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那棟位于地面之上的總部大樓前天被“自己的防御系統”炸了個干凈。這件事在民眾之間是如何口口相傳,傳得又是多么走樣這種事,眼下的月神內部似乎沒人關心。不知是不是因禍得福,一向入不得上層人士法眼的“月神”終于是借了破壞的這趟東風,名正言順地搬入了陷落地“伊甸”,離“日冕”大樓不太遠,正式成了“大膿包”的一員。
可就是這福也沒能持續太久。比起月神大樓的整體爆破,民眾顯然更加關心已經從地圖上被徹底抹掉的南境小鎮索科隆,以及不知何時會再次襲來的大洪水。然而對于這件事,“日冕”官方只能給出一句“事件的后續進展正在緊密調查中”這種不疼不癢的安慰劑,而這直接導致了義憤填膺的民眾將此事歸結于官方的不作為。一波波的聲討、抗議、示威此起彼伏,這讓“月神”中絕大多數人都相信,就算他們不是因為羅伊博士那幾發炮彈搬家,遲早也會被憤怒的民眾逼上“大膿包”。
但這件事沒能給伊琳娜造成更多困擾。她正頭疼的是另外一件事。從那天分別之后,她就再沒見過梅爾維爾,倒是等來了上層的一則工作調動通知。梅爾維爾·瓦倫調至“日冕”總部,“晨星”總負責的工作便交由她全權代理。伊琳娜以為自己本來便負責“晨星”日常的大小事務,這個工作應該不會造成太重的負擔。可她沒想到的是,原來瓦倫先生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居然承擔了這么多瑣碎繁重的工作。
其中一個重要的部分便是沒完沒了的會議。
伊琳娜走進虛擬會議室的時候是下午兩點二十八分。在空蕩蕩的桌邊坐下來戴上眼鏡之后,伊琳娜便看到了滿滿當當坐了桌子周圍一整圈的人們有些憤怒的臉。坐在主席位置的中年男人搭起十指,微微皺起了眉頭。
“貝納多特女士,你遲到了。”主席說。
“事實上,我們還有兩分鐘的時間才到通知的時間。”身心俱疲的伊琳娜試著提醒主席,但并沒有解釋她剛剛從另外一間實體會議室出來這件事。
“今天把大家聚集到這里,是想商討一下我們下一步應該采取的行動。根據‘日冕’的指示,我們應當不惜一切代價追回利爾·萊斯特這個人。但我相信在座的眾位紳士中有許多人都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有點發福的主席示意了一下伊琳娜,“幸運的是,我們剛好有一位知情人在場。能談談嗎,貝納多特女士?”
主席的語氣讓伊琳娜覺得有些不舒服,就好像她坐在這里的原因不是因為她是“晨星”的現任總負責,而只是一個“知情人”。她努力說服自己只是這兩天過于忙碌導致的神經過敏,開口說道:“利爾·萊斯特在一個多月以前加入‘群星’,是當時的總負責瓦倫先生接到的來自上層的指令,但指令并沒有解釋原因。而在前天,利爾先是在‘晨星’執行白鷗之塔的任務時從眾人面前憑空消失,后來據威爾遜博士所言,一度出現在拘禁博士的地下室里,最后被某個突然憑空出現的不明人士帶走。當時在場的只有威爾遜博士本人,和綁架博士的名為特里克的男子。我昨天試圖提出與特里克接觸的申請但是被駁回。如果能接觸到當時的在場者,說不定依靠記憶讀取的能力可以做些什么。”
“呵,能力。”坐在伊琳娜對面的一名顴骨突出的男人突然笑出聲來,語氣尖刻,“總有人覺得依靠能力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伊琳娜無視了這句不加掩飾的挑釁。“月神之輪”的執行官們大多是在某方面有著遠超常人的特長,也許是天賦,也許是變異,但坐在“月神之輝”這個決策者位置上的絕大多數卻只是身體方面與常人無異的腦力工作者。
更不要說他們中的一部分連腦力狀況也令人擔憂。
另一位頭發上明顯是抹了太多發油的男士問道:“在你看來,這位利爾先生是否有什么會被別人盯上的過人之處?”
“在我看來他只是個能操縱水流的普通十七歲男孩。”伊琳娜不假思索地回答,“但是在其他的某些人眼中不止如此。據我所知,羅伊·高登遜博士的研究室和威爾遜博士本人都曾對他表現出濃厚的興趣,而這種興趣顯然是與個人感情沒什么關系……”
發油男士滿臉質疑地打斷了她的話:“也就是說,有人費盡心機地綁走了一個沒什么特別的普通男孩?這合理嗎?”
伊琳娜疲倦地閉上了眼睛又睜開:“不是,先生。我想表達的意思是雖然我個人覺得他沒什么不同,但在研究者眼中他似乎是有些特別,而我并不知道這個‘特別’究竟是什么。”
“謝謝。”“發油”禮貌地道了一聲謝,眼神中卻沒有流露出半點友好,“也許我們應該從高登遜博士那里詢問原因。”
“高登遜博士因為前天的事情正在禁閉中,我們暫時沒有探望博士的權限。”
“那去問問威爾遜博士怎么樣?”
“……你想在接到指令兩小時后就給上層暴露出我們調查能力的短板嗎。”
“大家說的都沒錯,也許我們應該換個角度看待這個問題……”
“不如我們思考一下有什么人具備這種憑空出現的能力?”
“能力不能……”
伊琳娜發現自己完全被晾在一邊。她原本還有些介意自己方才的表現是不是不夠友好,可現在看來表現不友好的不只是她自己。
她清咳了兩聲。在場的眾位沒有人理會她,仍然是繼續著自己言之無物只會原地打轉的討論。
“各位。”伊琳娜提高了一點聲音,這次終于是吸引到了在座眾人的目光,“不管怎么說,利爾是我們‘晨星’的人。無論是使用‘會被人質疑辦事能力’的蠢方法還是別的什么,‘晨星’一定會負起責任把他帶回來。”
說完這句話,伊琳娜便摘下了眼鏡,視野重新變得一片清明。
本該如此。與一群明明在一棟樓里做事都不愿意降尊紆貴開個實體會的人討論,本就不會收獲什么富有建設性的結果,更不要說是一群只關心自己在上司眼中評價的人。
伊琳娜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動怒。這可真是稀奇的事情。她站起身離開虛擬會議室,關上門的時候聽見自己的手機傳來不那么悅耳的鈴聲。
打來電話的是迪蘭。伊琳娜接通電話,剛來得及說了一個“你好”,便聽見對面的迪蘭猶豫的聲音。
“哦,你好。抱歉伊琳娜,在這個時候我想申請一個短期休假……”
伊琳娜這次是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有些動怒:“為什么?”
“具體的原因我現在還不能說,但我保證這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好。我們先是弄丟了利爾。然后是艾爾維拉因為擔心白鷗之塔和她老師的情況申請了短假,現在是你,連原因都不愿意和我說。”伊琳娜嘆了一口氣,“好。去吧,玩的開心點。”
她掛斷了電話,把迪蘭慌慌張張的“我不是……”留在了屏幕那邊。現在她要做的事情有涉及南境大洪水和利爾的失蹤兩件事沒完沒了的報告書,“晨星”活動室的重建,還要找利爾那個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的小混蛋,手邊可用的人除了分身乏術的她自己,就只有在月神另外有任務的教官阿卡,和向來學不會團隊配合的那個阿德里安。
……也許是個好機會。畢竟現在連“團隊”都沒有了。
伊琳娜又嘆了一口氣。要不是瓦倫先生剛一調到日冕就被派去執行什么任務,瞬間人間蒸發,她還真想問問那人平時用什么頭部護理,居然直到今天都還沒禿。
手機再一次發出一聲輕響,這次是郵件。伊琳娜看向屏幕。發件人只署了個名字縮寫B·W,正文只有“線索”一詞和一個笑臉符號,附件是一個數據包,名為“天網”。
“這是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