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爸爸從稽查局辭工,舉家遷到九連。
當年,爸爸三十二歲,媽媽三十一歲,哥哥四歲,我兩歲。
如今的小鎮是當年建設兵團時的師部,雖已改名,但現在仍有老人以師部代稱巴鎮。師部下屬有三個團部—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團,若干連隊。
選擇九連也是深思熟慮的。當時連隊上有小學并且有班車經過。不過幾年后合并中心校,班車改道。當初的深思都付諸流水,但人卻定在那了。
剛到的時候沒有房子,租住在我們后來的鄰居—一對老夫婦的鄰屋里。當時年紀太小,不記得什么了。長大些,去做客時略略看過。
那是一間極窄小的屋子,本是用來堆放雜物的,一盤炕,窗子很小,許多的灰塵在陽光下浮動,又小又悶。
媽媽說過,住在這的夏天,她午覺貪涼沒蓋被子,被風吹了。胸口極痛,上火便秘。后來騎馬去很遠的二連吃藥,吃了好久才好。
租住在這間小屋的時候就已經在蓋老房子了。具體的建筑的過程我已經全無印象,小時候的記憶一開始就在這間老屋子里了。
老房子是三間的土房,當時鄉間多見。
房梁挑的高,沒有封天花板,只在西屋房頂訂了一塊大塑料,防止落灰。初時塑料布顏色新鮮,經年累月,又暗又黃,中間積灰,墜下圓繃繃一塊,像是個吃撐了的肚皮。其余房間皆是一根根椽木清晰可見,上面墊滿蘆葦。
鄉下沒有閉門鎖戶,即使屋中沒人,也不過是掛一鎖頭,或是插個鐵絲。常是開門開窗,風傳堂而過,極是涼爽。
屋門大敞,常有飛禽光顧。燕子進來飛一圈,麻雀進來盤一回,很熱鬧。
但還是黑頭黑腦的燕子最機靈,將巢筑在梁上。這也可能是它的下下之策,草原上無樹,想建在樹上也無法。而麻雀皮實,能將巢建在草叢、墻洞里。
小時撿到了鳥蛋,很小心的捧回家,往往脫衣服的時候舍不得放下,捏碎在手里,哇哇大哭。哥哥又哄我,下次找到鳥蛋還是給我的。
初夏時,屋里屋外一片鳥鳴。
西屋、東屋都盤了炕,都沿窗。窗臺很大,冬天坐在臺子上,腳放在炕上,很暖身。炕都是爸爸自己盤的,很暖和不冒煙。
爸爸盤炕有一手,又暖又好燒。后來的房子請人盤的炕,總冒煙。他自己重盤了一次,好了。他常說,自己離不了這暖呼呼的炕了啊。
東西屋是臥房,中間的是過堂和廚房。暖幾間屋子的爐子都在這。冬天一時有四個爐子在燒火,外屋也極熱的,小時候還在外屋給我洗過澡。
柴火都堆在這,其實是很雜亂的。但屋子大,也害不到做事。
老房子留影很少,只有九八年的一張。當時相機是稀罕物,鄰居家老人的兒子帶相機回來,留了一張以老房子為背景的照片。照片上人很多。如今,照片上的一些人已經故去了。
零七年,遇4.5級地震。我還在上小學,課上突然房屋搖動,倉皇跑出。同一時間,爸爸叫醒耳背的爺爺跑出房間。
震后,學校大多房屋裂縫,老房子裂有兩指寬大縫。不能再住人了,很快推倒了。
再回家時,紅磚房已經建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