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開了那繁復宮裝的盤扣,寬大的群幅隨地而落,束腰的紐帶緩緩松開……所有人都死死盯著安沫筱的舉動……站定時,只剩一襲淡藍色的罩衣,錦繡的罩裙和一層微微的薄紗。
要跳舞嘛,穿那么多,她不確定自己還能蹦得起來。
在座朝臣無一不睜大了眼睛,張開了嘴巴……目瞪口呆就是這個樣子吧。
蒼宇弈的手緊了緊,又松了松,挺直了背脊。墨軒抿著唇,看不出眼中到底是什么神情。臉上卻是淡淡的笑容。
危險!
安沫筱知道。
只是脫個外衣而已,有啥大不了的。要是讓這群人看見吊帶短褲,不知道會死幾個。說到底還是怕墨軒生氣。
“我,可否一試?”
“不可。”鳳子詹的眼神,很認真!很好,認真就表示關注。
“鳳先生并未試過,又怎知不可?”安沫筱淡淡一笑,就地而坐。脫下了腳上的鞋襪。
“你在眾人面前解發脫衣已是不貞不潔。如此放蕩之人又怎能聽懂我的音律。”鳳子詹冷笑著毫不掩飾自己對安沫筱的厭惡。
“哈哈哈。”安沫筱放肆地大笑。笑得狂妄不羈清脆響亮。
她赤足走到一名樂師指著他面前的瑤琴,“能否借我一用?”
“可,可以。”樂師倉惶地起身捧著瑤琴恭敬地遞給安沫筱。
“謝謝。”安沫筱抱著瑤琴,步道墨軒身前,執起他的手,“墨……大人,可否幫我撫琴。”墨軒雍容的跟隨她起身,袖袍下的手指使勁捏住她的手,她笑得很無害。
“今日,借韓妃生辰,我這個貌不其揚的無名小卒只想讓您這位揚名八方的鳳先生看看,這世間,并非只有你一個清高的鳳子詹,一個孤傲的鳳先生,是才情絕代。也要讓世人瞧清楚了,我蒼國并非朝中,無能人。”安沫筱坦然的笑,望著鳳子詹,豪邁之言激得眾人心潮澎湃。
墨軒雙手撫琴,指法彈起。一手定調,一手造勢。音墜清脆,音連纏綿。他專注的彈著,似整顆心已醉進了這曲子里,忘我無我,更無了宴會,無了貴客……
足尖點花,翩然起舞,纖手微展,一轉身,一陣風……青絲隨她的動作似有生命般飛舞。琴聲暫變,她也隨之時而輕點,時而跳躍,身形靈動,優美而高雅。寬大的衣袖飛卷,或舒或收,自成一段風情。琴聲到了**之處,殿前的樂手情不自禁伴起了和音,聲勢之浩大。琴聲陡轉,她隨之身體上揚,腳尖著地。殿內所有人的臉上都是震撼的表情。當她躍起,旋身,落地,單膝跪地結束這段舞時,整個殿堂鴉雀無聲。
“好!我蒼國能有卿之能人,是我蒼國之福。”蒼王大聲贊道。蒼宇弈緊緊盯著這個跪在殿堂上單薄的女子,心臟狠狠地撞擊著胸膛。
韓煌釗的眼底閃過一絲狠辣。韓玉顏的玉容僵硬,抓住座椅扶手的十指甚為用力。起伏不平的胸脯稍稍泄露了她不平靜的心思。
一名穿著深藍色官服的中年男子離席上前,跪倒在地,“我王英明,英明啊!”
“我王英明!”座下的大臣們集體離席,拜倒在地。
“各位卿家平身。”渾厚的聲音摻著幾分驕傲,“列為臣公不必三跪九叩,本王愿與眾卿同樂!”說著向座下遞了一個眼色,司明達心領神會,拍了拍手掌。一群宮人立即上前給眾臣添酒,舉杯,同飲。
“呼。”安沫筱調整呼吸,捋了捋額前的亂發。向蒼王福了福,再向墨軒禮了禮,徑直將他手中的琴送還給那位樂師。“謝謝!”
樂師受寵若驚的接過瑤琴。
當初媽媽為了訓練她的形體,逼著學舞蹈。十年的辛苦最終因為成績下降被爸爸責罵后從此不許再跳。她從那刻開始就真的沒再跳過。就算去迪廳,她也只是安穩的坐在座位上看著舞池中瘋狂扭動的人群,心靜如水。
再看鳳子詹,眼中的輕蔑被驚慕所替代。沒想到安沫筱會有此一舉罷。墨軒與她朝夕相處,早已養成默契。較之鳳子詹和他妹妹鳳繁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想不到自己受挾被迫來到蒼國會有此一遇。
安沫筱扭頭嬌俏一笑,水月早拾起地上的衣裳給她披上。
“鳳先生,跳舞嘛,穿得多了的確是華麗。但同樣也會消耗過多的體力。實在是沒必要。況且只是外袍而已。”安沫筱教導著。“不管是誰,只要是人,扒光了這身無用的皮,都是一樣的。”她的話如醍醐灌頂,驚得四座不安。
“別說我有反叛之心!我王英明,亦是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我國雖不是四大國之首,但卻是國泰民安的佳國。正所謂萬眾一心,其利斷金。團結,才是王道!”
一席話說得堂上鴉雀無聲。
一個穿著藏青色官袍的文弱男子站起身來,拱手問道:“不知姑娘師承何處?”
安沫筱看了看他,那個被水月稱為懷才不遇的秀才大人。指著墨軒帶著頑劣的蔑笑,似笑他的問題過于白癡。
“師承?我家大人呀!我出自墨宛,還需用他人來指導?”
酸秀才臉紅一陣白一陣,好不熱鬧。怒道:“你……”
“沫筱!”墨軒沉喚,安沫筱立馬閉上了嘴,沒有不滿也沒有別的不爽,乖乖禮了一下,回到座位上。
回到座位坐下。冰涼的手指不經意間觸碰到水月溫暖的皮膚,她不由自主的打個寒顫。強忍著胸中的翻騰,頭一陣陣暈眩。真的是太久沒跳舞的緣故嗎?這么一段就大腦缺氧,氣息不勻。
冷!是她此刻心底唯一的念頭。水月抬起頭,握住她的手時微驚,鎮定地取過斗篷輕柔的披在她的肩頭。喚來侍女吩咐了一句,一杯熱茶片刻就端了上來。
安沫筱握著茶杯不停的顫抖。她雙手捧著茶杯,心里有些惱,茶水灑了些許出來,她干脆放下了杯子,試著舒展四肢,緩和一下有些僵硬的肌肉。眼角瞧見水月端起了酒杯湊近唇邊。
“別喝。”安沫筱顫抖的手拉住了水月寬袖。他端的,是她面前的酒杯。雖然那是呈給他的酒杯。
“鳳先生,您看,可好?”蒼宇弈溫和的笑著,看向靜立在門口沉思的鳳子詹。而鳳子詹的目光卻一直追隨著安沫筱,若有所思。
暗月對上水月憂心忡忡的眼神,怔怔順著他的目光看見了面色蒼白的安沫簫。
“大人。”暗月彎腰低低開口。“安。”
墨軒倏然抬頭,目光直落安沫筱身上。
“王上,恕臣無禮,臣請先行離席。”墨軒從容不迫的向蒼王請辭。
蒼宇弈不著痕跡地看向安沫筱的座位,蒼王微微點頭。墨軒快步走下高殿,緊了緊裹住安沫筱的斗篷,橫抱入懷,往外走去。二月緊隨其后。
“等等。”一直不言不語的鳳子詹似忽然清醒,伸手攔住墨軒。
“不知鳳先生還有何指教。”墨軒淡定地笑問。
“子詹……只是想給姑娘道歉。”鳳子詹臉龐微微一紅。如此高傲的人,怕是很少說出這樣的話吧。“先生多慮了。”墨軒的眼中毫無笑意,臉上卻依然笑著。安沫筱在他懷中瑟瑟發抖,如果不是身在皇宮,如果不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鳳子詹,能算什么?
“敢問大人,安姑娘乃府上何人?”
“親如父女!”
“我……”鳳子詹還想說什么。墨軒身形飄然而去,轉瞬間只剩朦朧的背影。
“我中毒了。”安沫筱幾近自語般伏在墨軒的胸前,手指緊緊拽住他的外袍。顫抖著,牙齒上下打架“咯咯”直響。
蒼白!蒼白!
入眼的,除了蒼白墨軒看不見別的任何顏色。
在她陷入黑暗之前,她只輕吐三字:
“別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