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下工作服的鐵路工作者
? ? ? 列車行至那曲站,上來了一個穿著皮衣的大叔,大概是高原氣候的原因,皮膚黝黑,臉上的褶子深得像水溝一樣,但奇怪的是又并不顯老。他把隨身行李包一扔床上,睡了。肆意,毫無顧忌,像在家里一樣,仿佛我們都是他值得信賴的親人或朋友,天經地義不該有任何防備。看著他行云流水的一套動作,我有些呆。
? ? ? 他睡醒了。揉揉眼,咧開嘴朝我笑了一下,露出一排被煙熏過的歷經滄桑的大牙,但笑容燦爛得不像四十多歲的大叔,反而像未經世事的純潔的孩子。明亮又干凈。似乎用這樣的形容詞形容一個四十多的大男人有些尷尬,但誰又能說男人一定要精明干練才叫迷人呢。心的透明,不該以年齡為限吧。
? ? ? “小姑娘到拉薩?”“嗯,是啊”,然后我們開始了列車上最普通且普遍的聊天。旅途中總有許多真真假假的天可以聊,我以為這又是一場聊至終點便揮手告別,轉過身去一輩子難再逢的相遇。但,按部就班的劇情總不會讓人感動至銘記。
? ? ? 同行的一個小伙伴因為各種原因沒有定好從拉薩回程的車票,時值春運,一票難求,她正愁眉不展。大叔簡短問了情況,撂下一個手機號,說:“31號前確定回程時間的話給我電話,臥鋪票我替你弄好。”事不關己,但我呆了。
? ? ? 我們認識了1,2,3,才3個小時。期間他睡了一半的時間,1.5小時的江湖交情,卻拔刀相助得義無反顧。怎么好像活在金庸筆下?無端端成了郭襄一回,雖然對方不是楊過,但得到了一根金針卻是真的!毫不夸張,當時我悄悄地掐了一下自己,怕幻聽,隨即腦袋里想到的是以前生活中遇到的各種以“利益”為前提的“社會活動”。只能訕笑自己不懂江湖,不懂人心,膚淺。
? ? ? ?拉薩站抵達后,臉色蒼白地拉著厚重箱子挪出站臺。原以為招手再見后不會再見的大叔,拿著兩盒紅景天飲料走了過來,說:“瞧你們臉色蒼白,我讓同事提前買了兩盒紅景天在站臺等著拿給我,再給你們,不舒服喝這個,治高反。”然后又露出了那排大牙。
你知道,在看慣了世界的臟亂差之后,驀然感受到來自人性溫暖的情懷,看到無形中伸過來的善意雙手,是怎樣不可置信又欣喜若狂嗎?就像一束光射過來,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雙手蓋住那點兒小光亮,就像小時候趴在草地上半天,好不容易抓住一只草蜢,困在手心里,生怕它溜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一樣。沒想到這種小孩兒玩耍心態,時隔多年,卻徒然在青藏線上,在徘徊的人性墻上歪歪曲曲地生長開來,猙獰卻美好。
? ? ? 不記得有沒有跟他招手說再見。大概心里,永遠也不想和他說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