷徙或留守的家庭。蘇楓瞅了一眼新聞聯播，“十多年沒怎么變的，怕只有這個了。”

岳母開始端飯出來，蘇楓看到，趕忙走進廚房幫忙。妻子從沙發上下來，邊走邊說：“國家又要出政策調控房價 了。”

“房價什么時候調下來過，調來調去，只是肥了政府。”

吃過飯，洗刷好，妻子和老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蘇楓陪三歲的女兒玩游戲。

蘇楓對高考的結果其實并不太感到意外，對小羽說，“你和立明跟老師討論怎么報志愿吧，我去操場溜一圈。”

小羽點點頭，看看蘇楓，沒說什么。蘇楓騎著車準備離開，小羽走近他：“我在這里等你，一會別忘了過來。”

蘇楓一個人騎車去教學樓北邊的操場上溜去，因為放假時間，操場上的雜草長的很高，地上一片片雨水囤積后又干涸的樣子，整個校園顯得很頹敗。蘇楓心里很不爽，以后怎么辦，也沒什么底氣。他知道他會選擇復讀，即使他不選擇，他父親也絕不會任他放棄。他一想到父親，心里竟覺得十分對不起他。父親對他的期望其實是比較高的，雖然他也知道自己的兒子并不出類拔萃，但對于他來講一個人出人頭地的機會不多，考上大學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蘇楓想到復讀，有一點點釋懷，騎著車去綜合辦公樓看關于復讀的告示。

董立明和夏小羽填完志愿，和蘇楓一起去找高敏。走到高敏家時，正好看到她一個人在小院的石榴樹下喂小雞。高敏看到他們，走過去牽住小羽的手，“恭喜你啊，小羽。我早知道我沒考上了。”

小羽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好朋友，只是握緊高敏的手：“高敏，你準備怎么辦啊？”

“我爸準備讓我復讀，我也這么打算。”

“我和你一起復讀啊。”蘇楓裝著不在乎的樣子。

董立明附和著說：“努力一下，明年再考一次。”

那天，張正華始終沒有露面。蘇楓仍然將夏小羽送到橋上，兩個人談了很多，小羽安慰蘇楓，蘇楓給小羽加油，并強調自己預感到這種結果，沒什么。

蘇楓說：“我太笨了，真不知道明年怎么樣？”

“你哪里笨，我覺得你一點都不笨，相反我覺得你還很聰明，你看問題能看到根本的東西，只是你有時候做的不夠好。‘聰明伶俐’四個字中，你有的是聰明但是卻不伶俐。有很多時候你太看重一些東西，反而不容易做好。”

蘇楓和小羽分別時，天都快黑了。蘇楓騎著車往家走，看著前方數不清的白楊樹，有種想哭的感覺。走到那熟悉的河邊小路，蘇楓下了車，一把將車摔在田地的土崗上，用手敲打著那高高的白楊，白楊只是在風中沙沙的響著，沐浴在月色中，依然自我的展開枝葉擁抱著薄薄的夜色。蘇楓摟著一棵樹哭了起來：我能聽到你樹干里血液流動的聲音，你卻不知道我憂愁的心情。哭吧，年輕人，沒有什么比抓不到自己期待的東西更令人悲傷的了，因為那不止承載著他的夢，也承載著父輩的希望，而他卻不能雙手捧來，瀟灑的交給這年輕的歲月。可又有什么用呢，發泄后終將歸于平靜，用平靜的心情去迎接未來的日子，他知道他又必須用自己一年的時間去追趕大學的夢了。

蘇楓到現在還能體會到當時的糾結，一邊是苦笑自己的笨，一邊是對未來的擔憂。人說，少年不知愁滋味，但誰能想象路遇高考的孩子的心情，那是一種期待，期待下的落寞，落寞中的掙扎，掙扎后的凄涼，心感凄涼后往往歸于茫然，年輕的人對于失敗雖易淡忘，但也會在茫然悲傷中沉浸一時。他不知道當時是怎么面對小羽的，小羽在他的心中一直是屬于那種成功的女孩子，在嘻嘻哈哈中做的事情都能非常漂亮。想起小羽，到現在都覺得有點心痛，那是一個如何給了他快樂和憂愁的女孩子啊？看著女兒和她的玩具在自言自語的對話，那長長睫毛下清純的眼睛專注的盯著她的布娃娃，全心的扮演著自己世界中的角色。蘇楓將頭扭向窗外，忽然想起那首憂郁的歌：總有些事/是聰明如你也不能預言/總有些話語/是年少時不能了解......

蘇楓的父母很快接受了這個結果，母親心疼他，放任他什么都不干，蘇楓也帶著慵懶的心態，幾乎不愿意出門，不愿意面對家族中任何一個人。每天所做的便是聽家里的老舊的收音機，或者就沉悶悶的睡覺，整一個墮落的人。一天下午，蘇楓躺在大門口過道下的大床下睡覺時，張正華來他家找他。正華看到他竟是一陣笑，蘇楓睜開眼，忽地坐了起來：”你怎么來了？“

蘇楓招呼張正華到庭院中的大椿樹下坐，拿出西瓜切開。兩個人都知道對方最近的心思，便誰也不開口說話。

”西瓜好甜，“張正華先開了口，微笑著看著蘇楓：”最近忙什么？“

蘇楓沒好氣的說：“還不是和你一樣，忙著考慮怎么復讀？”

張正華用吃過的西瓜皮直接往自己的臉上轉著圈抹了抹，然后看著蘇楓，向下了什么決心似的：“一起復讀吧。我們一起找班主任，報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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