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等楊帆早點的韓晨肚子咕嚕咕嚕的響,聲音大得連同桌女生都忍不住笑了。
“可餓死我了。”
韓晨跟負責早讀的班長打了個招呼,從后門溜出去買早飯。他先到楊帆班后門,從小窗戶往里看,“誒,這小子沒來呢。”
韓晨掏出來手機想要給楊帆打電話,就看見何美麗也溜了出來。
“你也越來越不學好了。”
何美麗嚇了一跳,以為是被哪個老師逮到了,再一看,韓晨倚著半邊墻沖著她笑。
“你嚇我一跳。”
“你干嗎去?”
“沒吃早飯,快餓死了。”
“我也正要去,一起吧。”
“你請我。”
韓晨把手機收回褲子口袋,“一塊錢夠嗎?”
這樣一幕,就被一些人收進了視線。既然校園里從來不缺媒體和記者,連帶著小報派送員也相當敬業,甚至還有專門喜好撰寫野史的文人騷客,那么怎么好有秘密存在呢。也難怪自古以來人們都對野史興味十足,所謂無風不起浪。
何美麗與三個男人的故事。
說書人一拍案:楊何本伉儷,不料半路殺出多金王傲,后添韓楊兄弟情深又反目,何去何從。
乍一聽怎么好像潘金蓮武氏兄弟和西門慶的故事。
于是大家饒有興致的且聽且分析。
人家不都說么,現如今,一個人知識最淵博的時候就是上高三的時候。上知天文、下曉地理,讀得懂化學方程式,看得懂函數表達式,背得出千古名篇,寫得了百字文章,聯想豐富智商高。于是,到了中午午休的時候,“武氏兄弟”的稱呼不負眾望的傳遍了學校每一個角落,自然也傳到了韓晨的而耳朵里。
韓晨知道的時候正在籃球場打球。
“你說什么?”
他狠狠地把球摔在地上,籃球彈得很高,不知道摔下來的那一霎那有什么變化。過路的女生怕球砸到自己,“啊”的一聲尖叫著跑開了,氣得白了他好幾眼。
一起打球的男生安慰韓晨說:“你生什么氣,好歹你也就是個武松。虧著楊帆沒來今天,要不……”他讓另一個男生拽了一把,才沒往下說,似乎也發現自己的話更像是火上添油。
“韓晨,你和楊帆那么多年兄弟了,這謠言他不會信的。”
“就是,都人們瞎傳的。”
“咱沒做就得了,樹大招風。”
如果以上寬慰要標注重點詞的話,那么是不是“兄弟”“謠言”和“沒做”。韓晨的眉毛快要擰在了一起,雖然男生不如女生心思細膩敏感,但是他也不至于遲鈍得還意識不到事情愈發麻煩了。因為故事中不僅涉及到自己和何美麗,更把楊帆從“綠帽子”過渡為“武大郎”。“兄弟”是真,“謠言”和“沒做”說實話韓晨自己也心虛,所以他心里才七上八下。韓晨拿出手機,上面并沒有顯示有楊帆的短信和未接來電。他想了想,按下了綠色通話鍵,對方很快接通了。
“你聽說外號的事兒了嗎?”
“嗯……怎么辦,王傲也知道了,特別生氣。”
韓晨聽見電話那邊的何美麗,聲音哽咽。
對,韓晨按下的,確實只是“何美麗”的通話鍵。
親情、友情和愛情,對你來說什么最重要呢。當下,是何美麗吧。韓晨覺得壓抑,很多次一涉及到何美麗的時候,韓晨就覺得周圍氧氣似乎不夠用,要大口大口的喘息,胸腔好似堵一大團冗亂的棉花,很難受,很難過。
“他說什么了。”
何美麗不說話,輕聲哭了起來。
“別哭了。這樣,你在哪,我過去找你。”
滿屋子晃蕩著紅燒肉的香味,它挑逗著楊帆饑腸轆轆的胃,終于將楊帆從睡夢中揪了出來。他睜開惺忪睡眼,感覺眼睛應該有些腫了。這時候張文潔正從廚房把做好的菜往外端,見楊帆醒來,催他醒醒盹過來吃飯。
“絕招啊,老媽。”楊帆一個鯉魚打挺,像饞壞了的小貓。
“哎,你洗手了沒有啊。”
楊帆嘻嘻哈哈的笑著,伸了個懶腰,感覺心里很暖。果真,家無論什么時候都是自己的收容站,兼療養所。雖然已經到了該照顧父母的年紀,卻總是打著哈哈一直拒絕往肩膀上負重。就在剛剛,楊帆發現老媽體態已經發福,才染了沒多久的頭發似乎又竄出了幾根討厭的白色發絲。他也不是沒有聽見過爸媽抱怨白頭發和皺紋,不過從來沒有往心里去。
所以才說,長大是一瞬間的事情。
楊帆忽然鼻尖一陣發酸。
“楊帆,趕緊過來吃飯啊,一會兒都涼了。”
“知道了。”
韓晨找到何美麗的時候,她正低頭坐在花壇邊上,垂下來的直發輕輕柔柔。
“你沒事吧。”韓晨走近問,他覺得現在的何美麗就像是……一顆露珠。他要小心的捧著荷葉,才能確保她不會消失或者掉在地上。
何美麗把王傲發來的短信翻出來給韓晨看。
“你和別人亂七八糟的事別牽扯上我。”
發件人上寫著“王傲”,以及女生慣用的俏皮符號,一顆心形。
韓晨更惱火了。他胸腔內里好像藏著一團火,剛剛在籃球場上可以摔球宣泄出去,可是現在沒有什么能供自己發泄,總不能把何美麗或者何美麗的手機扔出去吧。所以,韓晨只能將拳頭攥緊,再攥緊,小臂青筋暴露。雖然他還沒來得及搞清楚使自己氣憤的到底是王傲的短信,還是王傲名字旁邊標記的那顆桃心。伴隨著握緊拳頭,他又深深吸進一口氣,很到位的深呼吸。他把手機交還給何美麗,碰到了她的指尖,雖然只是一秒鐘的交集,也覺得冰涼。韓晨心一下子軟了下來,一股蠻勁倏然消失散去。
“太冷了,回教室吧。”
“不要。回去還得讓人說。”何美麗眼睛紅紅的,從口袋拿出一張面巾紙掩在鼻子上,她站起身來,說:“去買奶茶喝吧。”
“你?沒事了?”
“有事。”何美麗鼻尖微紅,眼睛也哭得有點腫了。
“那……”從和何美麗打交道以來,韓晨就一直后悔自己沒有好好學語文這門博大精深的文化課,他多想找些中肯又不空洞的話來安慰何美麗啊,可是,一個詞都蹦不出來,就只能干著急,急得抓頭撓腮、耳紅脖子粗的。
何美麗看著面前這個男生,兩道濃黑的眉毛微微蹙起,眼窩深邃,鼻梁高挺。那么高大挺拔的一個人在自己面前卻總是手足無措得像個孩子,何美麗自然是知道其中緣由的,于是不覺笑了出來。
“當然有事,我要凍死了。”
“啊?哦!走,去買點兒熱的喝。”韓晨豁然開朗。
何美麗笑:“我要巧克力的。”
“那我……”
“你就要木瓜的吧。”
“為什么啊,我又不……”韓晨發現何美麗壞笑,無奈嘆道:“你啊……”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桿秤,不論它的作用是權衡得失、利弊、道德還是感情,總之它是存在的,并且存在于任何有形無形、有意識無意識的選擇中,時時刻刻。
你偏愛它,往哪一邊的秤盤加上了更多的重量,哪一邊就會接近地面近一點、近一點,最終嘩啦啦,打落在地。
面對支離破碎的殘骸,忽然,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