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 顧及身份
此次平海城的危機來得猝不及防，南洲臨危受命。無相綁了千嶼，割了她手腕放血引得赤朦出城?？烧l知瀾漪緊隨其后救人，南洲也要跟去，卻被丞相周不諾攔下，要他顧及身份。
書齋離家太遠，孩子們常?？?。嶼兒半夜跑來找瀾漪，懷里抱著小木偶人，見到他大哭不止。
眼淚染藍了枕巾。瀾漪拿著枕巾去找?guī)煾?，老頭子又是笑又是哭。師父在藥房地上的白玉石上敲敲打打，石頭咔嚓一斷，露出一個木箱子。
木箱子沉沉的，打開來看全是書，全是關(guān)于羿族人秘聞的古籍。接著當(dāng)著瀾漪的面，師父硬是擠了幾滴眼淚，淺藍淺藍。
師父悲嘆，“可惜我血脈不純，就算這樣，也不得不東躲西藏，到處逃難?！?/p>
赤朦喜食羿族人的血肉。羿族人成長中會經(jīng)歷一次失明期，有可能幾天，也可能幾個月，最長的記錄達一年，那人后來成為羿族人的王，被西岐軍隊繳獲，死在了赤朦出沒的北澤。
師父只是個普通的羿族人，失明期只有短短三天。這時的羿族人容易被赤朦捕獲，果腹入肚。
窸窸窣窣的聲音，山坡下聚了一群圓滾滾的巢球。觸肢發(fā)達的赤朦一個接一個摞起來，接食著千嶼手腕掉落的血液。
倒吊實在不好受，她看見一只又一只巢球滾了過來，模模糊糊的，身邊吸血的這個人越來越精神。
瀾漪拉滿弓，一支箭毫無猶豫地射了過去。對準(zhǔn)了皮袍男，結(jié)結(jié)實實扎穿了他的肩頭。
血沫撲了千嶼一臉。這人踉蹌往前走兩步，旋即又桀桀大笑，“殺我？你能殺得了我？”
第二支箭飛了過來。這人伸手握住了它，裂為寸寸。崖底吹來一陣風(fēng)，刮掉了他的外袍，模糊看見兩條光溜溜的腿，黑色的筋絲在腿上蔓延著，熟悉的景象讓她不由得想起了一個人。
無相。
是無相殺了自己，將她拋入鏡池。難道他沒死？天香城主手下留情了？
“嶼兒！你還好嗎？”瀾漪忍不住了，從樹林里走了出來，手里握著弓，瞪著赤裸的男子，見他渾身臟兮兮的，唾罵道，“你真惡心！”
輕輕牽著流血的手腕，他瞧一眼瀾漪，“你為救人，我為活命，哪里惡心？”
瀾漪見千嶼閉著眼，“把她還給我！”
聽見瀾漪的聲音，千嶼才張開眼，那聲音變得太老也太陌生了，蠶絲織成錦，她只認得蠶絲。
“我要帶她走。”赤裸的男子解開千嶼的腳吊，把她托在懷里。瀾漪大怒，沖上前來就要爭奪。
三兩招過手，誰也敵不過誰。山腳下忽然一陣突突震響，原來是折返又趕來的無宴。
“大哥，你在上面嗎？我看見你了——那個不穿衣服的裸男是誰啊？”
無宴灑了一把炸藥，赤朦驚得四處逃散，“是大哥的相好嗎？你們花前月下聊的怎么樣？為弟有沒有打擾到你們?。俊庇质且魂囌憽?/p>
裸男緊緊盯著瀾漪，“叫他別扔了?！?/p>
瀾漪毫不退讓，“把嶼兒還給我?！?/p>
“啊呀，這都是什么東西，臭死了臭死了！哎，你們再不下來我就要炸塌這山坡了！”
不情不愿，裸男還是將千嶼交給了瀾漪，山腳的赤朦無影無蹤，他朝北方瞧了一眼，冷哼一聲，抬腳就準(zhǔn)備跳下去。
一個繩圈憑空飛過來，圈住了他的腳。無宴拍拍手，“三腳貓的功夫，其實也可以爬樹的，比如緝捕流氓的時候?！?/p>
瀾漪沒理無宴，撕開衣袖裹住嶼兒手腕的割傷。無宴正綁著裸男，瞧著他清白秀麗，紋理結(jié)實，嘖嘖道，“大哥可不一定喜歡你這種，不如留給我，我肯定好好待你?！?/p>
“你敢！”唔唔唔地叫喚。無宴拿一團抹布塞住他的嘴，瞧瞧他的身材，留意到腰間和小腿的黑色血管，心底一驚，笑道，“這身體真不錯?！?/p>
馬兒飛速回城，城西的尸體尚未清理干凈，千嶼失血過多，半路就暈過去了。小臉白兮兮的，他不停地說著話，生怕她沉睡不醒。
“嶼兒，不要睡著，千萬別睡著！”
“你不是說要找哥哥，還要找爹娘嗎？現(xiàn)在你長大了，可以去找他們了！”
瀾漪騰出右手拍她的背，剛拍兩下，千嶼就皺起了眉頭。
“嶼兒！千嶼！醒醒，快醒醒！”右手又拍了兩三下，千嶼終于睜開了眼睛。眼前的景物飛速地后退，他們還沒回到驛館。
她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又瞇得小小的，使勁兒甩著腦袋，露出驚恐的表情。瀾漪留意著一切，“嶼兒，嶼兒，看得見我嗎？”
千嶼轉(zhuǎn)過臉，兩眼茫然，顯然是看不見的，可是她并未傷心，喃喃道，“走啊，快走啊，它們要來了?！?/p>
“他們？他們是誰？”瀾漪還沒問清楚，千嶼轉(zhuǎn)身握住了韁繩，扭轉(zhuǎn)馬頭，又朝西門外奔去了。
傍晚城里亂糟糟，鬧到半夜。西城區(qū)火光乍現(xiàn)，人心惶惶的。紅亭去城西刺探，一直沒回來。郭子容溜進了宮城，一路聽著宮人慌慌張張的議論聲，說是什么赤朦出來了。
藏寶閣周圍的禁軍尚未歸位，他跳上二樓的平臺，小心地越過布設(shè)的鈴鐺，輕輕推開小窗，旋即躍了進去。
閣里黑漆漆的，點燃蠟燭，一堵堵黑沉沉的書墻躍入眼簾。書全都鎖在一個個抽屜里，郭子容走到之前翻找的地方，三兩下打開抽屜，里面空蕩蕩的。
這里沒有，看來是在那個丫頭手上了。路過兩三只吱吱叫的小老鼠，偌大的藏寶閣，真是安靜無比。
郭子容有些喪氣，無論如何，得找一遍再說。接著打開了附近四個抽屜，紙張干薄得幾乎化為齏粉，小心地翻閱，一本又一本的逸聞，根本沒提到赤朦。
“……置大火中，焚盡，以灰灑界，可保數(shù)十年平安……以此法可降赤朦——”
等等，有了，有了！
郭子容欣喜若狂，抽出薄薄的紙張，是附在前書的一紙補錄，書名曰降妖錄，二話不說，裝起來就要跑路。
剛跨出窗，整棟樓的鈴鐺就響了起來。郭子容傻了眼，院子里悄無聲息聚了一群禁軍，朝門口一瞧，一束火把冉冉升起，照亮了南洲的臉。
“這位朋友，有興致和本王喝杯酒嗎？”
郭子容立正站好，氣勢十足，“嘿，我可沒興趣。不如改日再會，我還有事?！?/p>
南洲屏住怒氣，“改日不如撞日，本王覺著今日就不錯。來人，抓住他！”
哪有坐等著被抓的賊？郭子容直接跳上院墻，長矛戳中他的屁股，疼得叫喚連連，院墻外一波面無表情的禁軍冷冰冰仰視著他，長長的槍矛直直對準(zhǔn)了他的胸口。
無宴押著裸男，自己騎著馬，系了繩子把裸男綁馬兒后面，馬兒走，他得走，馬兒跑，他也必須跑。離著城門一段路，半天才走了七七八八。
裸男罵他, “這么耽誤有意思嗎？”
“為什么沒意思？輕而易舉地滅掉一座城，這可是不費吹灰之力?！?/p>
“你真殘忍！”裸男啐他。
無宴洋洋自得，“殘忍？難道無相你，就不殘忍嗎？想想你手上的鮮血，再想想吸食鮮血的痛快，你愿意舍棄嗎？”
無相氣得渾身發(fā)抖，卻又無可奈何。千嶼再次進城，只會引得赤朦再次攻城，瀾漪疏此一慮，天明平海城就會成為人間煉獄。
悠悠騎馬，無宴道，“覺得活不下去，可以去死啊。我又沒攔著你?！?/p>
無相不回答。
“嘖嘖嘖，你瞧瞧你，分明貪生怕死，裝什么圣潔清高?！蔽鞒情T越來越近，巢球的赤朦從山林里露出了頭，無宴就停了下來，“叫你逮個丫頭，你還于心不忍。這會好了，要死的人更多了?！?/p>
無相望向西門，黑壓壓的赤朦聚在一起，撞開了薄如紙片的城門。時間已近凌晨，丞相周不諾剛剛離開，守衛(wèi)大駭，熱油告罄，形勢真?zhèn)€是危如累卵，一觸即發(f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