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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像公園的公園，一句深刻的話

沒到半個小時，兩人就打道回府了。木木美也沒有說什么理由，而請求是李慕子率先提出了來的。這個請求似乎壓抑在兩人心中很久了，從一開始來到這里似乎就壓抑著，沒有表達出來而已。所以李慕子一說，兩人就輾轉(zhuǎn)回到小區(qū)。

到了小區(qū)已經(jīng)是夜晚，太陽已經(jīng)落山，木木美也不想看夕陽，李慕子也沒興趣。月亮姍姍來遲，此時還沒有升上來，木木美也不期待，因為在街上走了好一陣，她也沒有抬頭看一眼。而李慕子只是看了一眼，似乎認(rèn)出一個老熟人那樣，一眼就足夠了。星星是有幾顆的，但是成不了什么景色，也不能照亮任何事物，連讓它們本身讓人多注意幾眼都不可能。

“我們?nèi)テ渖侥_下的那個公園吧！”木木美說，路燈是亮了，可是木木美的眼神卻灰暗。但是臉上明顯還是有笑意的，老遠就能注意到這樣的笑臉。但是這里的街道，木木美除了認(rèn)識李慕子，別人誰也不認(rèn)識。

“好啊！”李慕子沒有多說什么，他其實心里想說點什么，倒不是心亂如麻，說不出什么來，只是心里有種說不明道不白的感受，就像埋在地里的樹根，就像石頭里的銹鐵，看不見，但是一直存在，他努力，他試過幾次，但是都沒有成功，把那感受表達出來。

李慕子抬頭看了一眼天上，月亮已經(jīng)出來了，而且很明亮。夏天的天空是沒有多少水汽的，所以月亮也就自然明亮了，沒有遮擋，沒有什么東西讓它迷蒙，所以自然而然就明亮了。月亮才剛剛升上東邊的天空，和遠處的幾盞街燈互相照應(yīng)，就像兩個人通過書信表達交流傳遞感情一樣，卻沒有直接的言語。

“那里一切都一樣，慕子！”木木美說，看了一眼李慕子，發(fā)現(xiàn)李慕子在看她，瞬間撇過頭去了，而后又看著李慕子。她似乎很希望能從李慕子的臉上，或者干脆是他的眼里，看出什么。

“一樣也好，不一樣也好，在這個小區(qū)里什么都不一樣，卻什么都一樣。你不覺得嗎？”李慕子說，遠遠地看著那輪月亮。他感覺那月亮來得太不是時候了，或許它早點來，或許呢，也不一定了，這會兒他和木木美應(yīng)該在旅館里欣賞月亮。再不然就干脆不來，李慕子也說不清為什么它不該來，只覺得它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

月亮似乎掃了李慕子的興。

“是啊，你我都住在這個小區(qū)，都對這個小區(qū)是了解通透了。你有多了解，我就有多了解；我有多了解，你就有多了解。這個小區(qū)很像一個人吧，一個大活人，外表看起來光鮮亮麗，似乎很迷人，很有魅力，多少過路的都在她面前流連忘返，這里的美景多得數(shù)不勝數(shù)。我想，還真的從來沒有人欣賞這里的景色因為欣賞而膩了的！你也是這樣吧，你整天都閑逛，慕子，你整天都閑逛，但是誰又能保證每個地方你都去了呢！恐怕你自問，你也不能夠保證的，對吧！”木木美說，也跟著遠遠遙望月亮，只是眼神有些迷蒙，好似這段話不是對李慕子說的，而是對月亮說的。

“是啊！”李慕子趕緊點點頭，喚起木木美的注意。

“可是這里的景色雖美，當(dāng)然也因為美景聚集了很多的人，很多，是吧！雖然沒有統(tǒng)計過，但是你我知道，這里的人，拿一百輛火車去拉也是拉不完的。但是這里，真正缺少的，恰恰就是人，真正看美景的人，像你這樣的人，慕子！”木木美說，用手拋拋頭發(fā)，仿佛一瞬間意識到自己有一頭漂亮的頭發(fā)。

“哦？？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李慕子只能這樣說，他還能怎么說呢！其實他什么話也不想說，他只覺得聽這樣的話就覺得足夠了，雖然他自己都不知道客觀地講這是不是正確的。他只是覺得這話中聽，這話悅耳，這話能輕易進入人的心，也能輕易進入人的腦海。但他不得不說話，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說什么，不然木木美會覺得自己的話是耳邊風(fēng)，說說就過了。

沒一會兒，兩人就到了其山腳下的公園。只是這段旅途，話是越來越少，兩人最先確實是戀人，然后似乎是好朋友，然后似乎是熟人，再然后成了點頭之交，再后來成了初次見面，直到快到了其山腳下的公園了，就變成陌生人了。

“我們坐著吧，或許會有話說，慕子！”木木美說，就近撿了張凳子坐了。

“或許會有吧，或許沒有！”李慕子也跟著坐了。

這個公園一直都沒有名字，當(dāng)有人提到它的時候，就用其山腳下的公園來稱呼。其實這個公園是自成一格的。

兩人本來或許還有話聊的，可是此時都只顧著欣賞美景了。因為這里的景色自有其特點。這個公園到處都是凳子，似乎被人狂歡后的婚禮現(xiàn)場。到處都是凳子，亂七八糟的，沒有一點規(guī)則。但是有一個特點，就是任何一張凳子都是可以坐人的，不會坐下去腳沒有地方放。放眼望去，整整幾百平米都是凳子。而且凳子都極為普通，就是一般的木制靠背凳子，一張凳子可以坐兩個人。

如果白天來這個地方，會本能地懷疑這里為什么會被成為公園！這里密密麻麻全是凳子，而地上一叢草一朵花都沒有。地上是干干凈凈的水泥地，連地板磚都沒有。干凈得像新接手的房子。

可是兩人不覺驚嘆了！

兩人坐在凳子上，一起抬頭看天上的月亮。月亮本來就是明黃色的，這誰都不能質(zhì)疑。可是這里的月亮卻是在不停變換顏色。而且月亮的最左端和最右端的顏色都不一樣，當(dāng)然是按彩虹的光譜排列的。月亮似乎只是一片幕布，一個不知道在哪里的投影儀在放映彩虹的光芒，就跟電影院里放電影一樣。月亮的顏色不停變化，顏色和顏色之間的界限不僅不明顯，而且是不固定的波浪紋，好似潮汐不斷涌來，卻是彩色的潮汐。

而地上更為稱奇！

兩人看著地面。這么多的凳子，但是地上絲毫沒有的凳子的影子，一點陰影都看不見。凳子似乎是透明的，可是看見的卻是實實在在的木頭凳子。地面上的月光是放大了的頭頂?shù)脑铝痢Ｒ蝗σ蝗υ鹿鈴倪h處涌過來，每一圈月色都是一種顏色，按紅橙黃綠青藍紫依次排列。兩人向遠處看去，卻沒有看見這一圈圈波紋的起點。兩人恍然有種在海邊的感覺。

“這里的景色，可真美啊！”李慕子只說了一句，他不想多說，并不是他不愿意多說，他只是想聽見回應(yīng)，哪怕一句話的回應(yīng)也好。

“是啊，挺美的！”木木美點頭，只是看了一眼凳子，似乎在想什么，卻沒有表達出來。

“是啊，美，真是美啊！本來都是夜晚了，夜晚了啊！夜晚是個該做夢的時候，我就是一個時常做夢的，我也是一個有很多夢境的人。我的夢很多，每天凌晨，當(dāng)我要醒的時候，我就會意識到我自己在做夢，很多很多夢！可是一睜眼，所有的夢都消失了，仿佛長出了翅膀，一下子就不見了。所以這么多年了，雖然我做了很多夢，但是記住的夢卻沒有一個兩個。而這里呢，真是一個奇幻的地方，真是一個讓人匪夷所思的地方，真是一個讓人不敢相信自己是長了一雙人眼的地方！這里似乎是一個無法用肉眼看見的地方，肉眼看見的地方不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的！可是我就是看見了這個地方，我就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看見了這個地方。它是真實的，卻太過虛幻，它是實際的，卻讓人覺得是在夢里。這里究竟是哪里啊，這里還是我們的小區(qū)嗎？！簡直不敢相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太飄渺了！！”李慕子說，瞳仁里都反射著地上流水般的月光。

“慕子，這里的場景是真實的！倒是你的話，你的話太過虛幻了。聽了你的話，都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不是這里太過虛幻，而是你的話太過虛幻了。”木木美說，地上的月光一浪接著一浪，她的腳下卻沒有任何感覺。全身，只有腳告訴她，她還在水泥地上。于是她寧愿抬頭看月亮，那真實的月亮，那現(xiàn)實的月亮。

“你的話倒是挺現(xiàn)實的！”李慕子說，看著木木美的臉，這是他第一次覺得木木美的臉不好看了。以前，他總覺得木木美的臉是全天下最美的臉，無論什么時候什么地方都是最美的。可是就在此時，就在這一瞬間，他才感到木木美的臉并沒有那么完美，在這嫵媚的月光面前，木木美的臉并不是完美的。

“如果有可能，為什么不把你家里的那臺機器換換，你臥室里一直都是海浪沙灘，不然就是那幾顆死氣沉沉的椰子樹，有什么意思啊！早就該換了，你說是不是啊！”木木美說，看著天空的月亮，李慕子忽然覺得她的眼睛和月亮神似。

“那樣可不好！我一直都是睡在海邊的，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那個地方，那樣的一個臥室。而且最最關(guān)鍵的，最最要緊的，是我喜歡那個地方，是我喜歡那樣一個地方——海浪沙灘還有椰子樹！你要我換，我可不會輕易地就換掉的！”李慕子說，掃視這里的每一張凳子，忽然不明白這里的凳子為何物，沒有人也沒有任何東西能證明它們的存在，連陰影都沒有。誰能證明它們的存在呢！

“你那個臥室有什么意思啊，都是老掉牙的環(huán)境了，你也不考慮換換，哪怕只是考慮考慮，只是考慮考慮，并沒有真的要你換的意思。你想象一下，把這里的風(fēng)景換成在你家里，那該是多么美的一件事啊，你睡在這樣的場景里，你不一晚上都做美夢嗎？！光是想想就覺得美滋滋的，你都不考慮一下。你家里的場景，恐怕自你成年以后就沒有換過吧，是不是？？”木木美說，眼神里是欣賞，可是表情卻有種丟了錢包的感覺。

“考慮一下？？還是不必要了。如果我躺在床上，都看不見我的床，我睡在哪里我都不知道，我會恐慌的。一覺醒來，一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是懸空的，那該是多恐怖啊！而且半夜，如果翻身，掉在地上了，還想爬回床上去，卻不知道床在什么地方，那不是很恐怖嗎？！算了，算了，不要換了！太嚇人了！看恐怖片可以，但是換場景是不可能的！”李慕子說，一眼望著最遠處，是公園的最外面，夜太深了，街上已經(jīng)沒有一個人。深更半夜的，只有李慕子和木木美還在這世界上活動。

“你難道不覺得這是一種損失嗎，慕子！如果你能把這樣的場景換回家里，那樣豈不是我們的愛有了一個家，我們的情有了一個巢，我們的親密有了可以盛放的容器。如果你不換，你就考慮考慮，失去我吧！”木木美說，停了一下，繼續(xù)說：“我不是說我會離開你，我不是想告訴你，你不換場景，我就會和你分手。我的意思當(dāng)然不是這個了。我的意思是，你不把這里的場景帶回家，一段時間以后，你就會感覺，仿佛失去了我一樣，因為你失去了這里的美景。只有這里的美景才稱得上美景！這個小區(qū)里其他的景色都是次要的，只有這里才是美的，只有這里，才是美的！”木木美說，她還繼續(xù)堅持著。

“損失？？固然是損失！”李慕子說，一句話就給了木木美希望，可是這樣的希望實質(zhì)上是奢望，李慕子接著就說：“可是我家里的機器不行的，老版的了，和裝修房子時候一起裝進去。所以你想換，除非我們在這個小區(qū)另外買一套房子，只有這樣的辦法的。但是顯然，我不想換個家，你也不想，我知道的。”

“算了，算了，不換就不換了。又不是偷天換月！”木木美說，搖了搖頭，覺得不夠過癮，又使勁搖了搖頭，感覺她想把自己的頸椎弄脫臼。

“好了……”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慕子！我知道你一直都是為我，哪怕你暫時不為我好，你也是一直都為我好的，我明白，我知道，我心里清楚。”木木美說，把頭搭在李慕子的肩上。

“我早已認(rèn)定你是一輩子的伴了，慕子！”過了一會兒，木木美補充道。

沒說愛卻早已認(rèn)定一輩子的伴。李慕子在心中說道，但是沒有說出來，什么從他的表情看，也是平靜得，沒有一絲一毫變化。只有他知道，這句話有多深沉。

為了不錯過美景，兩人就在其山腳下的公園過了一夜。
一首不適合唱給你的情歌（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