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城隨筆】《水經緯》之二十一:《殘花流芳襲綠波》

水流過圣地,淘沙出賢愚;赤爵化黃玉,爰居遭展禽;高祖過魯祀圣人,恭王壞宅出儒籍;岸邊亂峰倒交錯,故水不逝影猶存;落葉無駐浮于水,殘花流芳襲綠波。

《水經注》說,西南過魯縣北,泗水又西南流,逕魯縣,分為二流,水側有一城,為二水之分會也。魯縣曾是春秋時魯國國都,秦王政23年,即前224年置魯縣,為薛郡治,治所即今山東曲阜東北二里古城村。漢時魯縣為魯國治,西晉至東魏為魯郡治,北齊為任城郡治,隋廢郡,584年改為汶陽縣。泗水又名清水、清泗,源出今山東泗水縣東五十里陪尾山,四源并發,故名。“浮于淮泗,達于河”出自《尚書·禹貢》,“泗”即泗水。《水經注疏》也引用《尚書·禹貢》說,泗水出陪尾山西南,至方與,與菏合,又東南至睢陽入淮。楊氏所言之“方與”乃春秋時宋邑,戰國屬楚,在今山東魚臺縣北古城集。

《水經注》說,南則泗水。夫子教于洙、泗之間,今于城北二水之中,即夫子領徒之所也。《禮記·檀弓上》也說,曾子謂子夏曰,吾與女(汝)事夫子於洙、泗之間。《水經》說,(洙水)源出今山東省新泰東北,西流至新泰西,折西南至泗水縣東與泗水合流,西至曲阜城東北。古時候的洙水和泗水二水自今山東省泗水縣北合流而下,至曲阜北,又分為二水,洙水在北,泗水在南。“弘洙泗之風,闡迦維之化”出自《齊竟陵文宣王行狀》,洙泗”就成了圣地,唐朝詩人盧象作《贈廣川馬先生》也說,人歸洙泗學,歌盛舞雩風。

《春秋孔演圖》說,鳥化為書,孔子奉以告天,赤爵銜書上,化為黃玉,刻曰:孔提命,作應法,為赤制。以水說史是酈道元著《水經注》之宗,其引用《春秋孔演圖》之言,意在以史為托豐富水之內涵。楊守靜著《水經注疏》,“疏”亦是其不變之宗,高于注又忠于注,匡以其誤、正其名也。年代久遠,水道和地理都會有不同程度的變化,再是酈氏引用史料也多出入,楊氏提出異議或質疑自然很有必要,且其注疏無疑提升了史料的價值。只是與水相關的史實,對其理解也會出于重述者所處的時間、觀點和立場不同而發生變化,也就不失作文的意義。

《春秋孔演圖》是漢代無名氏所撰,屬于讖緯類典籍,乃《公羊》一派神化孔子及《春秋》之作,《春秋緯》十四種之一,亦名《春秋緯演孔圖》,東漢宋叔庠注。宋朝以后,《春秋孔演圖》散佚。讖是秦漢間巫師、方士編造的預示吉兇的隱語,緯是漢代神學迷信附會儒家經義的一類書。關于讖緯從字面上解釋沒問題,只是有論者說,讖至漢初,伴隨著經學興起而發生了新變,“以讖輔經,以讖釋緯”,這種現象肇始于文帝時,至漢末一直存在。東漢明、章之后,以白虎通經學討論會所形成的《白虎通》為標志,確立經、讖互釋為正統思想,而其遠源實在漢初,考察讖、緯之發生演變史,實際上有讖而無緯。只是讖緯之說與經學聯系在一起,反映了兩漢時期的經學思想和對儒學或儒圣之態度,也反映了儒學自先秦之后的發展狀況。

《讖緯論》說,讖緯之言,起源太古。讖緯之說具有濃郁的原始思維色彩,將社會或人的現象與自然現象聯系在一起以建立因果關系,從而演繹成經驗行的結論,以至于成為一種指導生存的定式或定理。讖緯之說是漢代流行的神學迷信思想,作為隱語或預言或吉兇的符驗或征兆干預人們的生活。至于“緯”,以附會儒家經典成書,也稱之為緯書,具有濃郁的政治傾向和強調信仰崇拜的價值觀,《后漢書·方術傳上·廖扶》就說,專精經典,尤明天文、讖緯、風角、推步之術。”只是有論者說,所謂的“緯書”根本不存在,其實就是讖書,即以讖“緯”經之書,之所以以“緯”稱之,是后漢圖讖學者企圖將圖讖語“經”相提并論,自我高尚而已。其實,讖緯之說無論以何種形式存在,是非曲直暫且不表,之于儒學的發展和運用具有極其重要的現實意義。如此以來,“鳥化為書,孔子奉以告天”,以至于“作應法,為赤制”就具有了人力所不能消解的“權威性”。

南北朝江淹作《雜體詩》說,豪士枉尺璧,宵人重恩光。有人解析《雜體詩》時說,《春秋孔演圖》曰:“宵人之世多饑寒。”宋均曰:“宵 猶小也。”宋均是南陽郡安眾縣,也就是今河南省鄧州人,字叔庠,東漢名臣,五官中郎將宋伯之子,系建武初年五官中郎將。《后漢書·鐘離宋寒列傳》說,均以父任為郎,時年十五,好經書,每休沐日,輒受業博士,通《詩·禮》,善論難。宋均喜好儒學,性格寬和,漢光武帝時憑借父蔭選為郎官,調補辰陽縣令,興學廣教,移風易俗。《后漢書·鐘離宋寒列傳》又說,其俗少學者而信巫鬼,均為立學校,禁絕淫祀,人皆安之。二十多歲的時候,宋均調補辰陽長,那里的人們迷信巫鬼就建立學校,禁絕不正當的祭祀活動,致使百姓們安居樂業。南宋洪邁作《容齋隨筆·注書難》說,注書至難,雖孔安國、馬融、鄭康成、王弼之解經,杜元凱之解《左傳》,顏師古之注《漢書》,亦不能無失。洪氏之論至情至理也無懈可擊,只是依余看來,但凡好者必是興趣使然,繼而必有動力積于內心,又懷有“叩其兩端而竭焉”的中庸之道,再難者亦不難矣。宋均好經通儒,《后漢書·鐘離宋寒列傳》又說其“以祖母喪去官,客授潁川”,居喪丁憂期間依然不忘授四書五經。“夫送終逾制,失之輕者。今有不義之民,尚未循化,而遽罰過禮,非政之先”也出自《后漢書·鐘離宋寒列傳》,朝廷禁止百姓喪葬奢侈,宋均身為上蔡縣令卻不予懲罰,而是注重教化民眾。周公主張“明德慎罰”,賈誼主張“禮者禁于將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已然之后”,董仲舒也認為“天道之大者在陰陽。陽為德,陰為刑;刑主殺而德主生。”如此以來,宋均主張“而遽罰過禮,非政之先”,又符合孟子提倡的“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之思想,好儒、踐儒,此謂之儒宗也!

“天子舉賢,則景星放于天”出自《春秋孔演圖》,景星乃大星、德星、瑞星,古謂之現于有道之國。如此以來,言《春秋孔演圖》系讖緯之說就不無道理。《春秋孔演圖》又說,(孔子)身長十尺,海口尼首,月角日準,河目龍顙,斗唇昌顏,均頤輔喉,并齒龍形,脊龍掌,胼協修肱。說圣人用“龍顙”、“龍形”、“龍掌”之類的詞語,善用夸張能添文采,也與之后的“鳥化為書”、“赤爵銜書上”、“化為黃玉”之類的讖緯之言合拍。儒宗心懷儒學,自然也不棄儒圣,作為后來者,宋均注《春秋孔演圖》也就不足為奇,何況,尚有諸先哲在前,步其后塵宣揚儒圣也在情理之中。

《漢書·董仲舒傳》說,夫仁人者,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班固編撰《漢書》記述的是董仲舒之言,強調義不去謀取私利,道不去計較自己的功勞,且說仲尼門下的五歲孩童都羞于談論春秋五霸,緣于“先詐力而后仁誼”不好。《漢書》說,董仲舒有王佐之材,雖伊、呂亡以加,管、晏之屬,伯者之佐,殆不及也。清代皮錫瑞著《經學家法講義》也說,董子傳《公羊》,《春秋繁露》所載,皆言經義,且皆與《公羊傳》合,是董子之于經學,尤為專門名家。董仲舒對于儒學最大的貢獻是天人感應之說,天意與人事交感相應,預示災祥,且形成必然的因果關系,以警示世人。《尚書·洪范》說,鯀陻洪水,汩陳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疇,彝倫攸斁。武王問箕子,其說從前鯀堵塞治理洪水,擾亂了五行,天帝震怒,遂不講九種治國大法給鯀。箕子之言除了道明治國之道,且對天子提出警告,不仁不義照樣遭到天譴。至于天人感應,有孔子學說、墨子學說和董氏學說,正如皮錫瑞所言,其繼承《公羊傳》中的災異說,又吸收了墨子的天罰理念,從而建構了以“天意與人事的交感相應”的儒家學說。先哲們的思想成就了董氏之學說,故《春秋繁露》說,世治而民和,志平而氣正,則天地之化精,而萬物之美起。《尚書》是儒家六經之一,孔子又作《春秋》,言災異緣于國君失德,且在《禮記·中庸》中說,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出自《易傳·文言傳》,國君失德而國王,百姓不積善家亦有殃,所以《論語·八佾》說,獲罪于天,無所禱也。孔子之說是天人感應思想的萌芽,《漢書·五行志》說,周道敝,孔子述《春秋》,則《乾》《坤》之陰陽,法《洪范》之咎徵,天人之道燦然著矣。戰國后期,陰陽家鄒衍“深觀陰陽消息而作怪遇之變”,致使天人感應思想趨于系統化,至董仲舒發揮陰陽家的思想才使其臻于成熟了。有論者說,天人感應的理論基礎是“天人合一”,古來認為“天道”和“人道”、“自然”和“人為”合一。戰國時的子思和孟子也提倡“天人合一”,董仲舒就強調“天人之際,合而為一”。又有論者說,“天人感應”與“宇宙人類合一”的理論是科學理論,而不是封建迷信。董仲舒主張災異譴告說,認為自然災害和統治者的錯誤有因果聯系;又主張天、人同類說,認為“天有陰陽,人亦有陰陽,天地之陰氣起,而人之陰氣應之而起;人之陰氣起,而天之陰氣亦宜應之而起。董仲舒以氣為中介,闡明陰陽變換與人之福禍的關系,進而也有了“陽為德,陰為刑”的結論。如此以來,董仲舒的思想較之于箕子之說的確有極大進步。只是出于時代的局限等因素,人們對宇宙或天體的認識還不可能完全具有科學性,受天地感應思想影響下的行為也就不可避免地被迷信化。董仲舒之學說自然會影響宋叔庠,對其思想的傳承,也有助于教導治下百姓“慎終追遠,民德歸厚”。如此以來,宋均注《春秋孔演圖》也應該是“追遠”之行。

《春秋孔演圖》的作者是漢代無名氏,要是其完成的是一部具有神話色彩的著作,諸如“鳥化為書”之類的細節倒說得過去。只是《春秋孔演圖》即便是一部文學作品,也應歸為紀實之列。如此以來,言《春秋孔演圖》是讖緯之作也就有了存在的理由。好在司馬遷作《史記》是冷靜的,《孔子世家》說:“生而首上圩頂,故因名曰丘云。”孔子生來頭頂上就有凹陷,可缺陷不影響信其成為萬世之師,所以太史公曰:自天子王侯,中國言六藝者折中于夫子,可謂至圣矣!如此以來,圣人被神話也就有情可原了吧?

《水經注》說,《說題辭》曰:孔子卒,以所受黃玉葬魯城北,即子貢廬墓處也。《說題辭》也是漢無名氏所撰,亦名《春秋緯說題辭》,清待趙在翰作《七緯·春秋緯敘目》說,圣人作經,賢者緯之,此《春秋》說,終繹訓詞。只是《水經注疏》對酈氏引言提出異議,“會貞按:《御覽》八百四引《說題辭》無卒字、所字”,好在“葬”字不多余,如此以來,那就是“孔子以受黃玉葬魯城北”。至于廬墓,指服喪期間居住的墳墓旁小屋、房舍和祖墓。古時候,人們在父母或師長去世后,服喪期間在墳墓旁邊蓋房子居住守墓。《史記·孔子世家》說:“孔子葬魯城北泗上,弟子皆服三年。三年心喪畢,相訣而去,則哭,各復盡哀;或復留。唯子贛廬于冢上,凡六年,然后去。司馬遷所說的“贛”,古同“貢”,也就是說只有子貢在孔子的墳墓前守了六年。《孟子·滕文公》也說,子貢返,筑室于場,獨居三年,然后歸。其實,子貢那么做一點都不奇怪,說其尊師還有個典故。叔孫武叔是魯國司馬、三桓之一,曾經說子貢比仲尼更賢明。子貢以圍墻作比喻,說自家的墻只能齊肩,而孔子家的卻有幾仞高,要是找不到門進去就看不到宗廟的富麗堂皇,只是能找到的人可不多,此謂之“萬仞宮墻”。子貢之說留于史冊,《論語·子張第十九》就說,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

《史記·仲尼弟子列傳》說:“子貢好廢舉,與時轉貨貲。喜揚人之美,不能匿人之過。常相魯衛,家累千金,卒終于齊。”孔子門下弟子眾多,唯子貢學業和政績突出,且能理財經商,也就是能掌握行情,囤積貨物,賤進貴出,家累千金,自然不像顏回那么窮困。《論語·先進》說,回也其庶乎,屢空,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回”即顏回,孔子說其道德修養很好,卻長久窮困,與能“不受命而貨殖焉”的子貢相比大不相同。《論語·子路》說,子曰:“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貞婦愛色,納之以禮。”《論語?里仁》說,子曰:“富與貴,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論語?微子篇》又說,子曰: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說到貧富貴賤,圣人從君子說到國家,其意很明了,只是《史記·仲尼弟子列傳》又說,子貢問曰:富而無驕,貧而無諂,何如?孔子曰:可也;不如貧而樂道,富而好禮。圣人如此教誨學生,子貢才被尊為儒商之始祖。

春秋中后期,各諸侯國中出現私商,也就是有別于靠官府經營的官商,私人商業隨之興起。“子貢,衛之賈人也,皆學問于孔子,遂為天下顯士”出自《韓詩外傳》,其中所言之“賈人”就是說子貢是“不受命”的私商。漢劉向作《說苑·雜言》說,萬人比非,不可為顯士。子貢之所以能成為名士、名流,除了其學問高、政績突出,還能“廢舉”而“貨貲”。子貢以為“富而無驕”、“貧而無諂”很好,可圣人覺得“貧而樂道”、“富而好禮”才更好。《論語·子罕》說,子貢曰:有美玉于斯,韞匱而藏諸?求善賈而沽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有人解讀子貢與孔子的對話,只說由美玉而論商賈,其實不然。孔子具有遠大的政治抱負,一生致力于以禮治國,且以天下為己任。子貢喻圣人為美玉,可與“萬仞宮墻”對應,“待賈者”的心跡也凸顯得淋漓盡致。

圣人與子貢的對話中總也離不開禮,就是師徒二人探討將一塊美玉藏在匣中還是賣掉,都隱含著圣人具有依靠政權的力量推行禮治的強烈愿望。只是有論者說,儒家這種積極向上的精神的確值得稱道,可過于強烈會演變成功利主義,甚至激發其為求名利不擇手段的行為。吳起早年曾從師于曾子,妻子是齊國人才得不到魯穆公的賞識,其急功近利就引出其“殺妻求將”的故事來。《論衡·超奇篇》說,故夫能說一經者為儒生,博覽古今者為通人。漢語詞匯往往都具有引申義,儒生原指遵從儒家學說的讀書人,后來泛指讀書人,只是拙文往下要探討的依然是原始意義上的儒生。唐代元結作《寄源休》云:天下未偃兵,儒生預戎事。不懷疑儒生投筆從戎全是草包,卻也不是所有“能說一經者”的人都能操戈于戰場。如此以來,還是郁達夫作《讀陳孝威<上羅斯福總統書>后感》說得較為貼切:儒生未必全無用,紙上談兵筆有神。“紙上談兵”含有貶義,可在郁達夫的筆下就不是對儒生的蔑視,何況,古來儒生多是靠一桿有神之筆鏖戰科場,繼而金榜題名天下知!科舉制度始于隋唐,之前,舉薦人才“孝順親長、廉能正直”為金標準,此謂之孝廉,始于漢武帝時期。《漢書·武帝紀》說,師古曰:“孝謂曰善事父母者,廉謂清潔有廉隅者。”只是漢武帝獨尊儒術,其治國方略也絕不棄儒學,孝廉制度恰好體現了儒家所提倡的立身以孝為本、從政以廉為方的思想。遺憾的是,儒生們趁著儒為天下至尊的大好局面,擯棄圣人之誨而一味地追逐名利,與崇尚名節的孔子之道相背離。基于西漢時期儒生們的“不軌”之行,《漢書·匡張孔馬傳》說,服儒衣冠,傳先王語,其醞藉可也,然皆持祿保位,被阿諛之譏。彼以古人之跡見繩,烏能勝其任乎!班固界定的時間是“自孝武興學”之后,稱公孫弘為儒相,蔡義、韋賢、玄成等也以“儒宗居宰相位,”可其為了“持祿保位”,不惜“被阿諛之譏”,此與儒家倡導的大道自然背道而馳。公孫弘出身孝廉,少時為吏,牧豕海上,四十而學,謹養后母。漢武帝時期,公孫弘先后兩次被國人推薦征為博士,直至坐上相位。除了孝廉,還有賦,就是漢賦,始自西漢時期,司馬遷將辭與賦對應,也有了楚辭漢賦之說。一種新的文體出現,勢必激起文士,尤其是儒生們的推崇,關鍵是西漢時選拔官吏除了舉孝廉,還以文才取士,也就體現了文學創作的實用性,而其派生出來的就是功利性。“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是圣人之言,可踐行起來究竟有幾何?又有多少無奈!儒生們都孜孜以求,只是所謂的機會多被有權勢的人把控著,如果像朱買臣靠向漢武帝講解《春秋》和楚辭就得以榮升當然求之不得。如此以來就該提及子貢所說的“貧而無諂”,只是遠不如孔子所提倡的“貧而樂道”意境深遠,且不能忽視其“無可無不可”的胸懷。其實,還是以道護儒的嵇康說得好,《釋私論》說,物情順通,故大道無違;越名任心,故是非無措也。遺憾的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之于急功近利的儒生來說,時間界定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只是不能忘“唯子贛廬于冢上,凡六年”的子貢,“與時遷徙,與世偃仰,千舉萬變,其道一也”出自《荀子·儒效》,大概說的就是子貢吧?

《水經注》說,泗水自城北,南徑魯城西南,合沂水。《水經注疏》說,會貞按:《左傳·昭二十五年》杜《注》,魯城南有沂水;《地形志》,魯縣有沂水;《元和志》沂水亦名雩水,源出曲阜縣東南八里,今曰雩河,出曲阜縣東南尼山之麓,即尼邱山也。至于魯城,其曾為魯國之國都城,故名,也就是曲阜的別稱,《水經注疏》說,守敬按:《地形志》,魯縣有魯城。《水經注》又說,平地發泉,流逕魯縣故城南,水北東門外,即爰居所止處也。《水經注疏》說,守敬按:《環宇記》,古魯城東有二門,其北名上東門。《左傳·定八年》,公歙處父帥成人自上東門入。《注》云,魯東城之北門,又《國語》,臧文仲祭爰居于魯東門外,皆此門也。

《國語》也說,海鳥曰爰居,止于魯城東門之外三日,臧文仲祭之,展禽譏焉。展禽即柳下惠,姬姓,展氏,名獲,字季禽,魯國柳下邑,即今山東濟寧鄒城人,孔子稱其為“被遺落的賢人”,孟子其尊為“和圣”。至于臧文仲,系春秋時期魯國的大夫,姬姓,臧氏,名辰,曲阜,即今山東曲阜人,世襲司寇,事魯莊公、閔公、僖公和文公四位國君。臧文仲祭鳥受到柳下惠的嘲諷,《國語·魯語》說,展禽曰:“夫祀,國之大節也;而節,政之所成也。故慎制祀以為國典。今無故而加典,非政之宜也。”《禮記·祭法》也說,夫圣王之制祭祀也,法施于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菑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柳下惠諷刺臧文仲的話依照的就是《禮記·祭法》說的意思。努力王事而死、安定國家有功、能防止重大災害的人才值得祭祀,那臧文仲祭祀落在魯城門外的海鳥就是“越哉”。好在臧文仲還算明智,《國語·魯語》又說,信吾過也,季子(季禽)之言不可不法也。

《論語》說,降志辱身矣,言中倫、行中慮,其斯而已矣。孔子稱柳下惠為賢人不假,只是又說,作為隱居的人,不降低自己的志向,不辱沒自己的身份,就是伯夷和叔齊,而季禽和少連也能做到,卻也不過是言語合乎倫理、行為經過考慮罷了。孔子又說,虞仲和夷逸避世隱居,放肆直言,立身清白,棄官合乎權宜,可圣人和他們不一樣,即所謂的無可無不可。圣人之言道出了世人立身處世之道,也是大智慧,可仕則仕,可退則退,可久則久,可速則速,成則好,不成亦無怨,實乃不偏不倚、執中用兩的中庸之道!如此以來,柳下惠這個賢人是不是就打了折扣呢?非也!

《論語·衛靈公》說,子曰:臧文仲其竊位者與?知柳下惠之賢而不與立也。臧文仲知道柳下惠是個賢人,卻不向國君舉薦,圣人干脆就批評其是個身居官位而不稱職的人。柳下惠曾經任魯國士師,掌管刑罰獄訟之事,可其“以直道事人”多次被撤職,招來怨恨也就合乎情理了。《孟子·萬章章句》說:“不羞污君,不辭小官。進不隱賢,必以其道。遺佚而不怨,厄窮而不憫。”孟子說柳下惠對待品行壞的君主、自己的官職大小、自身的窮富都能心平氣和,受其影響的人們也都改變了處事的態度,此亦謂之“無可無不可”。《孟子·萬章章句》又說,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時者也。孟子說,圣人中有清白的、負責人的、平和的,孔子卻是一個識時務的人。《孟子·萬章章句》又說“孔子之謂集大成”,且以青銅镈鐘作喻,先敲出條理,再以特磬收束,還說“終條理者,圣之事也”,所謂的“圣”即圣人。只是《孟子·盡心章句》又說,圣人,百世之師也,伯夷、柳下惠是也。

《國語·魯語》又說,夫仁者講功,而知者處物。無功而祀之,非仁也;不知而不問,非知也。柳下惠對于臧文仲祭祀爰居感慨頗多,講仁、智,或不知者不問是“非知”,也就是無知或無智。柳下惠還說黃帝命百物、帝嚳序三辰、堯均刑法、舜勤民事,再是鯀、契、湯、文武二王都是值得祭祀的人,這就牽扯到了周禮。孔子一生都在為恢復周禮而奔走,這大概是其奉柳下惠為賢人的根本緣由吧?

《水經注》說,沂水北對稷門。“稷門”非一指,一是齊國城門名,在今山東臨淄北古齊城西南首,因在稷山之下而得名;二是魯南城門名。酈道元所言之“稷門”屬于魯國,《左傳·定公五年》說,己丑,盟桓子于稷門之內。魏晉杜預注:魯南城門。魯國的稷門很高大,從前有一個養馬的人能把車蓋投過去,只是說法也不一,東漢經學家服虔說是千金之重的東西,魏晉經學家杜預則說能把架屋頂的木椽反復從城門上擲過去。《春秋·僖公二十年》說,《經》書:春,新作南門。杜預又說,原來叫稷門,只是魯僖公把門改造得愈加高大,今天此門還是與各門都不相同,改名叫高門。酈道元說,稷門的遺址還在,占地八丈有余,也稱之為零門。《水經注》又說,(零)門南隔水有雩壇,壇高三丈,曾點所欲風舞處也。雩壇是古時祈雨所設的高臺,至于曾點,乃孔門弟子,孔門七十二賢之一,字皙,又稱曾晳、曾晰、曾蒧,春秋時魯國南武城,即今山東臨沂平邑人。《水經注》說,縣即曲阜之地,少昊之墟。《水經注疏》又說:“會貞按:《史記·周本紀·正義》引《帝王世紀》,少昊邑于窮桑,以登帝位,都曲阜。《左傳·定四年》說,命以伯禽而封於少昊之墟。杜預注:曲阜也。《風俗通·山澤》,今曲阜在魯城中,委曲長七八里,在今曲阜縣治東。”其實,酈氏所說的“縣”就是曲阜縣。周公旦受封于故奄地曲阜,立國為魯,楚國于前249年滅魯,始設魯縣,隋是改為曲阜縣。宋真宗時改曲阜縣為仙源縣,宋高宗恢復縣名,清代時期曲阜地方建制與明代基本相同,所以《水經注疏》說“今曲阜縣”云云。《水經注》又說,阜上有季氏宅,宅有武子臺,今雖崩夷,猶高數丈。季氏即季武子,也就是季孫宿,春秋時魯國正卿,魯國三桓之一。武子臺即季武子臺,在今山東曲阜東北。《左傳》說,定公十二年,即498年,公山不狃、叔孫輒帥費人以襲魯,公與三人入于季氏之宮,登武子之臺。酈氏又說,武子臺西北二里有周公臺。《清一統志·兗州府》“周公臺”條引《府志》說,今文憲王廟,在城北高阜上,世所稱魯太廟舊址者,亦即其地也。

《水經注》又說,(周公)臺南四里許,則孔廟,即夫子之故宅也。《水經注》又說,漢高祖十三年,過魯,以太牢祀孔子。《水經注疏》則說,守敬按:《漢書·高帝紀》在十二年,此三為二之誤。《禮記王制第五》說,天子社稷皆大牢,諸侯社稷皆少牢,大夫士宗廟之祭,有田則祭,無田則薦。至于《禮記王制第五》中的“大”.古通“太”,亦即“太牢”。《大戴禮記·第五十八·曾子天圓》又說,諸侯之祭,牲牛,曰太牢;大夫之祭,牲羊,曰少牢;士之祭,牲特豕,曰饋食。漢高祖路過魯地,以太牢之儀祭祀孔子,可見規格之高!只是《史記·劉敬叔孫通列傳》說,叔孫通儒服,漢王憎之;乃變其服,服短衣,楚制,漢王喜。唐司馬貞著《史記索隱》說,孔文祥云:短衣便事,非儒者衣服,高祖楚人,故從其俗裁制。有一道高中歷史月考測驗題:劉邦是一個拿儒生的帽子當撒尿便器的市井之徒,卻為什么成為第一位尊崇孔子的皇帝,且用最隆重的太牢大禮祭拜孔子,正確答案是“禮”有助于上下尊卑秩序的確立。試題解答沒問題,只是劉邦從厭儒到尊孔斷然離不開兩個人,一是陸賈,一是叔孫通。《史記·酈生陸賈列傳》說,昔者吳王夫差、智伯極武而亡;秦任刑法不變,卒滅趙氏;鄉使秦以并天下,行仁義,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極武、任刑法、行仁義,法先圣是陸賈向漢高祖陳述的要點,劉邦聽完之后“不懌而有慚”。《史記·酈生陸賈列傳》說:“陸生乃粗述存亡之征,凡著十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嘗不稱善,左右呼萬歲,號其書曰《新語》。”漢高祖尊禮祭孔,陸賈可謂功高,所以《史通·外篇·雜說上第七》說,案劉氏初興,書唯陸賈而已。《史記·酈生陸賈列傳》說:“竟朝置酒,無敢讙嘩失禮者,于是高帝曰:‘吾乃今日知為皇帝之貴也。’乃拜叔孫通為太常,賜金五百斤。”司馬遷記述的是漢高祖七年,也就是前200年,長樂宮建成后朝中大臣和各路諸侯參加的一次朝會,按照叔孫通制定的禮儀行事,劉邦很高興,且嘗到“為皇帝之貴”的滋味。至于叔孫通,后世有詩云:馬上成功不喜文,叔孫綿蕞擅經綸。諸生可笑貪君賜,便許當時作圣人。不管詩作者出于什么樣的觀點或立場,叔孫通制定禮儀和陸賈“述存亡之征”,將劉邦從一個亭長改造成皇帝都有功可述。《左傳·昭公二十五年》說,夫禮,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左丘明將禮定義得那么要緊,且不可更變,民行,皇帝自然也無懈怠之理,那劉邦過魯就沒理由以太牢之儀祭奠圣人了。

《水經注》說,漢武帝時,魯恭王壞孔子舊宅,得《尚書》、《春秋》、《論語》、《孝經》,時人已不復知有古文,謂之科斗書,漢世秘之,希有見者。楊守靜作《水經注疏》,引用《史記》和《漢書》和《論衡》等史籍,說恭王始都下國,好治宮室,則壞孔子宅為初徙魯事在景帝時,可《漢書·藝文志》、《劉歆傳》、《移太堂博士書》亦作武帝時,只是“未深考耳”。其實,魯恭王得《尚書》、《春秋》、《論語》等儒家典籍,于景王時還是武帝時,之于拙文所述都無關緊要。文景之治富強西漢王朝的同時,黃老之術也暴露出諸多問題,最突出的是不只是削弱了封建等級的權威性,開放、自由的經濟政策也造就了一大批暴發戶,而成為施政者加強中央集權統治的障礙。也就是說,董仲舒發展并將儒家思想融入施政綱要、漢武帝罷黜百家是一種歷史的必然。

至于魯恭王,乃西漢宗室大臣,漢景帝劉啟之子,名劉余。景帝前二年,即前15年,立劉余為淮陽王,七國之亂平定后封為魯王。史料對魯恭王的記述并不多,一如《史記》說靖王劉勝,也不過說其喜好酒色、有多少兒子罷了。只是魯恭王“好治宮室,壞孔子宅”得到諸多儒家典籍,比起劉勝留下那么多兒子倒有價值。所謂的科斗書就是科斗文,科斗文字是我國古代字體之一,也是篆字,包括古、籀手寫體的俗稱。因以筆蘸墨或漆作書,筆道起筆處粗,收筆處細,狀如蝌蚪,故名科斗文,以其書寫的書籍是古文經籍。東漢儒學家鄭康成作《尚書贊》說,書初出屋壁,皆周時象形文字,今所謂科斗書。如此以來,當時之人見到從孔家舊宅里掏出的科斗籍,酈道元說“希有見者”倒也不足為奇,只是也不盡然。《水經注》提到魯恭王之前說,自秦燒《詩》、《書》,經典淪缺。事實上,酈氏之言有疏漏。漢高祖不喜歡儒生,只是也不絕對排斥儒學,且還有相應的文化開放政策出臺。有論者說:“漢興,改秦之弊,對于各種學術思想兼容并包,楚漢戰爭剛剛結束,儒家經師就已在各地傳業。田何徙杜陵,授《易》,伏勝以《尚書》二十九篇教于齊魯之間,高堂伯以《士禮》十七篇教于魯,楚王劉交聘穆生、白生、申陪為中大夫,在楚地教授《詩經》。”惠帝四年,即前191年正式廢除“挾書律”,大收篇籍、廣開獻書之路,天下諸子百家之書紛紛貢獻于朝廷,秦王朝焚書時隱藏的書紛紛出世。至文景之時,儒學的傳習愈加興盛了起來。

《水經注》又說,于時聞堂上有金石絲竹之音,乃不壞。只是《水經注疏》說:“會貞按:《漢書》本傳作聞鐘磬琴瑟之聲。《藝文志》同。《書·序》作金石絲竹,是酈所本。”鐘磬是古代禮樂器,至于琴瑟多解,余以為此處釋義為琴瑟之聲為宜,古人以之為雅樂正聲。“琴瑟不改,而清濁殊涂”出自《唐摭言·統序科第》,五代王定保所言之“琴瑟”就是雅樂正聲。所謂的雅樂起始于西周,后世王朝也將其作為郊廟、朝會等國家重大典禮的音樂。如此以來,酈氏延用《書·序》之說未嘗不可,金石絲竹泛指各種樂器,也形容各種聲音,卻非隨口道來。“金石絲竹”一詞出自《莊子·外篇·駢拇》,莊周說:“多于聰者,亂五聲,淫六律,金石絲竹黃鐘大呂之聲非乎?而師曠是已。”莊子以駢拇起文,又以“亂五聲”、“淫六律”言明順人情、任自然之理,卻必須提及師曠才行。師曠是先秦音樂大師,古人稱之為樂圣,春秋時期晉國晉悼公平公時大臣,太宰,宮廷掌樂太師。莊子以“駢拇”為題,意在闡明“多余”之累,那樣就會攪亂金石絲竹黃鐘大呂之聲,且說師曠就是這樣。暫且不表莊周之說,師曠身為樂圣,其可圈可點之為即止亡國之音,也就是正金石絲竹之聲。《韓非子·十過》說,未終,師曠撫止之,曰:“此亡國之聲,不可遂也。”韓非所說的“未終”是衛國樂師師涓當眾彈奏的音樂中止,師曠之所以讓其止奏,緣于“此師延之所作,與紂為靡靡之也”。師延乃上古樂神,迫于紂王之淫威才作靡靡之音,周武王伐紂之時東走投濮水而亡。師曠阻止師涓的理由也名正言順,“先聞此聲者,其國必削,不可遂。”如此以來,酈道元以“金石絲竹”作文,當述雅樂之意。至于魯恭王派人拆孔子家的老宅時,堂上是不是真有金石絲竹之音不得而知,可聯想到漢無名氏所作的《春秋孔演圖》也順理成章。圣人究竟是圣人,多一些讖緯之說也無可厚非,再想想于孔子墓前又獨守三年的子貢,要是過分地在意真假就沒有趣味了吧?

《水經注》說,泗水又南,漷水注之,又逕薛之上邳城西,而南注者也。漷水又名南沙河,即今山東滕州之郭河。酈氏所言之“薛”,乃古國名,即薛國,在今山東省滕州市官橋鎮和張汪鎮之間,傳說是炎帝之后裔。至于上邳,即古邳邑,又稱仲虺城,西漢稱上邳,在今山東滕州南。《續山東考錄》引《晉志》說,奚仲遷于邳,謂之上邳,春秋之薛仍在邳。至于奚仲是帝俊之后代,任姓,奚氏,名仲,薛國人,東夷族,夏朝時期的工匠,被后世尊稱為車神,薛姓始祖之一。《水經注》又說,又東過沛縣東……黃水注之。《水經注疏》說:“會貞按:《濟水注》,濟水又東,逕小黃縣之故城北,縣有黃亭,近濟,又謂之黃溝,縣故陽武之東黃鄉也。小黃縣詳彼篇。此言黃水出縣黃鄉黃溝,蓋認今陳留之東北,封邱之南,自濟出也。”

《水經注》引《國語》說,吳子會諸侯于黃池者也。黃池又名黃池亭,乃春秋時黃池邑,在今河南省封丘西南二十二里三姓莊北,《水經注疏》引《釋例》、《元和志》等也說在封丘縣西南。至于“吳子”一般認為是對戰國衛人吳起的敬稱,其實不然。《左傳·哀公十三年》說,公會晉侯及吳子于黃池。杜預注:“陳留封丘縣南有黃亭,近濟水。夫差欲霸中國,尊天子,自去其僭號而稱子,以告令諸侯,故史承而書之。”《史記·吳太伯世家》襲《左傳》之言也說,十四年春,吳王北會諸侯于黃池,欲霸中國以全周室。司馬遷所言之“十四年”乃吳王夫差十四年,即前495年,也就是魯哀公十三年。《漢書·酈陸朱劉叔孫傳》說,昔者吳王夫差、智伯極武而亡。班固記述的是陸賈之言,漢高祖篤信馬上得天下而輕視《詩》、《書》,其以商湯、武王“武逆取而以順守之”勸諫,再說夫差、智伯極武、秦任刑法不變而亡,言明“行仁義、法先圣”為治國之道。陸賈以儒家為本、融入黃老之術,助劉邦制治國之策,所以宋代徐鈞有詩云:溺冠騎項不知儒,馬上功成習未除。新語見稱應有意,當時人未說詩書。《詩》、《書》乃儒學經典,《白虎通義》說:“以為孔子居周之末世,王道陵遲,禮樂廢壞,強凌弱,眾暴寡,天子不敢誅,方伯不敢伐。閔道德之不行,故周流應聘,冀行其圣德。自衛反魯,自知不用,故追定五經以行其道。”遺憾的是,圣人之道于漢武帝之前不是安邦定國之策,好在曾經溺冠凌辱儒生的劉邦聽信了陸賈之言,“過魯,以太牢祀孔子”。只是夫差濫用武力,率大軍北上,與諸侯盟會于黃池欲“尊天子”,勾踐趁虛而入突襲吳國導致其身死國亡。

《史記·吳太伯世家》說,吳太伯,太伯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歷之兄也。周太王系公亶父,姬姓,名亶,西伯君主,周文王之祖父。吳太伯又稱泰伯,姬姓,吳氏,名泰,吳國第一代君主。周太王傳位于季歷及其子姬昌,太伯和仲雍避讓,遷居江東立勾吳,也就是吳國。周太伯為長,而周太王立幼,所以與仲雍“乃奔荊蠻,文身斷發,示不可用”。“天帝為周興邦開疆,太伯王季始將功建”出自《詩經·皇矣》,《論語·泰伯篇》也說,子曰:泰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泰伯死后傳位于仲雍成就兩家天下,一是季歷的周天下,二是仲雍的吳天下,所以司馬貞作《史記索隱》說,太伯作吳,高讓雄圖。

《左傳·哀公七年》說,太伯端委以治周禮,仲雍嗣之,斷發文身,臝以為飾,豈禮也哉?有由然也。”《左傳·莊公十九年》說,楚人以為大閽,謂之大伯。孔穎達疏:大伯,伯,長也,為門官之長也。陸德明釋文:大伯音泰。至于端委,《左傳·昭公元年》說,吾與子弁冕端委,以治民臨諸侯。杜預注:端委,禮衣。孔穎達疏引服虔曰:禮衣端正無殺,故曰端;文德之衣尚褒長,故曰委。《左傳·哀公七年》記述的是吳國太宰嚭與子貢的對話,其中說到了大伯,也就是泰伯或吳太伯和其弟仲雍。子貢認為周太伯穿戴齊整推行周禮,而仲雍繼承君位后剪斷頭發、身上刺上花紋作為裸體的裝飾不符合禮儀,卻又說有原因所以才那么做。只是《史記·吳太伯世家》說太伯與仲雍二人奔荊,文身斷發以“示不可用”,如此以來就與《左傳》所言“太伯端委”相悖。其實,司馬遷所記述的未必有誤,周太伯治理吳國不可能時時都“端委以治周禮”,斷發文身也是治國策略之一。《春秋左傳正義》說:“大伯卒,無子。仲雍嗣立,不能行禮致化,故效吳俗,言其權時制宜以辟災害,非以為禮也。端委,禮衣也。”《論語·微子》說,謂虞仲夷逸,隱居放言,身中清,廢中權。虞仲即仲雍,《史記·周本紀》說,古公有長子曰太伯,次曰虞仲。所謂的“廢中權”就是棄官合乎權宜,權者,權宜;廢者,放棄也。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惠、少連都是逸民,也就是遺落于世而沒有官位的賢人。《論語·微子》所言可能是仲雍尚未繼承君位之時,也就是孔子所言的“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之逸民。待仲雍像太伯治理吳國之后依然斷發文身“以治周禮”,所以《善哉行》說:太伯仲雍,王德之仁。《逸周書·世俘解》說,王不格服,格于廟,秉語治庶國,籥人九終,王烈祖自太王、太伯、王季、虞公、文王、邑考,以列升維告殷罪。虞公即仲雍,周武王克殷之后,將幾位先祖立為神主祭奠,《后漢書·光武帝紀上》說,大司徒鄧禹入長安,遣府掾奉十一帝神主,納于高廟。李賢注:神主,以木為之,方尺二寸,穿中央,達四方;天子主長尺二寸,諸侯主長一尺。《舊唐書·玄宗紀下》也說,時太廟為賊所焚,權移神主于大內長安殿,上皇謁廟請罪。太伯“三以天下讓”孔子說其“至德也已矣”,而仲雍追隨太伯成為逸民自然被“民無得而稱焉”。

《史記·吳太伯世家》說,季札賢,而壽夢欲立之,季札讓不可,于是乃立長子諸樊,攝行事當國。季扎是吳王壽夢的第四子,姬姓,吳氏,封于延陵,史稱“延陵季子”。諸樊乃吳王壽夢之長子,姬姓,吳氏,名遏,春秋時期吳國國君,是為吳順王。《孔子家語·正論解》說,季子能以義正人,文子能克己服義,可謂善改矣。《左傳》也記載了季扎出使晉國的經歷,國君剛死去,大臣孫文子竟然沉溺于靡靡之音就說:“辯而不德,必加于戮。夫子獲罪于君以在此,懼猶不足,而又何樂?”好在“文子聞之,終身不聽琴瑟”。孔子贊孫文子知錯就改是為善,而季扎責其無禮不端“遂去之”是為正,圣人尚其賢也就不無道理了。除此之外,季扎與泰伯一樣讓國,也如孔子崇尚周禮,《禮記·檀弓》說,延陵季子吳之習于禮者也。《禮記·檀弓》記述的是孔子大贊延陵季子的話語,所謂“習于禮者也”就是說其通曉周禮。季扎葬子穴不及泉,墓也不高,“骨肉歸復于土命也”乃自然使然,即《禮記·郊特牲》所言“魂氣歸于天,形魄歸于地”,所以孔子大贊其“之于禮也,其合矣乎”。“博聞強識而讓,敦善行而不怠”出自《禮記?曲禮》,此謂之君子,延陵季子義正、習禮,是君子也是圣人。

《史記·仲尼弟子列傳第七》說,吳王為人猛暴,群臣不堪;國家敝以數戰,士卒弗忍;百姓怨上,大臣內變;子胥以諫死,太宰嚭用事,順君之過以安其私,是殘國之治也。伍子胥系吳國大夫,以封于申,也稱申胥。夫差聽信太宰嚭的讒言令伍子胥自裁,可《史記索隱》依據王劭考證《孔子家語》和《越絕書》說“是時子胥未死”。只是伍子胥究竟死于什么時候,之于拙文來說還不要緊,論夫差當之為要。吳國層依仗伍子胥之謀,西破強楚、北敗徐、魯等國成為諸侯一霸,太宰嚭“順君之過以安其私”的確是殘國之道。如此以來當發問,夫差究竟有何過哉?且聽細說端詳。猛暴是其一,也就是《弘明集·正誣論》所言之“不茍婬刑極武”;數戰是其二,不顧國力衰敗而四處征伐以爭霸中原;信讒是其三,忠言逆耳才排斥伍子胥,而太宰嚭“順君之過”的目的是“以安其私”,,管仲曾故為三歸之家,也就是娶三姓女子以掩桓公之過,可齊桓公既賢不失王道。僭越是其四,去吳王而稱吳子會諸侯于黃池,按司馬氏所言是“欲霸中國以全周室”,此之為大過也,較之于三讓天下的太伯和仲雍相去甚遠矣。《史記· 仲尼弟子列傳》又說,夫勇者不避難,仁者不窮約,智者不失時,王者不絕世,以立其義。司馬遷記述的是子貢勸諫吳王夫差的話語,吳王聽罷十分高興,可其也未能“立其義”。子貢是孔門十哲、七十二賢之一,《史記·孔子世家》說,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弟子蓋三千焉,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至于十哲,《論語·先進》說,子曰:“從我于陳蔡者,皆不及門也。德行: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子我、子貢;政事:冉有、子路;文學:子游、子夏。”趙簡子曾問子貢,孔子為人怎么樣,子貢說,孔子猶江海也,賜則奚足以識之?圣人無所不知,道德高深,只是子貢勸諫吳王夫差論勇者、仁者、智者和王者,其得圣人之道亦如江海一樣寬闊也深邃!

《水經注》說,黃水東流,逕外黃縣故城南。秦時置外黃縣,屬碭郡,治所在今河南民權縣內黃集。西漢置內黃縣,屬魏郡,治所在今河南湯陰東北故城村,《漢書·地理志》注引應劭曰:“陳留有外黃,故加內云。”如此以來,有內、外黃縣之名就順理成章了。只是《水經注疏》提及外黃縣說:“會貞按:秦縣,漢屬陳留郡,后漢因,魏、晉屬陳留國,后魏廢。《地形志》,濟陽有外黃城,在今杞縣東北六十里。”民權建縣前,境域分屬考城縣、睢縣、杞縣,如此以來,《地形志》所言只是地名之間的差異。至于陳留郡,在今河南開封陳留鎮,西漢始置,隋初廢。至于濟陽,屬戰國魏邑,西漢始置縣,治今河南省蘭考縣東北,屬陳留郡。至于外黃城,也就是外黃縣之故城。《水經注》又說,圈稱《陳留風俗傳》曰:縣南有渠水,于《春秋》為宋之曲棘里,故宋之別都矣。東漢圈稱是陳留郡人,與同時期的應劭對地名淵源的研究都頗有建樹。《水經注疏》說,守敬按:《春秋》杜《注》,陳留外黃縣城中有曲棘里,宋地;《公羊》,曲棘,宋之邑也。吳王夫差于黃池會各路諸侯的時候,很可能不會在意黃水的流向,可其到了外黃縣就流進宋國的疆域。蒙地,即今商丘蒙縣故城有莊子;商丘,即宋國都城有惠施和墨翟;相邑,即今淮北相城區有圣人的高徒閔子;栗邑,即今河南省夏邑是孔子的祖籍地。行文至此當有詩:岸邊亂峰倒交錯,故水不逝影猶存。落葉無駐浮于水,殘花流芳襲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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