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是長在心頭的刺。安穩(wěn)的時候,它向上,趾高氣揚高傲的享受幸福甜蜜。失衡的時候,它向下,毫不留情又準確無誤地往心臟上扎。
“媽,我下午去上課。”楊帆邊說邊往書包里面裝書本,他撇撇嘴琢磨著,拿個空書包做樣子的時間持續(xù)了多久了。
楊帆邁進教室不足五分鐘,就感覺到周圍氣氛不太對,來自各個方向的目光以自己為紅心聚攏過來。楊帆嘆了一口,無奈地想,“原來還有更倒霉的事兒啊。”大清早的碰見自己最好的朋友和背叛自己的前女友曖昧不明,像演校園偶像劇一樣,這下午好容易下決心來上課,還被各路人馬假裝漫不經(jīng)心的盯著打量著。最主要的是,他們的眼神復(fù)雜、感情不一,看上去有好意的同情,也有歹意的觀望,還有的比較單純,只是為了看場戲。
楊帆和韓晨性格反差很大。
外人看來,韓晨話少,更沉穩(wěn)冷漠一些;楊帆就隨和很多,也比較幽默。于是人們都會覺得,韓晨這樣性格的人心思會更細密、感情會更敏感一些,而楊帆一定會是那種神經(jīng)大條、嘻嘻哈哈的陽光少年。于是,喜歡韓晨的女生,就覺得他成熟穩(wěn)重,說楊帆聒噪不成熟;反過來,喜歡楊帆的姑娘們,以為楊帆開朗熱情,韓晨沉默無聊、難以接觸。
雖然不明白為什么女生總愛比來比去,不過,她們確實都錯了。
韓晨少言沉默,是因為他真的沒話說。而且,是因為神經(jīng)大條到意識不到別人話里話外有什么玄機。
楊帆大大咧咧,卻更像是掩飾自己的敏感多疑。他覺得自己畢竟是個男人,總是憂慮顧忌敏感,似乎太“娘”范兒了。
“人嘛,各取所需,各侍其主。”
這是楊帆的原話,雖然有點沒頭沒尾。
“出什么事兒了吧。”楊帆很肯定的問同桌。
“沒有啊。”
楊帆的同桌,帶著黑色金屬眼鏡框的女生,眼睛掩在鏡片后,大概模樣看不出,個子不高,胖瘦均勻,齊劉海荷葉頭,平時沒有什么表情,似乎也沒有什么情緒,呆呆的樣子。她就是那種掉在人群里找不到的女生,不像何美麗,一眼就能注意到她。自從高二分了文理班后,楊帆就一直和她做同桌。
“左西西,你臉上都寫著了‘出事了’。”
不過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至少楊帆覺得很好聽。
“啊?”
“你就不能不慢半拍呀。”楊帆被她遲鈍的反應(yīng)搞得無奈,“你告訴我總比別人告訴我好唄,是不是?”
“嗯,就是……”
楊帆今天算是明白了,“禍不單行,福無雙至”說的是多么的科學(xué)了。左西西怯怯懦懦的,眼巴巴、小心翼翼的看著楊帆,就像等待發(fā)落一樣。
楊帆歪著頭,說:“我還進‘水滸’了。”
直到下晚自習,楊帆也沒有等到韓晨的解釋,甚至連一條問候性的短信都沒有。夜深了天氣更冷了,冬天來得猝不及防,看著路上人們加急的步子和畏縮起來的脖頸,“幸好穿了羽絨服”。
往常這時候,楊帆應(yīng)該和韓晨還有幾個不錯的男生一起回家,在每一個路口都有一兩個揮手離隊朝家的方向轉(zhuǎn)彎。而今天,只有他自己。他不知道韓晨有沒有上晚自習,他只知道自己在教室里磨蹭了好大一會兒才離開,他在逃避,也在等待。
手機適時的響了,是韓晨。
“喂,你今兒怎么沒上課來?”韓晨問,楊帆聽見他周圍很靜。
“我下午來了。”
“你來了啊,那你不告我一聲。”
“怕你太忙。”楊帆自己也感覺出來腔調(diào)別扭了,他冷笑著,韓晨自然是看不見的。
“我忙什么啊。我跟你說個事。”
“是水滸傳的事兒么?你和何美麗,現(xiàn)在是怎么個意思?”
“我倆根本沒事兒,不知道誰瞎傳的。”
“你們有聯(lián)系?”
“就……碰見打個招呼。”
“是么。”
不都說么,信任是張紙,揉皺了,怎么展開都有褶皺。早上那一幕,楊帆親眼所見。這么多年,楊帆對韓晨也算是頗為了解,而且對于某些事情的直覺往往都像篤定的堅持。
轉(zhuǎn)天午休,韓晨來楊帆班上找他去吃飯,像是約好了一樣兩個人對何美麗只字不提,只是罵了幾句嚼舌根的人,便討論起NBA賽季和魔獸世界了。
今天韓晨也穿上了羽絨服,黑色暗啞的面料。
“天兒冷的也太快了。我說,楊帆你是要演藍精靈么?”
“你是顯擺你是蝙蝠俠么。”楊帆不看他,享受著面前熱氣騰騰的拉面,“你喝汽水么?老板,給來兩瓶汽水。”
“對了,這周六打球,咱們幾個和文科班的打。”
“怎么想起來和他們打球了?”
“他大爺?shù)模醢撂舻氖聝骸!?/p>
“王傲?”楊帆內(nèi)心的小宇宙騰一下就點燃了,“他找事兒啊!”
“所以,咱必須贏。”韓晨氣性也不小。
“贏不死他!”楊帆灌了一大口汽水,“老板,加牛肉!你要不要?”
下周就進入期末復(fù)習階段了,關(guān)于“潘金蓮、武氏兄弟和西門慶”的故事索性也就沒有了下文。如今的話題,多是:
“你復(fù)習了嗎?我還什么都沒看呢。”其實這人已經(jīng)即將復(fù)習第二輪了。
“我也是,昨天回家就睡了,考試可怎么辦啊。”另外一個也不在乎他的黑眼圈有多明顯,滿臉愁容,故作焦慮地張口就說。
球賽定在星期六,美其名曰“友誼賽”。比賽地點還特意挑了離學(xué)校很遠的一個小區(qū)的籃球館,就像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情一樣。
楊帆一行人與王傲他們碰頭之后,一起進了場館。氣氛尷尬而緊張,本來和文科班的那些人也常常一起打球、吃飯的,這回因為有了王傲在場,相互立場就有了明顯的偏頗,都擰巴著一張臉,面無表情、互不理睬。
眾望所歸,吹哨之后不足二十分鐘,籃球比賽就成了格斗比賽,籃球場變成了打擂臺。
楊帆和王傲不知道是誰撞到了誰,還是誰推搡了誰,不過這都不重要,就是本著要打一架的目的,什么理由都是可以制造的。
“贏不了你就撞是嗎?”
“得了,就你那破技術(shù)。”
“王傲你有什么本事,打球撞人,搞對象挖墻腳,你還會什么你!”
楊帆讓韓晨還有其他人往后一個勁兒的拽著,他用力往前探著身子想掙脫開拉著自己的力量,過去給王傲來一拳還是來一腳的。楊帆雙眼冒火,脖子連同太陽穴往下的皮膚底下,青筋暴露,血管擴張。
另一邊的王傲顯得不太激動,甚至他臉上還很巧妙地帶著不盡善意的嘲笑,眼皮抬也不抬,視線只在腳底下隨意晃蕩,不理會對面的聲嘶力竭,把輕視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這樣一來,楊帆得不到王傲的“重視”不說,反而被忽略、嘲諷,他更加憤懣,就好像能聽見王傲從鼻孔里嗤出不屑的冷氣一樣。
“王傲!有種你跟我單挑!”
拉著楊帆的韓晨極力拽著面紅耳赤的楊帆,他壓低聲音在楊帆耳邊:“高三了,惹事就慘了!”
這時候楊帆什么也聽不進去,也聽不見了,他只覺得怒火中燒,仿佛有無窮無盡的力量需要得到釋放。
“王傲,你就一傻*。”
“呵,楊帆。”王傲眼神瞟到楊帆臉上,“你看你那慫樣。”他話里沒有半點感情,就像讀一篇沒有感情的說明文。
周圍的人們也為王傲這樣冷靜漠然的態(tài)度感到驚訝,同時也稍稍放松了一口氣。他們怕的是兩邊怒火中燒,惹是生非,在高三那么一個節(jié)骨眼任誰也不想滋生事端。不過當下的情景,在正血氣方剛、且還帶著叛逆期殘余精神的年紀,不管是為了女人、還是作為男人的尊嚴,也要拼盡自己全力去捍衛(wèi)一下,哪怕是很逞能。于是,周圍幾個男生看起來好像比當事人還緊張,他們思想還在糾結(jié)徘徊、掙扎在“高三的利與弊”之間。
聽了這話的楊帆卻像被潑了一盆冷水般,竟瞬間打了蔫。是啊,他自然是明白,輸?shù)摹Z的、可憐可悲的,一直都是自己,因為要保護自尊心、害怕被自卑感淹沒,所以他才更加拼命去偽裝,掩人耳目、自欺欺人。然后以一種偏向于錯覺的莫名力量,鼓充起自己的軀體,像是個膨脹的氣球,怎奈何針芒大小的利器。“嘭”,楊帆聽見那氣球已經(jīng)爆了,隨之,他眼睛里的光倏忽地就暗了下去。
“你大爺!”
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傲捂著肚子蜷縮在地上,表情極為痛苦。一直拽著楊帆的韓晨不知道什么時候跑到自己前面去了,在聽見那句“你看你那慫樣”之后,朝王傲肚子狠狠地來了一腳。
韓晨攥緊的拳頭關(guān)節(jié)突出。
大伙兒顯然也沒有想到一向穩(wěn)重不愛言語的韓晨竟然沖到了前線,一時都愣在那里,瞠目結(jié)舌、長著合不上的半個嘴巴表示吃驚。
不等周圍人反應(yīng)過來,韓晨又蹲下身,一把拽起王傲上衣的領(lǐng)子,“你再說一遍,誰慫?”
他摑足勁兒,朝著王傲臉上又是兩拳,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王傲的兩邊臉當下就腫了起來,嘴角也破了,沾著點兒血,很狼狽。
“以后,你給我閉嘴。”韓晨撂下這句話,“走了,楊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