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本文參與冰冰讀書營活動和書香瀾夢第134期“晚”專題活動。】
看完兩遍姚鄂梅的小說《一次出軌》，與其說是小說，不如說是他的一封晚年自白書。因為他是以自傳的方式來寫的，感覺很真實，所以讀后感覺后勁很大。使我內心久久不能平靜，心里一直很堵，很糾結，腦補很多場景，生出諸多感嘆和惋惜，也涌出無數疑問，以至于久久不能落筆寫讀后感。
小說講述退休后的獨居老人朱方元以寫自傳的方式回顧自己的故事。因年輕時與保姆的一次沖動出軌，被妻子意外發現后，夫妻關系陷入冷戰，此后一直過著無性婚姻生活。妻子去世后，朱方元打算寫自傳回顧這一生，在寫作過程中重新審視自己的過去。
這就是像一封晚年的自白書，字字句句，平實真誠，徐徐道來，慢慢袒露，層層剖析，最后露出一個真實的朱方元。
朱方元，名字也起得很響亮：朱，紅色，方元，有目標有方向有初心有希望。大概，朱方元骨子里是一個根正苗紅有骨氣有原則有目標能堅守的人吧。
他聰明機靈，勤快嘴甜，吃苦耐勞，有眼力見，會來事兒，順風順水，穩扎穩打，但也壓抑自己的感情，在岳父家像個跑腿的所有的活兒全包，在家里是個服侍妻子的，不是在煮飯就是在煮飯的路上，給妻子端茶送水，床頭放一杯奶和遙控器，甚至晚間幫其開夜床服務將被子的一角掀開，真是服侍得妥妥帖帖，然后就是兢兢業業工作，給周圍人印象很好。
就是這樣一個人，但其實，這封自白書里還有他的迷茫、怯懦、缺愛、不懂愛吧！這封自白書也從反面告訴我們讀者一個家庭沒有愛會是怎樣的冰冷和悲哀；會讓兩個人產生懷疑和疏離；會怎樣扼殺一個人的身體和心靈直至枯萎凋零。
可見，愛是親密關系里多么重要的事情。
我注意到，全篇只有朱方元有名有姓，他的岳父在他的筆下只是某縣財政局某科長；他的妻子作為枕邊人也沒有姓和名。說明朱方元對他們感情是不深的，沒有愛意，也不屑于留名留姓。就算是插曲般出現的出軌人也是“小秋”，寓意像一陣秋風一樣的女人，風過無痕，但是，還是留下了一條底褲，極諷刺和反差；后面出現的所謂“信使”“小萍”也是一個如無根的浮萍一樣來去無蹤，但是還是留下了去尋找她癱瘓擦鞋的丈夫蹤跡，這也很有趣。
所以，作者的用心很細思極恐，很會隱喻，說明朱方元是一個只愛自己的人。這樣一個看似不起眼的出軌事件，一經深究，卻是那么入骨入髓般的深刻。
我還注意到這封自白書也沒有寫誰的外貌，除了主角朱方元的。書中有兩處這樣說：
人家見他年輕機靈，人也長得乖巧，就叫他去水利專家那里幫忙，一來二去，水利專家喜歡上他了，把他抽到水利局去幫忙。所以，看來朱方元長得不賴，就算是七十多歲的退休老人，在鐘點工小秋眼里還是中年人，“要說外表，你頂多就是個中年尾聲。要不，你怎么跟周圍的老年人玩不到一起呢？”小秋在他試衣服時還說他一米七二的個頭，沒有肚子，背也不駝，穿什么衣服都像模像樣。——可以想象，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能保持成這樣的身材這是很難得的，說明他還是很帥的。
那么反觀他的妻子，可以得知其外貌是模糊的，身體瘦弱。文中三次寫到妻子生病：一次是因生病兩個月請了她的親戚小萍來照顧；一次是和丈夫分居兩年后但是這次只病了兩天便好了，但是朱方元卻在給她量體溫時發現自己對她的身體沒有了吸引力，說妻子的乳房是“一個即將冷卻的暖水袋。”第三次就是他退休后第十年的冬天，妻子正在做飯，突然拽著鍋鏟倒在灶臺前，不到兩個月，竟歪歪斜斜渾渾噩噩地過去了。
小說最后有一段對妻子快要離逝的描述：
妻子去世前一天，中風癥狀突然大大減輕，竟握著他幾根手指，費力地說，我也要看到你繼續證明下去，直到你跟我現在一樣。我喜歡看到你證明自己的樣子。
因為半邊身子無法動彈，妻子說這話時，只睜著一只眼睛，動著半只嘴，歙動著一只鼻孔，這樣的表情，再配上那樣的話，在他聽來，格外驚心動魄。——這是有點駭人的，聽著發怵的，面貌是可憎的。
試想，這樣一封自白書，沒有其他人的外貌描寫，甚至枕邊人妻子和提拔他的岳父，可見他對他人的漠不關心，也從側面說明他對他的妻子家人內心的冷淡和無視即沒有真愛過。他只是為了達到他們的期許而機械地順從和迎合討好。
這份自白書也算是客觀真實的。因為朱方元說要寫自傳，到第五章的時候有些阻滯，因為他在中年的時候出軌了。看，多坦蕩，不能隱瞞，否則就成寫小說了。——所以，他出軌這件事是存在的，具體是怎樣的呢？
那天出院的妻子收拾客房，在小萍的床底下意外發現了一條男士底褲，當即就尖叫：這么幾天你就忍不得？你是豬還是狗？他腦子一炸，恰在這時，兒子回來了，妻子往耳后抿抿頭發，壓低聲說，你不用解釋了，我知道，是衣服自己長了腳，爬到她床上來了。
但等到妻子安頓好兒子，朱方元湊過去低聲向她解釋，他真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興許是小萍收衣服時弄混了，或是家里雜事多，搞忘了。話剛說完，妻子突然臉色一變，捂住胸口抽搐了一陣，一聲咳嗽，地上竟多了一朵血花來。她回過頭，帶血的嘴沖他一笑，搖搖手說：別解釋了，我理解你，好嗎？
他的妻子生來內向、文靜，而且堅毅，人家自學考試多半半途而廢，她卻考了大專又考本科，堅毅不說，還極自律，極愛惜形象，咳嗽都要躲到一邊去，不用說，吵架打架更是她最鄙視的行為。——所以，妻子也是不屑與聽任何解釋的，但是，也不會原諒，而是要他自證清白。
這里他還買賣了關子，以他描述的一貫為人處事，我開始以為是妻子誤會了他，他笨嘴拙舌的也解釋不清楚，以為被強勢的妻子誤會了。還對他生出許多的同情來。
直到后面朱方元的自傳寫到第八章才開始回顧說明。他已決定如實去寫，他是這樣自我圓說的：
反正又不想出版，就當是自已跟自己說說這一生的事，這即將謝幕的一生，除了自己，恐怕連至親的人都不會感興趣。既然是跟自己說，又有什么必要隱瞞、粉飾？
因由是保姆夜間在客房里做噩夢，大呼救命。朱方元是沖進客房問她怎么了？小秋夢到從婚禮上逃走，新郎放狗追趕，公公提刀殺豬刀在后面追，不禁哭了起來。
他安慰她，她趁著恐懼與黑暗，一頭扎進他懷里。我害怕，我不甘心，怎么辦？眼淚、信賴、乞憐……總之，他昏昏然跌進青春的肉香里。
而且第二天馬上就怕了，趕緊去商場給小秋買了一件紅色呢子大衣給她做嫁衣。
而且小秋承諾不會說出去。并待妻子出院就此消失了。
這次的曝光無異于一顆炸彈，震驚了讀者我，對他樹立起來的好感轟塌，感嘆男人真的是下半生思考的動物？那么會“憐香惜玉”？對看起來楚楚可憐的女人瞬間會產生英雄氣概？卻只用了“昏昏然跌進青春的肉香里”。
毫無疑問小秋相比妻子是年輕的，也是豐腴的，而且當時對他是依賴哭訴類似撒嬌的，他繃不住了，不單單是小秋一頭扎進他的懷里，而是他內心生發的沖動是他不曾有過的體驗感覺，不可控制任由發作。也許，這在他妻子身上是不曾有過的。
如果朱方元與妻子兩人很相愛，會那么不顧一切沖進小秋的房間，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欲望嗎？盡管有受到小秋的誘因，但是，事后怎的不會跟妻子修好？
這一次出軌，是他自白書里的污點，是他生命里一支突兀的探戈。對，像探戈。不禁讓我想起諜戰片《暗算》里柳云龍將探戈比喻為“絕望里噴發出來的奔放”。強調其兼具殘酷與浪漫的特質。探戈的舞姿上身保持距離、腳下是激烈欲望在試探。
阿根廷詩人博爾赫斯稱其為"孤獨者的三分鐘愛情"，舞者需在短暫共舞中全情投入，又在現實中保持抽離，這種剎那的真實感成為情感宣泄的出口。這支突如其來的探戈，在原本規律的婚姻舞步中乍然出現又戛然而止。
這不是一場浪漫的意外，而是一顆投向平靜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漣漪久久不能平息，帶來的是夫妻間冷漠、考驗與自證的無盡循環，像一場冷冰冰的夢，消耗吞噬著兩人的信任和耐心。
漠視不懂經營的婚姻是脆弱的。經不起一點點風浪就全然轟塌。看似美滿幸福富足的家庭因為一次出軌而陷入冰冷冷戰，都不曾好好想過給彼此機會修復關系，實屬遺憾。
一對不懂愛的夫妻是可悲的。
這封晚年自白書也是揭示不懂愛的懲罰。
只是代價太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