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1-04

(小說)
父母從鄉下來

郭泗耀

博士研究生畢業后,狄秋雨留在了上海一家科研機構。三十三歲那年,單位的一次舞會派對使他認識了她,就是后來成為他妻子的上海漂亮女人江波。這次邂逅,他們一見鐘情,一年后結了婚。
江波的父親是上海一家企業的董事長,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在上海一所最知名的大學碩士研究生畢業后,當年考取了公務員,在海事局上班。
剛結婚時,他們執意想出去租房子住,不想給雙方的家庭增添過多的負擔。父親告訴她,你們現在還沒有足夠的經濟實力買房,暫且住在自家的別墅里,等有了一定的經濟基礎以后,你們再獨立出去。上海的房價在全中國幾乎稱得上是最貴的,江波明白父親的心思,就和狄秋雨商量先這么將就著在父母家里落落腳。生性靦腆的狄秋雨原本不想沾別人的光,寄居在別人家的屋檐下,但苦于自己一介文弱書生,短時間內在上海這個繁華的大都市里買到屬于自己的房子,的確不亞于癡人說夢。面對江波父親的提議,他沒有馬上拒絕也沒有即刻答應,只是表示考慮考慮再說。
江波知道狄秋雨愛面子,心里有話說不出來,就自作主張答應了父親。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狄秋雨也沒有再說什么。
結婚的時候,江波的父親在上海最好的大酒店為女兒女婿擺了宴席。江波和狄秋雨各自單位的領導、同事都來參加了婚宴并送來祝福。婚禮進行的熱熱鬧鬧、高潮迭起,一對新人沉浸在無比的幸福和甜蜜中。
狄秋雨老家在北方的一處偏遠的小山村,父親是一位老實巴交的農民,母親白內障多年,生活不能完全自理,父親不僅成為母親生活的拐杖,更是母親生存下去的希望,兩位耄耋老人在黑土地上相廝相守了大半輩子,整日里過著土里刨食的粗茶淡飯的日子,老兩口為有這么一個爭氣的好兒子從心里感到十分自豪。同時也為兒子能娶上一個貌似天仙、如花似玉的漂亮媳婦整日里樂得合不攏嘴。街坊鄰居無不羨慕,教育自己的孩子時總不忘把狄秋雨作為他們學習的好榜樣。
狄秋雨和江波結婚的前一天,父母才風塵仆仆地從安徽老家趕來。同行的還有自己的姐姐狄曼麗,姐姐是家鄉一所中學的外語老師,天生麗質,讓父母自己來參加弟弟的婚禮,她不放心,因為父母一輩子都窩在大山溝里沒有見過什么世面,更沒有出過遠門,更不要提坐火車了。狄曼麗請了假,陪父母坐最早的那一班火車來到了上海。
到站的時候,狄秋雨已經在月臺上等了半個多小時,本來是要和江波一起來接站的,江波因為臨時有事情,便沒有來。
接到父母和姐姐,狄秋雨一時竟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尷尬,他愣了一會兒,和父母打了一聲招呼,順手接過了父親和姐姐手里的大包小包。姐姐似乎看出了他內心的不快,小聲地問了一句,你怎么了?狄秋雨揶揄地一笑,“沒什么。”游離的目光總是在父母身上掃來掃去,顯示出一絲壓抑和不安。姐姐曼麗從弟弟怪異的舉動中似乎讀懂了什么,但是她并沒有聲張,而是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攙扶著母親行走在人頭攢動的地下出口。狄秋雨的舉動也沒能逃過父親的目光,剛見面時,他真想親手摸一摸兒子的臉龐,看看是胖了還是瘦了,當他看到兒子分明是在回避什么時,他立即放棄了這一念頭,心里卻很不是滋味。他實在想不出是兒子病了還是遇上了什么難事,作為父親,無論距離有多遠,他將永遠是他的父親,他也將永遠是自己的兒子,畢竟,血濃于水,親情無論如何都是難以割舍的,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乘坐自動扶梯來到地上通道,外面的世界頃刻間仿佛換了一個。狄秋雨指了指火車站周圍高大的建筑群,然后對父母和姐姐說,上海這幾年發展變化太大了,房子價格更是貴的驚人。父親的心情也一下子敞亮了許多,他順著兒子的手勢望去,嘴巴張的大大的,老半天也合攏不上,只是一個勁地說著話,“這么老高的樓,好家伙,真高!”
姐姐曼麗揮手招了一輛出租車,坐在車上,父親回過頭對擠坐在后排的兒子說,“秋雨,一會兒見了你岳父岳母,我該說些啥?你們都是大城市里的人,你岳父還是大官,你岳母是醫院里的專家,我真的不知道見面的時候該說些什么才好。”父親說的都是實在話,在村里,他見過的最大的官就是村長、小學里的校長,除此之外,連鎮長都沒有見過。
“這個。。。。。。”,狄秋雨遲疑了一下,臉憋得有點通紅,表情很不自然,他囁嚅著用試探的口吻和父親商量,“我們還是去賓館住吧,我都聯系好了,就住在我們研究所里的招待所,條件也很好的。”父親緊鎖的眉頭一下子擰成了疙瘩,父親望了望兒子,話到嘴邊沒有說什么,低下了頭,不停地交叉搓著干癟的雙手。
“明天你們就結婚了,我想趕在你們結婚之前和親家、親家母見個面,你們結婚住在人家家里,父母沒能力幫你們買房子,感到很對不住你們,怎么說也得當面道聲謝呀。”父親說話的聲音有點潮,渾濁的老淚不由得掉了下來。“兒呀,你爹說的對,咱人窮,沒人家富裕,但禮數、道理還是要講的,你就帶我們去吧,見一見親家和親家母。”看著娘眼巴巴的樣子,狄秋雨心里仿佛五味雜陳。臨出門到火車站接父母和姐姐時,岳母不陰不陽地說了一番話還記憶猶新,“你父母就不必到家里來了,也沒有地方住,你把他們安排在賓館里住下,我們買單。”本來,狄秋雨就很顧忌,雖說自己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博士研究生,但在岳母眼里,自己儼然一個鄉下人,這令他很不痛快。原因其實很簡單,不是岳母對自己不滿意,而是對他的家庭背景不十分滿意。她為女兒擇婿的標準和要求是很苛刻的,長相、學歷、品德、教育背景自不必說,還有很重要的一條就是家庭背景也要旗鼓相當、門當戶對。女兒剛走上工作崗位,她就煞費苦心地暗地里托人張羅,親自把關物色,結果還是很難達到讓她滿意。女兒不滿母親干涉自己的婚姻,一面之緣和狄秋雨私定了終身,這讓江波的母親既困惑又無奈。
岳父母家住在上海的富人區,清一色的別墅群,不遠處流動的是黃浦江的聲音。狄秋雨讓出租車司機靠路邊停下車,他再次和父親商量,“還是去賓館吧”。父親沒有吱聲,輕咳了兩下,姐姐為父親小心翼翼地捶了捶背,她知道,父親的老毛病又犯了。本來,她打算等弟弟結完婚,請弟弟的岳母也就是那位醫學專家好好地給父親檢查檢查身體,順便在上海的大醫院里把父親的病治好,再給母親看看眼,最好做一下手術。打算畢竟是打算,大家一時都沉默了,彼此都能夠聽見對方急促的呼吸。父親忍不住又咳嗽了幾聲,父親的咳嗽聲這才引起了狄秋雨的注意,他問父親,“你怎么了,不舒服嗎?”姐姐接過話茬,“父親病了,因為你要結婚,就沒有住院治療。”狄秋雨心里一熱,深情地望著父親,一個勁地追問,“到底是什么病?”母親說,“結核病,不好治,吃著藥呢。”狄秋雨心里一顫,“結核病有很強的傳染性,那就更不能去了,岳母知道后會很不高興的。”姐姐曼麗直到這時才終于讀懂了弟弟秋雨的難言之隱,如果說,父母親來自鄉下沒有身份和地位怕丟失自己的顏面那還好說,現在是,父母親都有病,咫尺之遙,卻進不了家門,姐姐曼麗的心有點寒,她走下車來,順手打開副駕駛座上的車門,讓父親也下了車。她拉著父親往前走了幾步停下,和父親商量,“還是去住賓館吧,看來弟弟不當家,挺為難。”父親沒有言語,車轉身回到出租車上,對司機說,“麻煩你按照他說的地方把我們送過去,讓你等了這么久,結賬的時候,我會多付給你十塊錢車費。”
夜上海是美麗的。浦江兩岸高聳的建筑群霓虹燈閃耀,不遠處的“東方之珠”給人以賞心悅目之感。在一家小飯店匆匆吃了飯,打發父母、姐姐住下,狄秋雨迎著蒙蒙細雨走在上海灘最有名的外白渡大鐵橋上。每逢周末,他喜歡步行來到這里,看浦江里的游船如織,穿梭往來,他喜歡到不遠處的南京路逛逛。可是今天,走在這座大鐵橋上面,腳步仿佛有千鈞之重,頭腦有些亂,內心顯的煩躁和不安。至于為什么心情壞到了極點,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反正內心深處五味雜陳、苦不堪言。
半個小時過后,他回到了明天就可以稱得上是婚房的岳父母的家中。進門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地脫了濕漉漉的皮鞋,換上了一雙干凈的拖鞋,和在客廳里閑聊的岳父岳母很尊重地打了聲招呼,別轉臉徑直來到了三樓臥室里,快速地沖了個澡,換好了一身干爽的衣服下樓。餐廳里,岳父岳母和江波正在等著他一起用餐。餐后,還有許多事情要等著商量。
狄秋雨父母和姐姐來到上海的消息是江波打電話告訴父親的。父親擱下手中的工作,在電話中吩咐女兒江波,“一定要把公公婆婆還有大姑姐接到家里一起吃一頓團圓飯認識認識。”江波沒有明確回答父親的話,只是說自己暫時脫不開身,有許多事情要做,至于如何安置鄉下來的父母、姐姐,狄秋雨自己會妥善處理的。掛了父親的電話,江波沉思了好一會兒,接著給狄秋雨打來電話,“我母親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她一輩子都很有潔癖,見不得鄉下來人,更不用說住到家里,有些事情,我這個沒過門的兒媳婦不好說,怎么安置他們你自己看著辦。”狄秋雨正是帶著這種矛盾和復雜的心態來車站接父母的,他不止一次地想,要是自己有一座房子,那該多好,夢境畢竟不是現實,兩者之間遙不可及,狄秋雨腦子里還是非常清醒的,起碼是現在還沒有屬于自己的房子,哪怕蝸居在一間十幾個平米的小房子里也好,遺憾的是,就連一個平方也不屬于自己。
狄秋雨不想傷父母和姐姐的心,他永遠忘不了為了自己求學,父母寧肯自己吃苦受累甘愿含辛茹苦供養自己,滴水之恩當報以涌泉,這是做人的最起碼的良心。這點良心他還是有的。在上海這個大都市求學十幾年,連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認,他幾乎完全褪掉了過去的憨厚、樸實、善良的本性,變得有點近似于冷酷、無情。他知道,造成自已這種變異了的心理狀態的是長期的壓抑和失落,盡管他是單位里首屈一指的技術尖子和業務骨干,一個月一萬多元的收入還是根本達不到他的滿意度。鄉下的父母根本指望不上他們的幫助,更不要奢望短時間內依靠父母的資助在上海擁有自己的房子。
即將成為她的妻子的江波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剛認識不久談戀愛時,狄秋雨不想太投入,他明顯地感覺到在他們兩個人之間還是有著差異和距離的。在學歷、文憑上,自己優于江波;在才貌氣質上,自己也可以稱得上是一名帥哥,僅憑這兩點,這也正是江波看上他、主動追求他的理由。愛上一個人就不會放手,這是江波的個性。母親為了她的婚事,精挑細選,母親樂意的、相中的,她看也不看,更不要說談。自己看上的,母親又嫌貧愛富,她顧不了那么許多,婚姻是自己的,她要捍衛自己的幸福,因為她從骨子里認準了他將來能干一番事業,尤其是父親,更是格外地欣賞他、器重他,父親的欣賞和器重,為她更加投入地愛他增加了注腳,母親只是氣的不再言語,最后撂下一句話,“如果親家是農村的,不相互走動,更不要到家里來。”江波心里清楚,母親是十分清高的小資一類,上海的女人,尤其是有身份、有著較高的社會地位的女人是很難在短時間內融入鄉下人的,更不要談有什么共同的語言。
吃著飯,狄秋雨好像有點走神,岳父給他夾了些菜,他竟一時沒有反應,在以前,狄秋雨會感激地站起身來,連聲說幾聲謝謝。岳父看他心事重重的樣子,放下碗筷,拉起他回到客廳的沙發里坐下,溫和地詢問,“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打個電話讓保健醫生來家里問診?”狄秋雨笑了笑,他從心里十分感激眼前這位未來的岳父,沒有架子,平易近人,在這座堅固的城堡里,岳父就是他最堅強的后盾,每每談起工作、事業,都會給予他不少的鼓勵和人生的敦敦教誨,使他受益匪淺。
“我已經批評了江波,走,你帶我一起去賓館接你的父母和姐姐到家里來住,明天就是你們大喜的日子,我一定要會會親家!”岳父的話不容置疑。一輛加長奔馳載著他和岳父、江波來到了狄秋雨父母住下的賓館。司機在總臺上辦理了退房手續,盡管狄秋雨的父母一百個不同意今晚就住到親家家里,但最終沒有拗得過江波的父親,司機提起行李塞進了車里。
十幾分鐘后,奔馳車停在了一座花園洋房前。
狄秋雨的父母和姐姐從豪華的奔馳車里出來,被狄秋雨的岳父熱情地邀請進了客廳。他們剛進門的時候,岳母早已準備好了腳套,遞給狄秋雨并使了一個顏色。這使狄秋雨驀然想起,自己第一次進走進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時,腳上也是這么套上腳套的。只不過后來,江波慢慢地給他解釋,他才想通了,岳母的潔癖簡直到了無法形容的地步,他真后悔做了她的女婿,看來,真正的苦日子還在后頭。
狄秋雨的岳父不漏聲色地白了老伴一眼,意思很明白,親家是第一次上門,一定要對人家客氣,干嘛那樣子對待人家。
落座后,狄秋雨的父親顯得有些拘謹,有點坐立不安。他不由得看了看腳上的鞋套,話到嘴邊又急忙咽了下去,只是憨憨地笑了兩聲,就沒有再言語什么。狄秋雨的姐姐一個勁地表示著感謝,一口一個叔叔阿姨地叫著,他們在拉家常的時候,狄秋雨的頭始終低垂著,顯得無精打采的樣子,壓根兒看不出明天就會成為新郎官。江波在對待狄秋雨的父母和姐姐上,說不上冷淡也說不上親熱,表情怪怪的,眼睛從未離開過手機。江波的母親臉上掛著訕笑,頭高高地昂起,不時打探一下狄秋雨父母家中的情況。狄秋雨的父母一個勁地說著感謝親家的話,說,兒子找到江波做媳婦,是他們祖墳上燒了高香,真是有點高攀了。
夜快要深了的時候,江波的父親吩咐江波給公公婆婆還有大姑姐準備房間讓他們休息。狄秋雨的姐姐趕緊攔住,說,“不用了,我們還是回去住,在賓館里更方便一些。”狄秋雨的父母也堅決表示不能住在這里,執意提出要回賓館。江波的父親見親家不肯住下,只好派司機把他們送回賓館。臨走,狄秋雨的父親從一只沉甸甸的帆布兜里掏出幾袋核桃、栗子、花生,對親家說,“都是自家產的,沒污染,你們就放心地吃吧,一點心意。。。。。。”
目送著奔馳車絕塵而去,江波的父親不由地慨嘆,“多好的親家、親家母啊,還是鄉下人實在!
翌日中午12點,狄秋雨和江波的婚禮準時在豪爵大酒店舉行。參加婚宴的賓客大約有五百多人。人們無不用艷羨的目光行使著注目禮,從心里祝福著一對新婚伉儷。
這時,婚禮主持人走到狄秋雨父母跟前,蹲下身子,客客氣氣地將話筒伸到狄秋雨父親嘴邊,“大爺,感謝您培養了這么好的一個兒子,今天是您兒子結婚的大喜的日子,您一定會感慨萬千吧。。。。。。那么有請您老人家講幾句話。”狄秋雨的父親跟著主持人來到了臺前,此時此刻,他早已忘記了昨晚兒子教給他的話,他頓了頓,想了想,咽了口唾沫,緩緩地說了幾句話,“感謝各位親朋好友。。。。。。我來自農村,是一位農民。。。。。。今天是兒子、媳婦結婚的好日子,我希望他們好好過日子,白頭到老。。。。。。”說著,從提包里掏出一個用紅綢緞裹了又裹的東西,遞給主持人,“這是幾年來我和他媽積攢下來的全部積蓄,一共是七萬元,我這個鄉下人沒本事,沒有能力給兒子在上海買房,感到對不起孩子,今天把這點錢作為禮物送給他們,讓他們爭取在城里早日買上自己的房子。。。。。。”話剛說完,賓客們報以熱烈的掌聲,這掌聲讓狄秋雨臉一陣紅一陣白,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父親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錢一下子全部給了他,看著臺上白發蒼蒼、滿臉褶皺、佝僂著腰的老父親,一幕幕往事浮上心頭,淚水濕潤了他的眼角,他不顧一切地抱住了父親,緊接著跪了下去,此刻,他再也無法抑制自己,任淚水汩汩地流淌。遠離家鄉十幾年來,狄秋雨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感受到父愛如山,他感到自己是那么渺小,面對父母,卻沒有勇氣承接他們,給他們以心靈的慰藉。
婚后第二天,狄秋雨和江波商量,要帶父母和姐姐好好地在上海玩一玩,然后借著這個機會,到江波母親所在的醫院檢查一下。江波的母親原則上也答應了幫忙,這讓狄秋雨十分感動,這說明,表面清高的岳母心里還是不壞的,也是很有愛心的,再說,都是一家人了,時間也會沖淡和消弭觀念上的隔閡,岳母的這一變化,使狄秋雨禁不住對她從敬畏到產生了些許的好感。
下午三點半的時候,在匆匆地逛了幾個景點過后,父親告訴狄秋雨說要回老家,來的時候就順便買好了往返的車票,只是沒有告訴他。狄秋雨和江波怎么也不同意,他們似乎有些驚詫,特別是狄秋雨,說什么也不讓父母走,再過三天,岳母預約的白內障手術就可以做了,她給找了做這方面手術的最權威的專家。岳母知道親家公患了結核病后,先是有點反感,接著在第一時間聯系好了病房。眼下,父母提出要走,狄秋雨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父親讓狄秋雨的姐姐辦理了賓館的退房手續,臨走,讓兒子分別接通了親家公和親家母的電話,再次表示感謝。
北上的火車風馳電掣,月臺上,狄秋雨和江波都有點木訥,兩個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誰也不說話,只是望著火車遠去的方向,呆呆地站著。
回到家,狄秋雨這才想起打開姐姐臨上車時遞給他的一封信,信是由父親口述,姐姐代筆寫的。
“。。。。。。秋雨兒:
這次我和你娘你姐姐從好幾千里的家鄉來到上海看你,參加你們的婚禮,起初,我和你娘是不想來的,你們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親家、親家母更是如此,我和你娘一輩子土生土長在鄉下老家,沒見過城里人,特別是大城市里的人,我們和親家根本不是一個檔次,說不上話,怕給你們丟人,思來想去,我就和你娘商量,讓你姐姐姐夫代我們去上海參加你們的婚禮。可是你姐姐說什么也不答應,非要讓我們一起來。你姐夫工作很忙,我們也不想影響到他,你姐姐之所以讓我們來,就是想讓我們沾沾親家的光,找專家在大醫院里給我們看看病。我倒無所謂了,老毛病,能活多久是多久,關鍵是你娘,她得了白內障,看不清東西,我真恨不得替她,哪怕讓我失明。你娘拉吧你們不容易,我就想,趁著我還有這口氣,能夠看著你們把你娘的病治好,我也就放心了。
在上海的一天多的時間里,我也看出了你有不少難處,我都沒有說出來。你爹雖然是個農民,但不缺心眼,知道你很難,剛參加工作買不起房子,住在人家家里,那滋味不好受,我心里就像刀扎一樣。說一千,道一萬,讓我高興的是你有了大出息,娶上了一個好媳婦,這是你的福氣,也是咱家的榮耀。你娘一提起這事,就樂得合不攏嘴。可是這一次,你娘只是聽到了兒媳婦的聲音,摸了摸她的手,至于她長得什么模樣,你娘一個勁地給我嘟囔,說沒有看清。你娘的病如果不及時診治,就很有可能瞎了。不是我這個當爹的心狠,不給她治病,是你娘說什么也不肯在上海住院治療了。原因是,給你們了準備買房的七萬元錢后,如果用于治病的錢還有不到一萬元,我們兩人都是病號,原本指望你出一部分,我們看到你也很困難,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
。。。。。。忙過這陣子,你姐夫和咱縣醫院的院長說好了,就帶你娘去做手術。家里的事,多虧了你姐姐和你姐夫,他們人脈廣,縣醫院的院長和你姐夫是同學,人家答應了盡力治好你娘的病,在縣里治病 ,花銷肯定要比上海便宜不少,所以,你娘堅決表示要回來治眼病。到年底,家里的兩頭牛、四頭豬、二十只羊我也想賣了,換成錢,留一點給你娘治病,多余的寄給你們攢著買房子。
我們走了,你們也不要牽掛我們,我們在鄉下老家會生活的很好。你們記住,一定要好好地待承你的岳父岳母,人家都是知識分子,能看得起咱,把寶貝閨女嫁給咱家,真是打著燈籠也很難找,你要善待人家,照顧好江波的父母,愛護好江波,她從小生活在優越的家庭環境里,凡事要多讓著點她,不要遇事斤斤計較。。。。。。
讀完父親的信,狄秋雨淚眼模糊了視線。一向任性潑辣、小鳥依人的江波看了信后,也感動的留下了熱淚。他們一下子仿佛成熟了許多,再過半個月就是春節了,他們決定,一定回鄉下老家看望父母,和父母一起團聚,節后回來的時候,說什么也要帶上父母到上海最好的醫院診病。比起房子,比起房價,他們覺得再也沒有什么比父母的健康更加珍貴,再也沒有什么比親情大愛更讓人感動。
父母在,就有家。
狄秋雨和江波緊緊地相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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