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的時候，最不招女生喜歡的女生，往往在男生堆里很吃香。這其中各有各的理由，意圖交流以求正解也只是枉然，眾說紛紜罷了。

何美麗就是這么一個女生。

她高挑纖瘦，皮膚也白，瓜子臉丹鳳眼，頭發柔柔順順垂到肩上，一副俏生生的模樣。她在男生圈子里很吃香，每逢圣誕元旦新年，甚至兒童節，她都能收到滿滿的巧克力和禮物。她身邊的男生換了又換，在學校這么一個小而閉塞的地方，加之那時候大家都處于互不相讓又爭風吃醋羨慕妒忌八卦著竊竊私語的年齡段，何美麗以及她的男朋友們理所當然的成了大家茶余飯后的話題，更準確的說是女生們茶余飯后八卦的對象。從高中第一年何美麗就是熱門話題之一，直到高三第一個學期為止。

楊帆和韓晨，從初中就是很好的哥們兒。初中那會兒倆人也動過拳頭，相互罵過對方“傻*”之類的詞兒。不過男生之間的感情，往往就是宣泄在即刻，打了罵了，下次見面也就沒事兒了，或者喝個酒抽個煙、打場你碰我我撞你的籃球反正最后總能忘了。上了高中，相對穩重了些，他們兩個雖然不在一個班，卻也在一層樓上。下課之后，班門口一叫，躲在廁所抽根煙，講講黃段子，抱怨抱怨班主任或者哪個老師，然后聽見有報信說年級主任來抓抽煙的就撒丫子趕緊跑。

高二第一個學期，他倆在球場上打球。剛剛入春，他倆已經褪下毛衣毛衫，換了薄一些的衣服，袖子和褲腿都往上挽起來。楊帆和韓晨都屬于很優質的男生，除了學習不好，哪兒都好。兩個人一個185，一個187，寬肩膀，帥模樣。他們的手機里總有不同女生發來無關緊要的搭腔話，趕上上課時不困就挑兩條回回，要是上課睡著了或者沒工夫搭理她們，這些女生隔兩三天也還會再發來。

今天卻不同。

楊帆收到了何美麗的短訊。他有點兒小激動，打球時候總分神還忍不住發笑。韓晨罵他一句：“楊帆你笑得太賤了。”然后把球往地上一砸，“不跟你打了，買可樂去?！?/p>

短訊內容是：今天看見你打球，很帥。

落款是七班何美麗。

楊帆當然知道她是七班的。每次做課間操的時候，楊帆都能注意到何美麗，何美麗個子高，每次都站在七班最后一個，和楊帆隔著五個人。

楊帆嬉皮笑臉的湊到韓晨邊兒上：“我有個秘密，你要不要聽。”

韓晨咽下一口可樂，瞥了眼笑得就要合不上嘴的楊帆，說：“有人要娶你啊。”

“差不多啦。”楊帆把這事兒一五一十和韓晨念叨了，韓晨說：“你小子行啊，擺明對你有意思啊，趕緊的，乘勝追擊?！?/p>

“什么啊，就追擊?！?/p>

“你是在裝矜持嗎，姑娘?！?/p>

“又識破我?！?/p>

說這話的時候，是禮拜一，楊帆和何美麗牽手成功就是禮拜三。他倆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頻頻出現在樓道、車棚、食堂、以及校外附近等任何大家能看見的地方。每天楊帆都早早起床，蹬著自行車買了早飯，再去何美麗家樓下接她一起上學；中午就等在七班的門口和何美麗一起去食堂吃飯，有時候會拉上韓晨，說需要電燈泡活躍一下氣氛；課間去學校超市買各種飲料零食冰淇淋給她送去，特殊時期還不忘把汽水換成熱奶茶；放學再要載何美麗回家。

“你簡直就是二十四孝老公?！表n晨說。

“你別嫉妒?！?/p>

“我恨。”

“晨晨。”楊帆又湊過來，滿眼含情脈脈：“你應該知道的?！?/p>

“離我遠點?！表n晨邊說邊打激靈，“受不了你。”

“明知道斗不過我?！?/p>

楊帆和何美麗的事情傳開得很快，學校是從來不缺記者和廣播員的，甚至好像有學校內刊一樣。于是，一些女生紛紛失落。這個時候，男生一定以為，女生們是因為楊帆有了一個漂亮可人的女朋友，從而打擊到喜歡他的女生們，使她們陷入“失戀”危機。其實不然，女生們心里想的大都應該是：“楊帆居然找了這么一個名聲不好的女生”。然后，她們對楊帆的智商產生懷疑，進而對他感到失望，第二天就將精力轉到了其他事情上。

楊帆卻像暴發戶一樣給兄弟介紹何美麗。何美麗和一般女生不同，并沒有扭捏和客氣，很快就和楊帆的朋友熟絡起來。這時候男生眼中的何美麗應該算是上的了廳堂的稱職女友，長得又漂亮，怎么算都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這個學期結束的在夏末。天氣很悶熱，低壓壓的烏云。

韓晨早早提前交了卷子，坐在樓梯口的臺階上等楊帆出來，反正他也不會，在教室里呆著只會被頭頂那嘎吱嘎吱轉悠的電扇弄得心煩。

韓晨雙眉微微皺著，他眼窩很深，整雙眼睛陷在里面，明亮而深邃。他呆呆的望著窗外被烏云點綴的灰色天空，心里也悶悶的。天氣總是影響人的心情，快樂本來就不明顯。

這時候何美麗也早早的交卷出來了。她低著頭，整個人像失了氣力瞬間就能倒下一般。何美麗往樓梯這邊走，完全沒有注意到坐在一邊的韓晨。所以韓晨叫她的時候，她確實嚇了一跳，怔在那里瞪大雙眼半天沒緩過神來。

韓晨笑：“不是吧，嚇著你了？”

何美麗不作答，似乎還在努力回過神來?？墒?，韓晨看見她雙眼紅紅的。

“何美麗，你沒事吧？”

“嗯？沒事……”

何美麗搖搖頭，像是逞強，卻又很是時候的掉下兩顆滾圓晶瑩的淚珠，這“令人心疼”的一幕自然全被韓晨的雙眼捕捉到。他忽然感到內心某一處，像被戳了幾下一樣。韓晨趕忙下意識打消差一點尾隨而來的錯誤，打岔說：“做小條被老師逮到了？”

何美麗笑笑，坐在韓晨邊上，“被逮那么低級的錯誤，也就楊帆能犯。”

韓晨笑，兩個人一言一語損起了楊帆。這是他們兩個第一次說那么多話，因為生活圈子并不相同，唯一的交集就是楊帆，所以他們的話題開始全部是圍繞著楊帆展開。對，只是開始。這樣以一個中間人做建材搭起來的橋梁，都會以不好的結局收尾。

不知過了多久，楊帆單肩背著黑色大書包出來了，他看見已經坐在那里等他的韓晨和美麗，搔搔頭說：“要知道你們出來我也早交卷了，真是?！?/p>

何美麗站起來，打理了一下裙子上的褶皺，向楊帆走過去：“看你頭發都翹起來了，睡著了？”

“實在是不會?！?/p>

何美麗伸手試圖捋順楊帆翹起來的那一撮頭發，她的手很白，手指細而長，還染了透明的指甲油，亮亮的，很好看。

“誒，誒，誒?？催@兒，還有一個人了。”韓晨在一邊做無奈狀。

“美麗，我們快給他找個伴兒吧，不然他太可憐了。”

“我看也是?！?/p>

“嘿，你們倆還夫唱婦隨了？”

“你們幾個交卷了趕緊走，別打擾別人！”監考老師聽見他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從班門口探出身子。

何美麗吐了吐舌頭，拽著他們像逃跑一樣一口氣躥出教學樓。她跑出教學樓的這段距離已經是她的運動極限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楊帆和韓晨笑話她：“何美麗你完全沒有形象了。”

“就是的，哪有女孩子這么坐在地上死活不起來的?！?/p>

“你太豪放了?！?/p>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何美麗努著嘴不看他們，間或翻個白眼再扭過頭去。

韓晨起初還在納悶，何美麗今天究竟是為什么紅了眼眶呢。后來這樣一打一鬧的也就把這件事忘了。

暑假一來，學校就成了最安靜的地方，自然學校的各路情報專員也都作鳥獸散。于是何美麗和楊帆分手的消息，一直到暑期將近結束才姍姍來遲。

何美麗甩了楊帆。

何美麗劈腿甩了楊帆。

何美麗跟了富家少爺甩了楊帆。

何美麗跟了富家少爺發生關系，甩了楊帆。

直到擴充到完整的一句話，信息量到達一定數量，并且證據確鑿。

原來早在期末考試之前，何美麗就和這個大家口中的富家子弟王傲有了曖昧。而那天何美麗紅了的眼眶，只是因為王傲一句重了的話。

那天考試之前，王傲給何美麗發短信，說：“腳踩兩只船就不要和我聯系了?！?/p>

是的，王傲身邊是不缺女孩子的。他也有好看的面孔，但一定不會比楊帆遷就自己，畢竟他是大少爺脾氣，她一直在斟酌。最重要的，這條信息并不是“你們分開”，也不是“跟我在一起”，王傲并沒有給何美麗一個有力量的承諾，所以，她怕雞飛蛋打，她怕孤獨，她自私。

還是春天的時候，天氣時好時壞。何美麗微微縮著雙肩，在校門口等楊帆去車棚取自行車，她邊哆嗦邊在心里抱怨這多變的天氣。

王傲從停在路邊的車上推門下來，朝何美麗這邊走過來，遞給何美麗一見校服上衣，說：“你鼻子都凍紅了。”

何美麗臉一下子就紅了，趕緊抬手擋住鼻子：“借我的？”

“要還的?！?/p>

王傲說完，歪著嘴笑了一下，轉身回到了車里。

何美麗盡量想讓自己表現得很自然，她害怕車里的王傲會發現自己這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這時候楊帆也出來了，從車筐里拿出來一杯熱奶茶遞給何美麗：“冷了吧今天，趕緊喝了吧?！?/p>

“哦。”何美麗低著頭結果奶茶，也不喝，就是拿在手里。她用余光掃見王傲剛進去的那輛車開走了，才好像舒了一口氣。

“怎么了？不會感冒了吧?！?/p>

“沒事，我帶著校服了?！?/p>

生命就是一場戴著假面的晚會，騙了別人也忘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