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房
我被安排在一間寬敞干凈,三面是玻璃的大房間內。一開始的時候,房間內只有一張床和一個抽水馬桶。
人類的工作人員稍后給我運來了很多我熟悉的宮殿內的擺設。先是給地上鋪起翠綠色猶如野外景色的鵝軟石+草地的地毯,然后運來可用作為桌子的低矮的象牙白的石柱,有我最熟悉不過的雕花鏡框,迷你噴泉式的水池,藤蔓織起的圍欄與屏風把馬桶隔離成一個獨立的簡易洗手間,床的四周支起高高的床架和帳幔,最后又在入口處豎起一面裝飾用的自流水簾。
我就靜靜看著,直到最后一個人類工作人員離去。信息量太大我一時難以適應。這些人類替我把這間玻璃房布置的半拉子尊貴到底是想什么呢?就打算叫我在此地常住了嗎?
現在,因為住房設施總算落定,我也終于有心思關照一下我這間玻璃房的隔壁……我的隔壁住著的……從身材上看,應該也是一位神明,但他卻不是我認知中所知道的任何一位神明……要說他的長相嘛……與我曾見過的神明們的模樣也極不相同。他的五官更為扁平,眼睛細長,皮膚的顏色也是另一樣的,比我的膚色更……黃?他聚精會神的看著我的這一面玻璃墻,但是眼睛的焦點卻不曾落在我的身上。我更靠近玻璃墻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他仍舊專心致志的看著先前的同一處地方。同時,他的表情切換也極為豐富,一下子皺眉,一下子苦笑著搖頭,一下子驚奇,一忽兒又痛苦。
我最終實在按耐不住,敲打起玻璃墻主動與他交流。他這才意識到還有我這么一位神明在他的隔壁房間……
“…………………”他顯然對我這位上神崇拜已久,露出了驚訝萬分的表情,透過玻璃,我看見他的口型像是喊出了我的名字。只見他在他那頭的玻璃上左敲右打,還用手勢示意我根據他的指引在玻璃墻上找尋什么。我一路跟隨他,終于在靠近玻璃門的那一面墻角,發現了在玻璃上閃著暗光的數字面板。
我按下那個開關鍵,馬上有鋪天蓋地的電視顯像屏幕出現在剛剛還是透明的玻璃上,我已經看不見剛剛那個黃皮膚的神了!信息量太大,我一時間沒功夫注意那些屏幕里都在播放什么內容,我還沒搞清隔壁鄰居是位怎樣的神呢。我又復按了那個開關鍵,屏幕系數關閉,玻璃墻重回透明。
這時我看見除了我按下的這個面板以外,邊上還有另一個,模擬手機面板的界面。我按下手機界面的開關鍵,界面從剛才暗暗的藍光變為明亮的藍白光,而且伴著一陣來電鈴聲,界面上顯示有電話正在等待接聽。我點下接聽鍵,一把磁性的男神聲線穿透到了我的房間:“宙斯?你是那個星空花園的宙斯吧?”
我左看右看,最后目光落定在玻璃對面的黃皮膚男神身上:“正是我,你是……?”
“我是宙斯,你是那位?”我試著在電話這頭回話過去。
“我是伏羲。”那黃色皮膚的男神說。
“伏什么……”他說的是我從未聽過的名字。
“羲,伏羲。”他耐心的重復了一遍,我還是聽不懂。但他很快又補充了一句:“事實上我是前伏羲了呵呵呵。”他笑著有點自嘲的意思。
然后他似乎知道我會聽不懂他的話,又再解釋下去:“我以前住的地方呢,叫做上古開天園,可也是個不比星空花園差的地方呢。呵呵呵。”說著他又笑了……
他的笑很復雜,很滄桑,我感到內中充滿了故事,還有他說的什么叫做“前……伏羲”?這是一整個名字嗎?我忍不住的就這樣問了出口。
“噢,不,我的名字就叫做‘伏羲’,至少從我出生以來就是叫這個名字,其實這么說來我們就沒有名字……”他搖著頭,意志有些消沉。
我感到不服,他要說自己沒有名字就好,干嘛扯上我呢?我馬上質疑道:“為什么這么說?我有名字呀,你不是也知道嗎?我是天神宙斯啊!”
“不,準確來說,您也是,‘前’宙斯了吧……哎,原諒我,我本意并不想傳達這么殘忍的消息。但是您早晚會知道的,可能下一個小時,可能5分鐘后。我可以想見。我現在還記得當我兩周前知道自己成為了‘前伏羲’時候,那感覺,遭受了天崩地裂的打擊……”這個自稱伏羲……自稱前伏羲的男神這么說。
我想到,在來這里之前,朗姆龐的電視新聞內,看到的關于星空花園的新聞,那個比自己帥氣精神一點點的宙斯……這難以解釋的現象,看著隔壁的這位伏羲,似乎他已經明白了所有的來龍去脈?并且是真相使得他看起來如此喪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拜托你,請把你知道的真相全都告訴我吧?這些天,我總是一天比一天更加云里霧里,簡直受夠了!”
“哎,真相令人傷心,我不想說,你還不如自己看呢……剛才你不是把顯示屏打開了嗎?所有的解釋都會在那里面……我真不知道這是一種仁慈還是一種惡意,待你看完我想知道你的意見。”他指指電話界面旁邊那個我先前打開過的開關……我回想起現在我敲擊玻璃之前,他想必就在聚精會神的看著電視呢……我又想到當時他復雜而多變的表情。
我的目光還停留在伏羲身上,手正遲疑著要不要去按下電視屏的開關……伏羲又補充了一句:“我前兩天,看了關于您的直播,想不到今天,您就住在我的隔壁來了……對于您主動從星空花園離開的這一舉動,我覺得很了不起。我從前,就從沒有想過要離開上古開天園……誒,畢竟,為什么會想要離開呢?那里的生活是那樣愜意,我的妻子女媧是那樣美,我的地位又是那樣的尊貴……就算現在,我知道一切的真相后,叫我裝作不知的回去,我也愿意呀。”他說著話的時候,眼神仿佛透過眼前的玻璃望向他正談論的那個上古開天園,沉重的笑了笑后,沒有和我打招呼就掛斷了電話……
國立諸神的黃昏病院
我第二次按下電視屏的開關,3面玻璃再次被電視屏占滿,屏幕太多,看起來都是各種普通的人類電視臺節目,我不知該從哪里開始看……我再去看開關旁的次一級菜單,上面有個導航的選項。我點擊了那個選項。
所有玻璃墻上的分屏屏幕合成了全景畫面把我包裹在其中……有一把標準口音的女聲為我做起了解說:“歡迎光臨國立諸神的黃昏臨終關懷病院。”說完這句話后全息屏幕上變成了網格的燈光,網格又從3面屏幕發向我的身上,看這架勢像是正在掃描著什么信息。當網格結束了我全身的掃描后,女聲再次響起:“您是本院第三位宙斯。”
我可笑的關掉了屏幕,再次接通伏羲,他似乎正重新沉浸到玲瑯滿目的電視信息量中,被我打過去的電話鈴聲嚇了一大跳。我看見他做了些操作,然后他接起了我的電話。
“這是什么鬼東西?什么鬼地方?”我滿嘴都是不服氣,嘲弄的語氣,內心正是十分不安:“臨終關懷病院?這你也接受了?臨終關懷不是針對那些易朽的凡人的設定嗎?有給神做臨終關懷的嗎?”
伏羲嘆了一口氣:“哎,我知道這很難以接受,但是您也應當成熟些才是。您可知道,我有我的電視要看。想當初我進來時可沒有鄰居來幫我講解,即使再過難以接受,我也得憑自己的力量消化過來。是的,如您所聽見的,這里就是臨終關懷病院。他們還說了什么?您是第幾任宙斯?”
“第三任,說我是第三任。”我雖然驚訝,還是機械的回答了伏羲的問話……
“那說到宇宙大戰沒有?”伏羲又問。
“沒有……聽到第三任宙斯我就關了。”我老實的回答。
“您也太沒耐心了,可別見著什么認知之外的事情就來和我討論,雖然我說過想要了解您的看法。但是請您系統的看完全程以后整理一些有價值的思路我們再做討論吧。好巧不巧,我也是第三任伏羲,同是天涯淪落神,我畢竟也是住在了臨終關懷病院,這就是說我的時間有限了,可還有大把的電視沒有看。請不要為些芝麻綠豆的事情就來打攪我。”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這家伙,明明先前還說崇拜我,卻在我需要他答疑解惑,需要他的支持之時毫無耐心……他不理我,我只能沒趣的再次打開導航,導航問是否跳轉到上一次播放的位置。當然跳轉,誰愿意再聽一次什么臨終關懷那樣的鬼話……?
但事實上,跳轉之后的內容也完全不是什么喜聞樂見……
那把女生再次響起:“第三任天神宙斯,接下去是您的真相時間。地球星球法基于對‘前地球人類’這種半智慧生物的人文尊重,于100年前通過了地球人類臨終權益法。受此法的保護,您有權得知全部真相。我們致力于為您提供最好的臨終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