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表達此時此刻的感受——斟酌判斷
? ? 為了和病人建立真誠的關系,表達此時此刻對于病人的感受是必不可少的。但是這種此時此刻的暴露不能是毫無判斷的,我們并不是為了真誠而真誠的。治療師的所有話都需要經受一個標準的檢驗:這種暴露是否能夠促進病人的利益?在本書里我一次又一次地強調:治療師最寶貴的資源就是他(她)自己。如果在一個小時里,你覺得病人很遠、很害羞、有挑逗性、諷刺的、害怕的、挑戰性的、幼稚的等等,這些都是有價值的信息,你必須找到把這些信息轉化成為治療力量的方法,就像我在之前的例子里談到過的,我告訴病人:我覺得被“拒之門外”、或者更接近了、或者因為病人為了挪動了紙巾盒而不停地道歉我感到非常憤怒。
? ? 臨床實例1:一個病人總是向我描述生活中出現的問題,但很少對于問題的發展作出描述。我經常覺得被排除在外,并且感到十分好奇。我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例如,什么時候他為了升職的問題直接對抗他的上司,當他拒絕給他的朋友要求的貸款時,他的朋友有什么反應?他曾計劃找他前女友的室友約會,這個計劃有沒有實施?也許我的一些好奇心是窺探性的,來自于我想要知道故事結尾的欲望。但是我也覺得我的反應里面包含著重要的信息。他曾經設想過如果他是我會怎么樣嗎?他難道沒有想過我對他的生活有任何好奇心?也許他覺得對我來說他并不重要,也許他覺得我就像一臺沒有情感和好奇心的機器。
? ? 最后我和他討論了所有的這些感受(和猜想),我的坦白使他說出了他的想法,他覺得除非他發現我的缺點,然后對我失去信心,否則我就不是一個真實的人。
? ? 臨床實例2:一個病人在所有的私人和商務活動中感到一種彌散的違法感和羞恥感。在我們的治療此時此刻中,他的自由漂浮的負罪感經常出現,表現在他譴責自己在我們的關系中的不真誠行為。他討厭他試圖讓我感到他的聰明和高智商的行事方式。例如,他喜歡語言,雖然英語是他的第二外語,他仍然極好地掌握了這門語言的細微之處。在治療之前,他經常會去查字典,找到一些深奧的詞用在我們的討論中。對于他的自我譴責我感到非常沮喪。有那么一刻我能夠體驗到他的負罪感和自我批判的力量,因為在這一點上我完完全全是一個同謀:從他的文字游戲中,我總是獲得了很多樂趣,從而鼓勵了這種行為。我告訴了他這一點,然后同時對我們倆進行治療:“但是我并不是為了收買你才表現得很高興。畢竟,誰也沒有犯罪。我們工作得很好,我們喜歡這種智力游戲又有什么傷害呢?”
? ? 一個有天分的治療師彼得.洛馬斯(Peter? Lomas)描述了下面一段和病人的對話。這個病人開始治療的時候使用了他的慣用方式:以一種退縮的、絕望的方式談起他的孤獨感。
? ? 治療師:“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會感到孤獨?我和你一起坐在這間屋子里,你遠離了我。你沒有意識到我并不希望這樣,我想要更好地了解你嗎?”
? ? 病人:“沒有,你怎么會呢?我不相信。你完全可以依靠自己,你并不需要我。”
? ? 治療師:“什么讓你覺得我可以完全依靠自己?為什么我會和你有差異?我像你一樣需要其他人。我想要你不要再遠離我。”
? ? 病人:“我能給你些什么呢?我不能想像。我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我的一生一事無成。”
? ? 治療師:“但是無論怎么說人們喜歡一個人并不是因為他的成就而是因為他這個人,你覺得呢?”
? ? 病人:“是啊,我是這么認為的。”
? ? 治療師:“那么你為什么不相信別人會因為你這個人而喜歡你呢?”
? ? 治療師報告說這次交流戲劇性地縮短了他和病人之間的鴻溝。在治療結束的時候,病人說:“這是個艱難的世界。”不過他說這話的意思并不是“我是可憐的、不開心”,而是“這對你我來說都是一個艱難的世界,是嗎?對你、對我、對在這世界上生活的所有人來說都是如此”。
二十九、暴露治療師的私人生活—要謹慎
? ? 對于治療機制的暴露和此時此地的暴露(措辭要合適)都看起來直截了當和容易理解,沒什么問題。但是對于第三種類型的暴露,也就是治療師私人生活的暴露,就掀起了不小的爭論。
? ? 如果把治療師的暴露在連續的分數上評分,我肯定我的分數會比較高。但是我從來沒有暴露得太多了的感覺。相反,當我分享了我自己的一些方面之后,總是會促進治療。
? ? 許多年前我的母親去世了。我飛到華盛頓參加她的喪禮,并且花一段時間和我妹妹在一起。那時我正在領導一個門診病人的小組。我的合作治療師是一個年輕的精神科住院醫生,他不大確定該怎么做,只是簡單地告訴小組說因為我的一個家人去世了,我會有一段時間不在。為了研究和教學需要,小組會面都進行了錄像。我回來之后(1周的時間)看了那次小組的錄像,感覺是一次富有成效的、被激發出很大能量的會談。
? ? 在下次會談中該怎么做呢?因為我十分確信隱瞞我母親的去世會對小組過程造成傷害,所以我決定完全坦誠,并且回答小組的所有的問題。不言自明的是:如果一個小組積極地回避某個重要問題,那么沒有任何一個問題能夠被有效地討論。
? ? 在會談開始的時候,我告訴所有人我母親的去世,并且回答了他們的問題。一些人想要知道死亡和喪禮的細節;一些人想要知道我是如何處理這個事件的;一些人詢問我和我母親還有我妹妹的關系。我很坦白地回答了所有的問題,并且告訴他們例如我和我母親的關系十分難以處理,這也是我為什么選擇住在加州的部分原因,因為加州距離我母親的住處有3000英里。我告訴他們,在許多方面她都是一個十分暴躁的、有很高警覺性的人,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的這個特點逐漸減弱,在過去的幾年中,我們的關系親近了很多,我一直是一個盡職的兒子。最后小組詢問他們在會談中能否為我做任何事。我回答說不用,因為我一直通過與朋友和家人經常性談話在處理母親的死亡。最后,我說我有足夠的能量在小組中有效地工作,于是我們轉向了小組的問題,而且這是一次十分建設性的會談。
? ? 多年以后,我使用這次小組的錄像來教授小組過程。我感到確定的是我的暴露不僅僅為小組移除了一個潛在的“路障”,而且我示范的自我暴露對小組的自我暴露也有所促進。
? ? 另一個例子是我在《在對悲痛的治療中學到的7個教訓》(在《媽媽和生命的意義》這本書里)這個故事里描述的,寫的是類似的事件。在我馬上要見一位喪失親人的病人之前,我接到了一個電話說我的妹夫去世了。因為我的病人(一位外科醫生)正在危機中(她的丈夫和父親都去世了),而我又還有時間去機場,我決定不改變和她的見面時間。在治療開始的時候,我告訴她我的生活中發生的事情,并且告訴她盡管如此我仍決定不變動和她的約會。
? ? 她立刻憤怒地發作了,指責我試圖拿我的悲痛和她的悲痛進行比較。“讓我告訴你”,她說,“如果我仍然能夠在手術室給病人做手術,你當然能夠來見我。”這個事件對治療非常有用,我的坦白使得她能夠表達她的悲痛的憤怒,這使得我們的治療進入了一個新的、富有成效的階段。
? ? 很久之前,一個同事接待過一位病人,她的孩子因為癌癥去世了。這個長程治療很有幫助,但卻沒有完全的成功。我的同事在二十年前也失去了一個年幼的孩子,他選擇不告訴病人這個事件。許多年之后,病人重新聯系他,并且繼續治療。治療師許多年來一直不能忘懷自己孩子的去世,并且花了許多年的時間寫了一篇關于自己孩子的死的長文。這次他決定告訴病人這件事。這個對他來說很少經歷的自我暴露極大地促進了治療工作。
? ? 如果病人想知道我有沒有結婚、有沒有孩子、是否喜歡某部電影、是否讀過某本書、或者是否在我們的會談中感到難以應付,我都會直接回答。為什么不呢?有什么太大的關系呢,一個人如果要和另一個人有真誠的關系,他或她怎么能夠同時保持神秘呢?
? ? 我們再一次來回顧之前那位批評我用一個更高級的餐館(而不是旁邊的那個快餐招牌)作為指引我辦公室方向的那位病人。我當時選擇直接說:“鮑勃(Bob),我想你是對的。我沒有說到了Fresca(快餐店)右轉,而我本來可以這樣告訴你的。為什么我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呢?我相信是因為我更愿意把我和一個格調更高的餐館聯系起來。如果讓我說‘到了墨西哥快餐店那兒右拐’,我會覺得不舒服。”這么說有什么危險呢,我只是在承認一些很明顯他已經知道的事情。只有在得到了我的承認之后,我們才能夠轉向更為重要的工作——考察他期望我感到尷尬的欲望。
? ? 我決不是說治療師的自我暴露可以取代對病人詢問過程本身的探索。而是兩者都要做!一些治療師喜歡對這樣的問題作出如下回答:“我很高興回答你的問題,不過首先我想要對你詢問的這個問題本身有盡可能的了解。”有些我也會用這種方法,但是在堅持某種順序(“你先然后我再說。”)上,我很少會發現任何優勢。如果是一個新病人的話,我通常會選擇自我暴露來作為示范,并且記住這個事情以便以后再次處理。
? ? 如果病人很少問問題,那么他們的提問可以看作是治療的材料,你一定要重新提到這個事件。這時必須考慮時機。通常治療師會選擇等到這一段交流結束之后,或者甚至等到下一次治療,才會以如下方式說:“我感覺上周發生了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你問了我一些私人的問題。我們可以再來看看嗎?你對我們的交談有什么感覺?什么讓你能以這種不同的方式接近我,你對我的回答有什么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