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醫大臨床系與師專數學系男生有場友誼籃球賽。因為師專的男生著實稀少,所以就連程諾這樣投十次最多進兩次的籃球菜鳥也能入隊。
釋言提前了三天在寢室告知了這個消息,“喂,程諾也上場的,你們都去看哈?!?/p>
“這樣的籃球友誼賽在醫大剛建好的籃球場上幾乎每天上演,再說人家姐姐都沒說去看,你那么殷勤干嘛。”王娟沒好氣的說。
“如果他贏了,我就表白,那時候他心情好,表白成功率高。如果他輸了,我也去表白,這樣他至少不會覺得太失落?!贬屟钥粗艺f。
果不其然,程諾正常發揮,一個球沒進。釋言站在籃球場的看臺階梯上,先是出神??吹匠讨Z一邊掀著衣服擦汗,一邊朝我們這里走來,她抓起我手里的礦泉水就朝程諾跑去。我本想喊“那瓶我喝過的”,一想不妥就算了。
籃球場上的人已經散去七八,到處是喝完的礦泉水瓶滾來滾去。一陣秋風吹起地上散落的那些白色的紙,它們輕盈飛舞,就像蝴蝶。一個已經為他蓄了長發的女孩快樂的奔向她的希望。我以為這是最美的橋段,一開始就已經奮不顧身。
“釋言,怎么樣?”我們都在寢室等待釋言的大功告成。
她垂頭喪氣的往床上一趴,哭了一會。我們不敢離開。這樣的結果我似乎早知道,但是又不忍心。
“其實也沒那么難過,他說‘考慮一下’,也不是拒絕?!贬屟酝蝗惶鹉樥f,我們看著她還沒干透的淚跡只能苦笑。
躺上了床,我發了條短信給程諾:不喜歡釋言?
回:我有喜歡的人。
抓著手機我明知故問:不會是我吧?
短信大約過了5分鐘才回過來:表姐,我不喜歡你,就是離不開你。
想到曾經的明信片,我又忍不住問:不會是黨敏吧?
短信發出去以后,我死死盯著手機,覺得我的問題愚蠢之極。
又過了許久,他回:恩,也許吧。
用夏小海的理論,寫出來的字或者打出來的字都是深思熟慮的,那么原來程諾真的只是離不開我,他喜歡的是阿敏。
夏小海自上次以后也和我恢復了平靜,只是我時常會想黨敏會出現在哪個我不經意的瞬間,也會擔心她是否要面對工作的困惑。我不敢問,我寧愿把這個小小的情緒藏進我的心扉里,也不想讓它發展與蔓延毀了我的平靜。
“簡潔,有人找?!?/p>
“哦,來了?!?/p>
一襲白裙,背影消瘦,扎著馬尾,她背對我站著,看著宿舍后面的黛色遠山。
“阿潔,我還是沒忍住,我一個人太寂寞了。”
“你還好嗎?工作的地方?”我看著面前似乎許久沒見的熟悉面龐,聲音顫抖。
“還好吧,工作不如上學,沒那么單純了?!彼凉M眼蒼涼。略施淡妝的面容憔悴不堪。
我說:“來就來了吧,沒什么的,我們還是好朋友,你說呢?”我抓住她不能自己的手,“阿敏,我不恨你,你也別恨我,我們重新開始。”
說完這話,她面對我,淚水破堤而出,瞬間融化她滿臉的粉妝,露出她本來年輕的皮膚。我看到在那張薄薄的面具下才是我熟悉的黨敏。
“阿潔,我真的努力了。我真的努力想讓你跟小海都快樂,沒有我也快樂。你們兩個都太累了,太累了。阿潔,可是小海離不開我,我卻離不開你。你讓我怎么辦,我怎么辦???“她激動非常。
“我想把小海還給你,可是他不要,這是我偷來的東西,我連還都還不回去了。阿敏,我有時候想,我們沒有錯,只是多了夏小海。如果他不重要,我們就都不要了?!?/p>
她默然看了我許久,什么話也沒說。這就是黨敏,我認識的黨敏,她不會告訴你內心深處正有怎樣的波瀾,她只是在需要做選擇時被動的等待。無論這等來的結果是好是壞,她只是溫柔的堅持自己最初的選擇,與別人都無關??尚Φ氖牵覀冋娴膶崿F了當初的那些信誓旦旦,我們終于還是都在了一起。
這天的心理學大課300人的階梯教室座無虛席,口口相傳這位莫然老師的神秘終于達到了徑巷皆知的效果。莫然老師在講臺的中央頜首微笑,很是滿意自己的大課居然來了這么多了。他試了試講臺上的麥克風,“咳,咳,各位今天很閑啊,這么大的排場我以為今天學校有什么大事,我走錯了教室啦,啊哈。”他搖晃著不倒翁般的身體調侃我們。
“老師,聊聊夢游吧?”底下有人說,我剛想看看這位正中我意的人是誰。階梯教室門口傳來一陣呼喊,“快來人啊,快來人,財大的男生宿舍頂樓有人跳樓了?你們快來看啊?!?/p>
頓時所有人魚貫而出,我看不到財大的男生宿舍,只見所有人都往那里涌去。我扔下書本,扒開所有人群卻逆道而馳向自己的寢室頂樓。到達頂樓,我像快要斷氣一般的呼吸。那邊的樓頂果然站著一個穿著白裙,扎著馬尾的女孩,她明明看不到我這邊,卻像能感知一樣向我這邊看來,我頓時毛骨悚然。回過頭的剎那,我幾乎站立不穩,那是黨敏,她微笑對我,明明那么遠,我居然能聽得到她對我說,“阿潔,我舍不得小海。”
一朵白色的花瓣落下,在空中盤旋,慢慢變成了粉紅色,像逐漸綻放的花朵,在最美麗的時候消散。那一刻,我看到沖上頂樓的男人不是夏小海,而是程諾。
“明天最后一輪考核,通過了就簽合同?!毕男『Uf。
“沒事,我相信你能行?!?/p>
“呵呵,但愿吧,在這樣的城市要活下去,就像在一灘死水里找魚?!彼斩吹难劬τU了我一眼走進房間關上門。
黨敏死后,我跟小海如所有的大學生那樣,畢業,離別,工作。我們獨自租了房子住在外面,程諾早我們畢業,去了遙遠的山區支教。有一天我收到一封已經幾乎看不清地址的信,是程諾寫的:
親愛的潔:
許久不見,雖然能偶爾看到你在網上發的動態,但因為我這里通信極度不便,我也很少能用到電腦,所以就沒有留言。
不知道你是否安好,想到那些在不懂事的青春里做過的錯事,有時候我竟然能嚎啕大哭。我希望你不會怪我,也希望那個已經不在我們生命里的單純女孩也不會怪我。如果能重來,我多想能回到那個時候,我不把那些你偷偷給夏小海的信給她。這樣她就能單純愛著你們倆了。以前我總是站在我的角度看你,覺得你傻。我說我不喜歡你,只是離不開你。那是因為我的心里一直裝著一個喜歡的人,那就是阿敏?,F在想來真是荒誕,是你讓我愛上了她。那些年你總讓我帶信給她,每一次看到她幸福的笑容,我都難免悸動。我嫉妒夏小海,不是因為你喜歡他,只是覺得他不懂得珍惜。我一直在想一個能夠讓大家都幸福的辦法,最后這個女生卻選擇了極端的殘忍結束她所謂的困惑。
“小海,有個問題,我很多年前就想問你?!?/p>
他瀏覽著招聘網站,頭也不抬的問,“什么?”
“關于那些信,我寫的,最后怎么會是程諾給了黨敏?!?/p>
他放下鼠標,默默了許久,眼神里不帶任何情感,“那時候覺得他喜歡你,我給他看這些信是為了讓他死心。他什么都比我好,至少有一樣比不過我,就是你是喜歡我的。對吧?!?/p>
多么不值一提的原由,多么荒誕的人生。多么平凡又不甘心的我們就那樣結束了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