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智慧生物
我后退兩步搬了個石凳坐下,強烈抑制想要再次關閉屏幕的沖動。不安令我抖腿。
屏幕的景色變成了宇宙星空的畫面,那真是極美的景致……稍稍滌蕩了我煩躁的心。畫面在宇宙星空中穿梭,漸漸的,一顆湛藍色的星球在屏幕中由遠及近。
伴隨著女聲的念白,正對我的這一面屏幕上,也就是隔著伏羲的那一面屏幕上還打出了巨大的字幕:
“這是200年前的星際戰爭。那時阿斯巴星人在茫茫宇宙中尋找可用來開拓的殖民星球,終于發現了地球這顆璀璨的瑰寶。地球的各方面適宜智慧生物居住,這一點通過地球上現存的半智慧人類的存在已經得到證明。阿斯巴人作為更高一級的智慧生命體,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實現了攻破地球防線,從而統治地球。地球人類也在這一戰役中不僅耗盡戰力,也許是出于生物本能的危機意識,一貫閑散的全體地球人類在徹底認清戰力之懸殊后,不惜采取魚死網破的自殺式策略。而地球環境也在那一念的爆破后受到毀滅性的破壞。”
我周遭的畫面中一片濃煙火海,我看見眾多與我相同的高大種族模樣的人們殘肢炸飛,而所謂的阿斯巴星人,則是我從前見過的那些矮小的地球人類……
“人類幾乎全體死于那場殊死抵抗中,阿斯巴星人在戰火消去后的一個月從地下防空洞救出殘余的幸存者,總共只有一萬多名。而這些存活者,又在接下去的2個月內半數死亡。人類對地球造成的環境損害令其自身完全無法適應。相反,阿斯巴星人則通過各種過度方式頑強的在地球上成功殖民。阿斯巴人在地球上建造無菌的溫室,以供那些殘存的地球人類居住。而前30年內,地球人類的數量還是在急劇下滑。他們不僅在戰爭中受到輻射傷害,更是有著另一些心靈層面的疾病。”
“為了讓地球人類這一特殊的物種不至于滅絕,阿斯巴科研隊成立了地球文化考古項目。致力于研究地球人類和平期的生活環境,心智水平,研究地球人類的文化,以及如何擺脫心靈危機的減壓方式。這一項目在50年內得以突飛猛進的發展。戰后第100年,地球阿斯巴星人對阿斯巴星總部宣告獨立,稱自己為地球人類,而稱原本的地球人為‘前地球人類’。屆時前地球人類總體數量分布在地球各國的數量總和為1000多人。這不是一個值得樂觀的數據,科學界稱300年后這個世界上將再無前地球人類。”
“戰后第150年,為了讓前地球人類的存在深深刻在歷史舞臺。一場全球性的造神項目受到公眾的一致青睞。當時的前地球人類總人口為500人,對比先前的數量下滑表面上呈現緩和趨勢,而實際上這500個個體中有5分之3是通過克隆技術創造的。但是與前100年相比,一個比較好的現象是這時存活的前地球人類的心智逐漸恢復穩定,幸福感和安全感全面回升。”
“世界各地參與造神項目的國家都建造起華麗的巨大無菌房,根據存活人種的不同,用前地球的神話作為設計藍圖,對他們進行神式教育。”
“在進行神式教育時,學者們也更近一步了解到前地球人類的智力結構。他們是一群更為依賴社會性的動物,有著半盲目的天性。他們無端的假設彼此間可以分工合作,基于這一秉性,他們無法獨自學習整個神話系統,相對而言,僅僅把他們所需要扮演的那一位具體神明的知識灌輸給他們則要容易許多。這種盲目的社會性體現在他們行為的各個方面,甚至對于前地球人類考古學也起到了突破性的啟發。也有戰略學家指出這是人類的半智能極限所導致的智力上限。”
“造神項目一經正式運營便受到全球歡迎。人類對前地球人類的喜愛就像前地球人類對貓的喜愛那樣超脫理智。樂于沉迷在造神游戲中把前地球人類稱為上神。漸漸的就連官方用詞中都幾番直接把前地球人類稱做神族。”
“現在,當您聽我講述這段歷史的真相之時,代表您的神族人生即將到達終點,希望您為我們努力為您打造的一生感到滿意。”
這段話語說完,屏幕上出現了五顆星的打分界面……說實話我對于我的人生即將走到終點這一說法并不認可。前面的內容雖然震撼顛覆三觀,離我正式消化卻不是一回事。我仔細體味了一下現在的心情,發現并無太多牢騷和怨氣。我伸手打了4星。屏幕顯示新手解說已經結束,接下去我可以自由選擇感興趣的頻道。
我沒有選擇頻道,不知怎的一陣強烈的憂愁襲上心頭……莫非是對于接受真相開始放棄頑抗所致……我再次關掉了電視屏。透過玻璃我看見伏羲還在看著電視,當我接受這一切為真相之后會否也變得如他一般如饑似渴呢?
我沒有打電話,有氣無力的叩擊著玻璃墻。他可能是從時長上算出我已看完了全程,這回很好脾氣的關掉他正在看的節目,走到門口墻角點開了電話聽筒。我也走了過去,點了接聽。
我沒有先開口,于是他主動問我:“如何?”
“非常能夠自圓其說的故事。”我說。
“如果你再看看其他頻道的節目,可能就說不出這句話了。”伏羲說。
“你是如何來到這兒的?”我對于伏羲這樣接受“臨終”這一概念感到好奇。
“我呀,一直無憂無慮生活在上古開天園里。整天好吃好喝,哎,現在回想起那時的日子簡直想念到要流淚啊……只是當時的我似乎也只覺一切理所當然,反而生出許多的百無聊賴。結果就在兩個星期前的一天,我在小橋假山邊散步時,突然一陣頭暈目眩的倒了!醒來時在一間狹小的診所。地球人類的醫護師們給我做了各種檢查測試,一開始還藏藏掖掖的連哄帶騙。慢慢的也不虛頭巴腦了,插針管,CT掃描都來了,那可真的嚇到我半死。反正基本上,從他們不瞞我了開始,就基本算放棄治療了。最后我被查出來腦袋里長了個瘤子,大概已經長了半年多了。總之現在隨時可能見閻王。閻王,就是你們那兒的哈迪斯。哎,哎,我開玩笑的,聽不懂就算了,反正我是看開了。”伏羲有模有樣的訴說出自己來到這里的經過。
“可是我,我沒病啊?”我仍舊對自己的處境不明所以:“的確我也聽說了‘十日黃泉’的事。但我顯然沒有一點征兆,何況即使染病,從昨天的新聞來看,不也已經研制出治療了法子了嗎?若是剛才看的紀錄片講的都是真的,我們應當每一個都是極為珍貴的存在不是嗎?也不至于隨便就放棄治療了呀。”
“您都在地球的骯臟環境中生活了將近一個禮拜了,怎么可能還有機會存活呢?”伏羲說道:“不瞞您說,我恰巧有幸看了關于您的大量直播。我敢于擔保,您絕對是沒的救了才被送來這里的。”
“我的什么直播……通過什么看的?”我自認從星空花園出逃以來對自己的行蹤是否暴露十分敏感,手機也再不曾打開……
“確切的說,從您在星空花園的彌諾陶迷宮中看到前哈迪斯的尸體時候起,就完全欲罷不能了呢。”伏羲說。
“為什么……你連那個也能看到……彌諾陶迷宮的灌木墻內有隱藏的攝像頭嗎?”我問。
“哎,半智慧屬性限制了我們的想象力。你還能回憶起來嗎?在彌諾陶迷宮時那些聽你指揮卻又不完全執行命令的螢火蟲?”伏羲說這話的時候就像是在抖什么包袱,好像我不是被那些矮小人類設計了,倒像是被他設計了似的。
但這一消息也的確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那些是用我天神之力差遣的生靈,卻渾然不知它們是矮小人類用來監視我的眼線……
“據說那些小蟲子的運行成本極高,所以只在彌諾陶迷宮中的特定時間才列為使用。你那天撞到的場面,正是前哈迪斯急性死于瘟疫時想要通過迷宮中的暗門運往外界。”伏羲把他所了解的真相告知了我。
“為什么,哈迪斯沒有被帶到這里來呢?”我自認為找到了一個明顯的邏輯錯處。
“因為哈迪斯是頭一個染病者啊,地球人類的醫生對這一疫病毫無認知,直認為是普通的腸胃病,所以由著他在天空花園里修養。”伏羲說道。
“即使是這樣,我后來并不曾一直為螢火蟲跟蹤啊……所以你說的,看我的直播就是那一回而已嗎?”我繼續追問。
“拜托你會一下舉一反三好不好?”伏羲翻著白眼仰了仰頭:“你都忘記了嗎?在和朗姆龐所住的小屋里,那個把你煩的半死的蟲子啊!”
我“啊!”的喊了出來……怎么會這樣,不不不,那絕對是只真的蟲子啊?
“不過您從星空花園出逃之后,直到您跟著那個大女孩逃出警方區域,確實您的直播中斷了有一天之久。哎,話說回來,就是那失聯的一天奠定了您現在被送來這里的命運喲。如果您全程在人類的監控之下,就沒有機會讓污染的環境破壞了您的免疫系統啦。”我聽著伏羲的描述,回想起朗姆龐從那條人跡罕至的路帶我逃跑時的情景,朗姆龐現在怎樣了……?和她分別有12個小時了吧?紛亂的狀況搞的我自顧不暇……伏羲在說什么?我的免疫系統被破壞了嗎?
因為覺得一問一答的形式太過麻煩,我又嫌棄伏羲總是夾雜著他的主觀評論。那以后的事件發展,是我調取視頻回放而獲知的。
當那只用來監視的蟲子獲取我在小屋的行蹤之際,人類醫學組已經確認我在地球環境中暴露了一天一夜,免疫系統難以修復。當時在是否要立即把我送到臨終醫院這一話題發起了網絡民意投票。因為當時正值十日黃泉瘟疫還沒得到有效控制期間。星空花園內的直播被關閉,眾神都在醫藥手段中進入暫時睡眠的隔離觀察(我是唯一沒有在哈迪斯的復活宴會上飲酒過度的神,所以會提早醒來甚至有機會出逃)。投票的結果是大量平民認為讓我盡可能和心愛之人度過多一些時日才算得上真正有質量的臨終關懷。
直至我在電視中看到新聞插播星空花園中的下一任宙斯,人類綜合評估了我生活在猜疑中的幸福指數,加之我免疫系統垮塌而已經在左手胳膊上顯現凸起的腫塊。醫學院也空出一批研究人員,從十日黃泉項目中脫身,轉而可以為我提供更好的臨終服務。最終決定在昨天晚上把我轉入這間病院的無菌病房。
我看了看昨天左胳膊上發現小腫塊的地方。在我昨天發現的那個腫塊周圍又凸起了幾個其他較小的包。不過倒是不癢了。我又檢查了一下右手的胳膊,結果在右手的手腕上發現一塊小小的凸起。真是難以置信……我在屏幕中看到的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