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原創,參與書香瀾夢第八十期求主題。
今天很正常,我很正常。
我開著電動車,路過十五個紅綠燈,路上汽車鳴笛,我順利抵達店口,熟練打開店門,清洗雙手,戴上帽子、口罩,穿好工作服,打開前臺燈和后廚燈,拿出該死的面包胚,然后開油鍋、壓堡機,從冰箱里拿出沙拉醬和番茄醬。
難得清早無人,為自己做了美味的漢堡早餐,剛要放進嘴里,有一個人敲了敲玻璃門,我的視線里出現一個邋遢的瘦老頭,皮包著骨,手里拿著一件舊外套,咧嘴微笑著。
他遲遲不肯推門進來,我放下手中的漢堡,為他開門,他抱拳致謝,彎了腰鞠個躬,外套落在地上,飄出兩張三寸照片,有黃又舊。
瞥一眼,那是他和老伴的照片,他如失去珍寶,手里掠過地上的照片,立馬又握在掌心,害怕別人搶走,眉頭緊鎖,胡子也跟著他的嘴顫動,他張了張嘴,我沒聽清,他下意識地靠近,想要說悄悄話一樣,在我耳邊偷偷告訴我。
“麻煩給我來兩個漢堡包,一個只加生菜不加醬,一個只加番茄醬不加生菜,謝謝。”
他再次抱拳。
“麻煩二十四元。”
“怎么這么貴!不是六元一個嗎?”
他焦急的目光對上我的目光,我看見了雪里紛飛的迷亂光線。
我沒好氣地說“周六日買一送一,每個月六號會員日,除了炸雞烤雞全場半價,要不你遲點來。”
“不行,我現在就要,我的妻子在等我。”
我堅定地搖了搖頭。
他一直在請求我,嘴里碎碎念著拜托拜托。
我又不是什么大善人,沒那個幫助的義務,想到此,我徑直走出收銀臺,想繼續自己的早餐。
當我安然地坐下,旁邊目光如火,灼我身上如焚,我的余光看見老人交叉著雙手,耷拉著腦袋,像一個犯錯的小孩,又似饑餓的狼,盯著我手里的漢堡。
我不想好心泛濫,早在以前我因為經常幫同學而被無休止地呼來喚去,我工作后還是一個新手時也是什么都做,無比勤奮,但越是如此,他們就會覺得你好欺負,是個大好人,是的,我如他們所想,成為和他們一樣的懶人。
現在我心里那根柔弦撥動了,我竟對他說“那我用員工餐幫你買。”
我點開收款頁面,付錢時他左找右找,口袋翻出,外套也抖了幾下。
良久,我無語地看著他,他看出我的怒火,回避了。
我再次回到那張椅子,他先是在原地站了很久,猶豫地邁腳走到我身旁,我移開身體不看他,他也轉過來,我換了另一張桌子,他如影隨形。我吃完后走到外面的門檻坐著,拿起手機刷視頻,眼不見,心不煩。他顫顫巍巍地坐在我旁邊,小心翼翼地說:“我的妻子……你可以給我嗎?就一個。”
我實在不明白,難道我就是大善人轉世,看起來好欺負。
他重復第三遍,我站起來怒罵“快滾,別煩我!”
他被嚇住了,如遭雷劈,他說了一句好的,轉過身,他那身灰色破爛衣服就像山腳下的石頭,布滿灰塵,游動著一絲絲孤獨,那原本就瘦削的身體被陽光消融,被風吹進那棵樹里,和它一樣成為永恒。
他向著人民廣場方向匯入人流,我繼續看我的視頻,看了一個,心里便想他若是可憐的人,我會不會加罪于人,我看不下去,店里什么都是亂七八糟,我擺弄桌椅,拿抹布擦玻璃門,去工具房拿了掃把掃地,這里掃一下,那里掃一下,在那個老頭站的地方我發現了那兩張照片,一張是他們的合影,一張是他妻子的黑白照。
我的腦海里想起那句話,但我只聽見兩個漢堡,兩個漢堡,咚咚亂響。
我打開電話叫叫他回來看店,我要請假一天,我又走進后廚,熟練地包了兩個漢堡,緊緊地記住了一個加菜不加醬,一個加醬不加菜。
太陽很炫目,他手里的舊外套有了顏色,無比地深紅,很是鮮艷,就像太陽灑在玫瑰,我的口袋里有兩張照片,手里提著裝了兩個漢堡的袋子,鬼使神差地向人民廣場走去,想找到他,又不想找到他。
我祈求上蒼原諒我那發出卻無法收回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