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愚兒
這間診室根本就不是診室,里面有一張鐵床,鐵床上躺著個人,不,是綁著個人。
這個人手腳都被綁在床沿上,嘴巴里咬了一個棉球,棉球用繩子穿起固定到腦后,頭下墊著枕頭。這個人不停在掙扎,很痛苦地掙扎。嘴里不住嚷嚷,卻發不出什么聲音。
興許是這鐵床被固定在了地面上,所以無論這人如何掙扎,床也沒有發出異響。只聽到這人掙扎時弄出摩擦聲。
曉盈覺得這種情況十分詭異,有點兒害怕,想立刻退出。就在這時,她看到那個在掙扎中的人的臉轉向了她。
她看到了那張臉,便再也移不開腳步。
她驚訝地叫了一聲“二姐!”卻又立刻捂住了嘴。
是的,那躺著的是她昨天才相認的二姐杜殘鳳!她身邊,一個護士也沒有,就那么孤寂又絕望地掙扎著。
同曉盈一樣,杜殘鳳在看到她時的那一刻是驚訝的,驚訝到忘記了掙扎,眼睛瞬間睜得老大。
然而下一秒,杜殘鳳忽然就笑了,那笑容異常詭異。
曉盈猶豫了一秒,還是走了過去。
曉盈為杜殘鳳解開了嘴里的棉球,輕輕喚了一聲“二姐。”
杜殘鳳冷笑:“你看到我這個樣子,還敢叫我作二姐嗎?”
曉盈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溫聲問:“你得的是癮病?”
杜殘鳳又似笑非笑地看著曉盈,陰陽怪氣地說:“是啊,是毒癮呢!你不怕嗎?”
說著,她又笑了起來,那笑容是沙啞的,十分之難聽刺耳。
曉盈沉默,她覺得二姐似乎很喜歡笑,夸張地笑,亦或是掩飾……的笑。
杜殘鳳幽幽地說:“卓醫生答應治好我。”
曉盈經歷過大姐與卓醫生的對話互動之后已經不足為怪了,她平淡地接下二姐的話:“所以你愿意做我的二姐?”
說話時,曉盈出神地望著杜殘鳳那張臉。
杜殘鳳笑:“很熟悉?”
曉盈點頭。
杜殘鳳說:“因為整過啊!你不知道嗎?卓醫生是十項全能的醫生,幾乎無所不能呢!”
聽杜殘鳳這樣說曉盈有點驚訝。不過想起剛才在門外聽到的對話,她雖然沒有看到門內的情形,但可以猜測,“大姐”的臉也是被卓醫生整容過的,她也就沒那么驚訝了。只是越加對這個卓醫生的行為越加覺得不可思議了。
卓青究竟想做什么?
曉盈想大姐、二姐都整容過,那三姐呢?那個可以不停說故事的活潑率性的三姐,那個她最覺得親近的三姐,她不希望她的原因也這么慘淡,她忐忑著問二姐:“那……三姐呢?”
但曉盈還是聽到了她不想聽到的事實。
杜殘鳳冷笑:“三姐?我是假的,她自然也不會真!她不過是一個孝順的女兒,她的父親是卓醫生手下的一個重病人。她還是個學生呢,學歷史的!”
曉盈提起的心墜入谷底,難怪三姐可以那樣率性,難怪她對歷史那么了解,那是不可能單純地演出來的,她必定是用全部的熱情在愛著她喜歡的事情的。這樣一個人……
“卓醫生用她父親要挾她做我的姐姐?”
杜殘鳳笑得苦澀:“是啊!這個卓醫生可不是個一般人,而且對你更是不一般呢!他讓我們在你面前演溫情戲,又不讓我們刺激你。”
曉盈看到二姐嘴角話語里的諷刺,看到了她干裂的唇,她到旁邊的飲水機接了杯水,端到了杜殘鳳床頭,伸手過去,讓她的頭稍稍立起一點,又溫和地說:“你先喝點水!”
杜殘鳳冷冷偏開頭,面無表情地說:“你在可憐我?”
曉盈笑,憨憨的:“你們不是也可憐我嗎?在你們看來,我是個這里有問題的人吧?”
曉盈在說“這里”兩個字時,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頭,她自己就是被人這樣認為的吧。因為她身體上沒任何毛病卻一直很冷,蓋很厚的被子也不頂用,吃的藥也是穩定心神的。她記得第一次上醫院,醫生就建議她去看心理醫生的。可曉盈自己從不覺得自己心理有問題,這些天下來,她卻開始懷疑了,是不是自己一直處在幻想當中呢?
杜殘鳳卻并沒有被她這自嘲似的調侃而產生她們是一類人的感覺,她冷笑:“可憐?不!我們是嫉妒你!憑什么你可以那樣被人維護?”
曉盈沉默了一會兒,說:“是啊!我也不清楚,我在生病以前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啊!”
這下輪到杜殘鳳詫異:“可,他似乎很了解你。”
曉盈看了看左腕上打了蝴蝶結的藍色手帶,嘆了口氣說:“也許,他是在告訴我一個故事吧?”
曉盈想,照三位姐姐現在的情況,不能讓卓醫生知道自己已經發現了這件事,就對二姐說:“二姐,別告訴三姐我已經發現了你們的事情好嗎?”
杜殘鳳以為自己聽錯,瞪大眼睛反問:“你,不怪我們?”
曉盈搖搖頭:“我本來就是個孤兒,你們卻給了我一點溫情啊!”
杜殘鳳笑,她說:“你還真是傻。”
曉盈聽出來,二姐這次的笑雖然還是帶著調侃,但顯然更多是釋然與接受。
曉盈問:“還難受嗎?”
杜殘鳳點頭,皺眉:“難受!”
“還有,我叫紫塵,我真的叫紫塵,也確實是從孤兒院里出來的,只是我沒你運氣好,收養我的是個酒鬼,一喝醉就打我,我很早就逃了,一直在社會上混。”
曉盈安慰道:“無論是杜殘鳳還是紫塵,你都是我的二姐。”
頓了頓,曉盈又補充道:“也許,我真的有個二姐叫杜殘鳳,有個三姐叫沈風息,還有個大姐叫蘇月筱呢?她們也許在某個地方等著我吧。。。”
紫塵看到,葉曉盈在說這句話時,眼神又是空空蕩蕩的了,她想起那個人說過,只要她出現神思不屬的情況就有可能昏迷,是以她大叫一聲:“小妹!”
曉盈立刻回過神來,就在此時,診室的門被從外面打開,進來了帶著焦急驚愕表情的卓醫生,他急道:“你怎么?”
曉盈也驚訝,沒想到啊,自己都不用煞費苦心演若無其事的戲了。
曉盈笑了,很甜很甜的笑,她舉起了左腕說:“卓醫生,我想聽一聽它的故事,你可不可以現在說給我聽?”
卓醫生沉了臉:
“你一定要這么執著嗎?”
曉盈忽然想起,以前有個人也跟她說過不要執著這樣的話呢,自己不過想聽個故事,如何就執著了呢?
她說:“卓醫生,我一直覺得,我遇上這條手帶,遇上那些夢,再遇上你,都是那么巧合又那么自然,也許不是我執著,是這個故事執著地讓我去探索呢。你不知道,當初那個賣手帶的老爺爺也對我說過何必執著這樣的話呢!可我那時,只是執著地要這條手帶而已。我想,這個故事一定對我很重要呢?不然它為何對我苦苦糾纏?”
卓醫生說:“這也可能是一個對你來說很殘忍的故事呢?”
曉盈有點疲憊地說:“總好過被當成精神病人來對待吧?”
卓醫生急道:“你不要聽她們亂說,你……”
曉盈哀求道:“卓醫生,我……不想再吃藥了。”
卓醫生沉默。
曉盈問:“卓醫生:你很有能力對不對?”
卓醫生不說話,復雜地看著曉盈。
曉盈說:“你既然肯為了我而費盡心思找人,逼人給我溫情,那么,可不可以請你幫幫她們,我的大姐、二姐和三姐?”
卓醫生苦笑:“為什么你的心里總是裝著別人?”
曉盈反問:“總是?”
卓醫生不答。
曉盈說:“我想,你一定不是一個你表現出來的那么冷血無情的人吧?”
卓醫生面色一冷:“抱歉,葉小姐,我確實是個冷血無情的人,因為你如今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曉盈萬萬沒想到卓醫生會突然變臉,而且這么陰冷,心口突然急痛,她皺緊眉問:“你說什么?”
卓醫生快速走近了曉盈,將她一把扯到懷中,此時的卓青已不是曉盈平時見到的救死扶傷的卓醫生,他是威脅“大姐”的那個魔鬼一樣的卓青。
卓青冰涼的手指從曉盈臉上劃過,無視她的痛苦與無力的掙扎,在她耳邊說:“你要記住,能夠千方百計對你好的人也有可能瞬間把你毀掉。你更要記住,沒有任何人能夠讓你一世長安,遺世獨立,要保護別人保護自己你都只能靠自己,靠自己獨立,強大,狠心!否則,你的命運里便是一次次的絕望!”
這是曉盈在失去知覺之前聽到的倒數第二句話,曉盈心很痛,很熟悉的痛,她想問:“為什么?”但她聽到的倒數第一句話是:“不要!”
曉盈笑了,呢喃了一句:“二姐,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