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絮娥說是從南方來的,南方的女孩子都好看得緊。文工團里的眼睛多,一雙雙都看著這個新來的女兵。
“誒,絮娥,你是哪里人啊?”左右圍著些舞蹈團的小丫頭們,絮娥眨兩下眼睛,“我湖南人。”
“你從湖南到了河南來啦。這么遠呢。”路過的是營里的司號員,年紀小小的。“咱們隔壁偵察連也有個湖南的呢,姐姐你得來認個老鄉啊!”“對啊,就是那個得了模范兵獎的小伙子,叫王愛國!也是湖南來到呢!”文工團的姐姐們幫腔著。
老鄉?正說著,絮娥偏頭一看,“王愛國!”司號員模仿著營長得口氣喊著。一個黑小伙子轉過頭了,見是小鬼喊他,兩三步上來一把就把這小家伙撈住了,“亂喊什么,叫哥哥!”
司號員左右手亂抓,雙腳在空中亂蹬,一臉的慌張:“哎呀,王大哥,王叔叔,放了我吧!我喊你是讓你來認老鄉的呢!”
王愛國將司號員放下,這才細細看了一眼旁邊的絮娥,絮娥也正笑那齜牙咧嘴的小司號員,眼光一下對上了。
“蛾子?”“王哥?”
(二)
“絮娥,愛國之前真是你家的學徒啊?”舞蹈團的團長有一頭烏黑漂亮的頭發,結成辮子垂在胸前,走起路來一甩一甩,英姿颯爽里又有一絲嬌媚。
“是啊,不過我那時在外上學,不經常回家。跟他也只見過幾次。”絮娥留的是短發。原本她也有團長那樣一條辮子,逃出來時扮成男裝,剪了去丟在了山坳里。
團長的辮子在她眼前晃著。“誒,等咱們師這次回來,我們給排個好看的舞蹈吧。絮娥你跳舞不錯,我們倆一起編吧!”絮娥點點頭。
偵察連總是最后一個回來的,連里王愛國又是最后一個回來的。團長的辮子梳了又梳,鞋子換了又換,最后干脆坐在那兒呆呆等著回來的連隊。絮娥倒是在后臺里跟著小姐妹們細細的過表演的事情。
正商量著,小司號員回來了,垂頭喪氣地在團長那兒停了一下。團長也一時低下了頭去。絮娥看在眼里,悄悄知會著文工團的人將表演緩了緩。
夜里,氣氛低迷,大家吃完了飯,都沒有什么心思看表演。舞蹈團的小姐姐們也嘆息著不知道怎么辦。
絮娥看著外面的月光,冷冷清清的,瓦房、草垛上一片銀色,搭好的舞臺也空著,留著一片白月光灑落。
(三)
“愛國,今天形勢怎么樣啊?”團長在草垛一邊坐下,雙手抓著辮子,小心翼翼問躲在草垛底下的王愛國。
“不容樂觀,估計我們這里也要戰略轉移了。”王愛國咬著草根,靜靜看著月亮。
團長的辮子忽地垂了下來,辮梢弄得他臉直癢。“指導員說了,可不許說這樣長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罰你撓癢癢!”“哎,是戰略轉移,戰略。”說著手指那辮子撥開,又忍不住摸了一下。
蛾子的辮子也這么滑。可現在……
王愛國突然表情一沉。四周靜了下來,許多士兵都在曬坪上休息,此時也不自覺抬起頭來看著月亮。
突然,傳來一支清脆動人的歌,“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誒--為什么旁邊--沒有哦云--彩--”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追尋這歌聲而去。
只見那如同鍍銀的舞臺中央站在一個玉人,再仔細瞧瞧,是絮娥在那中間,歌聲婉轉如天籟,接著所有的舞蹈團的女兵們走上舞臺……
所有的士兵都愣住了,往舞臺前慢慢走去。團長自己也愣住了,她看著身邊的王愛國站起身來不自覺走向那個舞臺……
(四)
“之后怎么樣了呢?”小孫子白狗兒咬著勺子,小腿兒蹬著催奶奶講故事。
“后來的一戰我們打贏了,就沒有從河南轉移走,然后再打就都解放了。”爺爺往白狗兒碗里夾菜,催著他快吃完。
“不是不是,那個偵察連的哥哥和漂亮的團長姐姐后來怎么了?”奶奶從孫子手里接過勺子,就往他嘴里喂,“快吃快吃,問什么呢?”一邊眼睛看向假裝吃飯的爺爺。
白狗兒正鬧著,門口傳來一聲:“白狗子!快!我們去執行任務啦!”
“司號員爺爺喊你來啦。你快點吃完去集合!”奶奶催促著。“到!”白狗子三兩下扒完了飯就沖出門去了。
“我也去跟咱們文工團的同志們跳跳舞了。”奶奶擦擦手,帶上圍巾出了門。爺爺把她送到了樓下。一群爺爺奶奶們正好在排節目《敖包相會》。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誒--為什么旁邊~沒有哦云--彩--”音響里的歌聲還是那么動人。
“好妹妹!愛國大哥!快來看我們的節目了!”一位奶奶拉著他們到了廣場中間。一位端莊素雅的奶奶正站在舞臺中央。
王愛國不禁又想到了那個晚上。
(五)
“蛾子!”
剛散場,后臺里人聲嘈雜,絮娥左右看著,沒找到那個熟悉的聲音。
“王哥!”
不自禁的,她也喊了一句。這一句弱弱的,前一個字似乎鼓足了氣,可沒等說完,就又軟了下去。她自己往道具箱里放著東西,有些害怕,想將那一個字埋起來一樣,一個勁兒地塞。
“我在這兒呢。”王愛國撥開涌向后臺的人,三兩步地走到了她面前。絮娥驚喜的抬起頭來,眼睛里似乎裝滿了星星一樣閃爍著光亮。
“你……”沒等話說完,人群里又傳來一聲疾呼:“愛國!”
王愛國微微一瞥,然后順勢扛起了道具箱,掩著自己和絮娥。
團長走上前來,“愛國,你今天就別累了,這道具箱有別的同志抗呢!”說話間撇了一眼一旁的絮娥。
“對啊,王同志今天打仗辛苦了,我來吧。”說完就接過那箱子,轉頭往宿舍走去了。
王愛國愣住了。看著那個獨獨支撐著自己瘦弱身軀的背影,心里一陣刺痛。而團長擺弄著辮子,在一邊說著:“其實今天準備了很多節目呢,你……”她突然看見王愛國一臉堅毅的表情。
他一把攥住團長的辮子,又頗為憐惜的看著它:“市玉,我答應過師父要保護好蛾子的。因為我,她剪掉了自己的辮子。對不起……”
說完邊轉身向那背影跑去。
(六)
王愛國看著自己老伴的辮子,雖然其中黑白斑駁,也不好打理了,可是老伴依然喜歡結辮子。“現在,我將辮子還給你了。”王愛國低低的說了一句。
“好妹妹,王哥!你們來了。”
那舞臺中央的奶奶也走了下來。
“市玉,你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