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我總覺得心慌意亂,干什么事情都不得心應手,就在上個星期,我因為搞錯了一個數字,被主管大罵一頓,還把這個月度的獎金扣掉了。晚上加班離開公司大樓,已經是半夜十一點多。樓下的出租車早沒有了,我拿出手機,本想叫一輛車,就看見從馬路另一頭來了一輛黑色的現代。
黑色現代停在我面前,車窗搖下來,坐在駕駛位上的是一個中年男人,他彎腰探頭沖著我問要不要搭順風車,我說了地址,正巧他要路過,于是我上了他的車。車子駛入了高速,我和司機有一句每一句的聊著,這時候車載收音機播出了一條有意思的新聞。說在前兩天九龍公墓發生了一件怪事,公墓的看園人晚上起夜撞見一個穿著黑色西服的男人,第二天在墓園巡視的時候,發現在一塊墓碑前扔著件衣服,正是那天晚上撞見的男人所穿著的西服。
本來這事兒也沒什么,世界上總有一些人喜歡搞惡作劇。誰知道這件事過了幾天之后,另外一個值班的看園人也遇上了類似的事情,而且這一次好像更嚴重。第二次的看園人是一位三十來歲的年輕人,晚上喝了一點酒,也是在起夜的時候被人打昏,第二天醒來就發現睡在一座墓碑前,正是前段時間發現西服的那塊墓碑。
一時間,九龍公墓開始流傳鬧鬼的事兒。
“嘿嘿,真有意思,這大概又是九龍公墓搞得噱頭!”開車的中年男子冷笑一聲。
我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半夜的環路十分暢通,沒一會兒我就到了家。下了車,給了錢,我準備離開,臨走前司機對我說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對了,去看看你的朋友吧!”
我滿腹疑惑的望著黑色現代消失在夜色中,站在小區門口愣了好半天才恍然想起,我的一個好朋友阿穆就是葬在九龍公墓。我想到這里,心跳莫名加速,朝著黑色現代消失的方向忘了幾眼,趕緊上樓去了。回到家里,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一直在琢磨著剛才所發生的事情。
說起阿穆,那是我的發小。他的全名我倒還真忘記了。我們倆是一個村兒的,從小一塊光屁股長大。小學畢業之后,我就去縣里上初中了,阿穆家里條件不好,就沒有繼續學業,據說是去南方打工了,后來就一直沒有見過他。直到兩年前,我得了急性闌尾炎住院的時候,在醫院見到了他。
阿穆是半年前死的,聽醫院里的人說他是死在太平間的大門口,死的時候非常平靜,不過奇怪的是,阿穆身體健康,并沒什么急性病。而且死的時候怎么可能非常安靜祥和呢?醫院里出了這事兒,怕影響不好,加之阿穆沒有親人,只有我這個朋友,于是經過和醫院協商,醫院出錢買了公墓,把阿穆葬在了九龍山。
我洗完了澡,喝了半杯酒,本想借此入眠,沒想到反而因為剛才的事兒變得更加興奮。我躺在床上望著漆黑的天花板,想起了阿穆老跟我說過的一些禁忌。說晚上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不要盯著天花板,因為鬼不喜歡被人盯著看。想到這里,我本能地閉上了眼睛,眼前立即出現了阿穆的臉。
在我的記憶里,似乎從來都沒有見過阿穆笑,唯一一次還是在我爺爺死的那年,那是我也就八九歲的時候。我和阿穆在河里游泳,我媽跑過來拉我回家,說我爺爺死了。我當時還是個小屁孩兒,不知道什么是死亡,稀里糊涂回到家,見到爸爸叔叔姑姑們都在嚎啕大哭,我也就跟著莫名其妙的哭了。
喪事折騰了好幾天,在出殯前的晚上,我和叔叔們守靈,阿穆來到了我們家。我不知道阿穆為什么大晚上的來找我,他站在靈堂前,看著爺爺的棺材,竟然裂開嘴笑了笑。我第一次見到阿穆笑,但是當時沒有注意。
后來,也就是兩年前我在醫院見到阿穆,之后我們倆經常聯系,一塊喝酒擼串,又一次我問他,我爺爺死的時候那天他笑什么。阿穆才說,他見到我爺爺沖著他笑,所以他就笑了。我當時喝的七葷八素,后來就醒了回想他的話,頓時全身上下一個激靈。
回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我睡意全無。阿穆的臉一直徘徊在我的眼前,有那么一剎那,我似乎感覺阿穆就趴在我的床頭,臉上掛著我爺爺死那天晚上他露出的那種笑容,看著我。我的心跳騰騰加速起來,越是如此,我的眼睛閉得越緊,我幾乎都不敢喘大氣兒,全身上下立刻驚出一身大汗。
“你是我的玫瑰……”
突然,我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我嚇了一大跳,蹭的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漆黑的臥室,手機屏幕發出的熒光照亮了床頭的墻壁,我扭身去抓臺燈下的手機,余光似乎瞥見在陽臺門口,大衣柜旁邊站著一個黑色的影子。
我驚魂未定,啪的一聲拍在了臺燈的按鈕上,刺眼的光線照亮了整間屋子。
什么人都沒有!
這時候手機的鈴聲早就停了。我拿起手機看看誰這么討厭,大半夜的打電話。我解鎖手機,查看了未接,電話顯示的號碼的聯系人居然是阿穆!我當時差一點把手機扔出去。
這特碼怎么可能?
這天晚上,我把家里有燈的地方全都開了燈,逐個屋子逐個角落檢查了一下確定偌大的二居室只有我一個人之后,我才回到臥室,把窗戶門上了鎖,蓋上被子迷迷糊糊睡了一夜。
我記得第二天就是十五,正好主管出差,上午忙完了手頭的事兒,我就請了假準備去九龍公墓看看阿穆。畢竟,已經好幾個月,我都沒去看他了。我搭乘地鐵轉公交花了兩個小時才來到了九龍山下的崔張村。村口就有一個小店專賣殯儀用品。我買了一束花,幾捆紙錢,步行來到了公墓。登記完了之后,我剛要進去,忽然想起來昨天晚上在黑色現代車上聽到的那個新聞,就隨口問了一句看園人。誰知道,看園人聽到我這么問,低著頭看著我寫在登記本上的要祭掃的墓碑號碼,當時臉色就變了,連連擺手,一句話也不說。
我滿腹疑惑,拿著我的東西沿著不太陡的上山路找到了阿穆的墓穴。如今本市的墓穴價格幾乎快要趕上活人的房價了,阿穆生前的生活不盡如人意,死后有這么一塊地兒,我也為他感到欣慰。我把值錢燒了,說了幾句話,準備走的時候,剛才的看園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我身后。
“哎呀呀,你這是干什么!”
我被他問的莫名其妙,這當然是在祭奠啊!
“怎么了?”
“這天干物燥的,你就這么點了,萬一引起山火怎么辦?”看園人一面搖頭,瞅了一眼阿穆的墓碑,連忙躲閃著,從附近不遠處的值班室拿了一個火盆。我把還沒有燒干凈的紙錢弄進去,不一會兒全都燒成了灰燼。我把盆里的灰燼倒在了垃圾桶里,把盆還給看園人,就準備離開了。
我下山的時候已經七點了。
夜幕降臨!
崔張村屬于六環外,都快要到郊區了,所以公交車停的早!我站在村口,嚴河堤的馬路上一輛車都沒有。我真后悔沒有開車來。我左顧右盼了一會兒,一輛黑色的現代車開了過來,讓我想起了昨天晚上下班的時候在公司樓下遇見的那個人。
現代車停在我面前,司機是一個女孩。她問我要不要搭個順風車,我說去地鐵站,她正好路過,就把我帶上了。女孩很漂亮,穿著很時尚。車子里放著流行音樂,她吃著口香糖,一路上問我好多問題。
到了地鐵,我給了她錢,推門下車。女孩喊了一聲,“喂,你朋友,哦,沒事了!”女孩朝著后座上望了一眼,急踩油門離開了。我看著車后頭噴出的一股尾氣,覺得有點納悶。
搭乘地鐵回到市里九點多。我在小區外頭的大排檔吃了飯,老板很健談,因為我是常客,也算比較熟悉。老板殷勤的招呼我,我受寵若驚。吃完了飯菜,離開的時候,老板把我拉到一邊低聲問我今天是不是去掃墓了!
我聽了之后嚇了一大跳,心里納悶他是怎么知道的。老板看了看我的身后,小聲說:“我呀,還剩了一點雞血,你待會帶上。回家之后,找點樹枝啊碎紙什么的燒點灰,灑在一門家門口,記住,一定要在進門前撒。進門之后,把雞血抹在門框兩邊,所有的屋子的門門框上都要抹。記住了沒?”
我點了點頭,被老板煞有介事的樣子嚇住了。我見他頻頻往我身后瞧,也想看看,就被他攔住了。
“別看,你要是看了,就要壞事!”老板扳著我的腦袋,千叮嚀萬囑咐,“你記住了啊,別忘!”
我拿著老板給我的雞血回到小區,心里琢磨著從哪搞點灰燼。家里都是天然氣的灶,不像村里有火灶。我走在小區漆黑的路上,總感覺身后有人跟蹤。但我牢記老板的叮囑,強忍著好奇心沒有轉身看。
正走著的時候,就聽見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
“張俊義?”
“老板?”
我聽到這個聲音,立即轉身往后看,身后什么人都沒有。奇了怪了,剛才明明是大排檔的老板的聲音!
“老板,是你嗎?”我又問了一句,還是沒人答應。一陣陰風吹過來,我打了一個哆嗦,趕緊朝著單元樓跑去。
下了電梯拿出鑰匙準備開鎖的時候才想起來還沒搞爐灰呢,想著剛才的怪事兒,心里害怕極了,連忙在門框上抹了雞血,打開門走了進去!回到家,我按照老板的囑咐,在家里所有的門框上都抹上了雞血,洗了澡這才躺在了床上。
為了讓我自己安心一點,臥室床頭的燈都亮著。慢慢的,睡意襲來,我昏昏沉沉的,突然陽臺的玻璃傳來咚咚咚的聲音。我驚醒,坐起身來朝陽臺望去。由于屋子里開著燈,顯得陽臺玻璃外面特別的漆黑,什么也看不見。
我下了床打開陽臺推拉門,站在陽臺門口,距離陽臺封閉玻璃窗僅有不到一米的距離,仔仔細細看了看玻璃外頭。我看著看著就笑了,我住在二十七樓!應該是大風刮的什么東西撞在玻璃上了。
我關好陽臺的門,正準備上床睡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兒。陽臺的門沒有抹雞血。我的心猛地一個激靈。就在這時,玻璃窗上響起了繼續的敲打聲。我嚇得跌倒在地上,扭頭望去,只見玻璃窗外貼著一張臉。
阿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