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突然一道冷透天地的寒芒驟然穿射而來,仿佛一條白鯊駕馭浪頭撲向獵物。緊接著丁謹頭上閃爍的刀光劍光均已不再,就像是被那道寒芒撕碎、吞噬。
? ? ? ?圍繞著丁謹的有十多條黑衣大漢,他們有的仗劍,有的持刀,有的手綽判官筆,有的手執利斧。他們早已算定了丁謹必然會被事先準備好的絆馬鎖絆倒,所以埋伏在這里伺機一擊格殺。可是現在每個人都動彈不得,舉起了武器竟也忘記了再施殺招。他們臉上的表情已由殘忍的獰笑轉為了恐懼,他們的瞳孔一分分收縮,身子顫抖著向后退。
? ? ? ?因為他們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年紀比他們小很多的少年。
? ? ? ? ?少年就站在他們三丈處,像標槍一般地站著。
? ? ? ?少年的腰畔無鞘,掌中卻有劍。
? ? ? 他們望著少年,露出白天撞鬼的神情。
? ? ? 撲面的寒氣波濤似的洶涌著卷向他們,他們運足功力也無法低御。
? ? ? 那不是劍氣,也不是天氣,而是殺氣,來自少年身上的殺氣。
? ? ? “你……你是飛……”
? ? ? 黑衣大漢里其中一人驚叫了一聲,但后面的字他已說不出。
? ? ? 只是寒光微微一閃,清冷如霜的劍鋒便抹過了他的咽喉。剩下的人還沒來得及拔腿轉身,就感到一絲涼意灌入心房,然后他們的力量就消失地無影無蹤,然后他們就撲通一聲倒在了一灘血水中。
? ? ? 血花漫舞,如雪又如雨,迷亂了丁謹的視線,遮掩著他的眼簾。
? ? ? 少年穿過朦朧的血霧,來到丁謹的跟前。
? ? ? 丁謹半坐著,空洞無光的眸里有了一線希望的契機。
? ? ? ?他是認得這少年的,整個白虎集的看客也沒幾個不曉得這少年。只因他正是神刀大會舉行之前要取走沈鳳眠首級然而不久蹤跡全無的凌素飛。
? ? ? ?飛血一劍狂魔,凌素飛!
? ? ? 丁謹不明白這個名號是怎樣的來歷,不過救了他的人,無論是狂魔還是厲鬼他都要稱謝的。何況,決斗陰陽無敵的夜晚,他們曾并肩而戰。
? ? ?“謝謝你。”
? ? ? 三個字一經如耳,凌素飛冷峻似冰封的面容一動,像極了隆冬結成的冰河遇春而融。
? ? ? 但他卻把頭一偏,避開了丁謹滿是溫暖的眼神。他猝然轉過身子,背對著丁謹,不自然地冷冷道;“我不是要救你,而是碰巧從這經過,碰巧想殺那幾個人。”
? ? 丁謹笑了笑,道;“你出于什么目的我不管,總之你確已救了我,我還是要感激你的。”
? ? ?凌素飛臉色一寒,沒好氣地道;“我只是不愿看到你這樣的人不明不白地死在別人的陰謀里。”
? ? ?丁謹滿臉疑惑地道;“陰謀?誰的陰謀?”
? ? ? 凌素飛緩緩抬起手臂,將劍鋒往遠處一指,丁謹的目光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遙遙瞧見塵煙滾滾、鮮血激飛、處處是一片刀光劍影的交織。他不由地倒抽了一口涼氣,想來自己只顧著追回崔玉蘭,反倒沒有留心神刀大會后來的動向。
? ? ? ?可是神刀已被冥王使者奪走,為什么大家還要互相攻殺?
? ? ? ? 丁謹拍拍身上的沙塵,抖了抖衣襟,站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凌素飛,凌素飛收起劍來,緊閉雙唇,不再答復他什么。
? ? ? ? ?丁謹心念百轉,把這些日子以來的經歷反反復復地回憶了一遍,已略知一二。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隱隱覺得有一張無形的羅網將五湖四海的英雄豪杰罩在了里面。
? ? ? ? ? 他又仔細思索了一番,從空氣里飄蕩的血腥味里嗅到了幕后黑手的氣息。
? ? ? ? 若沒有鬼哭神刀重現江湖的消息,黑白兩道不會聞風而至。假如幕后真的有一雙黑手,那么神刀大會毫無疑問就是釣魚的魚餌。
? ? ? ? 整個風鈴,誰最有散播消息必需的錢財?整個大會,誰能抽身局外而不會以身涉險?
? ? ? ? ?鄧公子,鄧君澤!
? ? ? ? ?如果真的是他要設計一個騙局掀起武林的紛爭與殺戮,那鄧太公的死又會是誰下的毒手?
? ? ? ? ?想到這里,丁謹只感渾身發冷,好像赤身裸于冰窖,又有一條蛇在脊背上爬來爬去。
? ? ? ? ?此刻他也沒有機會從容分析下去,已經有十數個黑衣大漢揮刀砍來。
? ? ? ? ?他這時恢復了理智,連踏虛步,雙掌暗含巧勁,不待他們近身,一牽一扯,便將這些大漢擲皮球似的扔出數丈外。
? ? ? ? ?凌素飛更是毫不客氣,但凡襲向他的大漢,都成了他的劍下之鬼。
? ? ? ? ?可是大漢愈聚愈多,簡直蟻群似的卷來。初時丁謹不愿像凌素飛一樣傷他們性命,出手頗有分寸,但他終是救崔玉蘭心切,打到后來不免腹生怒火,奪刀在手,一揮舞便是濺血浸沙、染透衣衫。
? ? ? ? 這時二人皆是唯恐背后有人突施冷箭,便背貼著貼,劍削刀斬,配合地十分默契。
? ? ? ? 凌素飛忽然冷冷說道;“你可知道他們是誰的屬下?”
? ? ? ? ?丁謹本要回答“鄧君澤”的,但他向來穩重,沒有確鑿證據不能輕易說出心中猜測。
? ? ? ? ? “金風玉露樓!”
? ? ? ? ? 丁謹大吃一驚,他以為金風玉露樓的組織隨著陰陽無敵的身死而灰飛煙滅。莫非金風玉露樓真正的主宰,另有其人?
? ? ? ? ? ?鄧府的鄧君澤,與金風玉露樓,到底有無聯系?
? ? ? ? ? 此刻鄧君澤自叢叢黑衣人的簇擁中緩步走出,只不過他并沒有殺向丁謹和凌素飛,而徑直奔向擂臺周圍的武林大豪。
? ? ? ? ?鯤鵬幫幫主卜鯤鵬正指揮著手下沖殺,瞥見風塵仆仆趕來的鄧君澤,以為他不計前嫌,要施以援手,便揮手喊道;“小鄧,你老大哥在這邊!”
? ? ? ? ?鄧君澤回了一聲,道;“卜鵬主,我馬上就過去助你一臂之力。”
? ? ? ? ? ?他說馬上,自然是馬上趕去。
? ? ? ? ? ?只見他提氣縱身橫跨幾步,腳下一個盤旋,大大拉近了與卜鯤鵬的距離。
? ? ? ? ? ?卜鯤鵬擊倒兩個攻來的黑衣人,正要揮手向鄧君澤打個招呼。不料鄧君澤伸指倏地點來,任他卜鯤鵬應變再快,也料想不到這驚人的變化。“嗤”地一聲輕響,陰冷的銳風從他眉心貫過。卜鯤鵬又是驚訝,又是憤怒,可他已控制不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鄧君澤見他還沒倒下,往前大步一邁,運真力于掌心,使了一招剛猛至極的掌法印向卜鯤鵬的胸口。傾刻間卜鯤鵬奇經八脈碎裂的聲音蓋過了漫天充斥的斷金碎玉般的刀劍相擊聲,他仰面狂噴出水柱般的鮮血,像被人踢飛的皮球一般,摔了出去,直陷入黃沙里面。
? ? ? ? ?鄧君澤目注著殞命了的卜鯤鵬,嘴角浮起一絲快意無比的詭笑;“叫你平時看不起本少爺,這下知道本少爺的手段了吧?”
? ? ? ? ? ?卜鯤鵬沒有反駁,也沒有贊同,死人是不會向活人回話的。
? ? ? ? ? 鄧君澤背負起雙手,遙望著漸漸拉上帷幕的蒼穹,洋洋自得。或許在他眼里,太陽正是畏懼了自己,才收起了笑容,躲于云后。
? ? ? ? ? 他轉過身子,欲待收拾其他還未斷氣的武林大豪。
? ? ? ? ? 五丈外是沈鳳眠,沈鳳眠手底下有十數個魔神般的巨漢。這些人看來很棘手,很麻煩對付。欺近的黑衣人紛紛倒地,就好像一叢從被鐮刀割斷的秸稈,無人能沾沈鳳眠一指。
? ? ? ? ? 鄧君澤皺了皺眉,伸手撓了撓頭皮。要是讓沈鳳眠安然無恙地逃遁,他所有的計劃就會變作流水。他是不甘心自己多年的苦苦經營白白丟失的,他不能容忍自己失敗。于是他打了個手勢,以前他即便呼喊也沒幾個像樣的角色理踩,如今他只要一招手,隨時隨地都會有各式各樣的高手效勞。
? ? ? ? 天色雖已變暗,光線雖已消失,但鄧君澤相信會有人瞧到的。
? ? ? ?回答他手勢的是一陣尖銳的怪笑,怪笑聲刺耳的很,可他不在乎,只要那人能幫他解決麻煩,不管笑得再難聽他也不在乎。
? ? ? ?怪笑方起,隔著五丈遠的魔神般的巨漢就如同被炮彈擊中樞紐的高樓,一個接一個重重地倒了下去,把流沙砸開了一個又一個大坑。
? ? ? ?沈鳳眠失去了他們,猶如城墻被攻陷后的宮樓,沒有了屏障,隨時有傾覆的危機。
? ? ? ?“方才閣下連發了六十枚透骨釘。”沈鳳眠盡力用獰笑掩飾內心的緊張與不安。
? ? ? ?“錯了,錯了。”那尖銳的聲音怪笑道,“是給你們沒人發了六十枚透骨釘,而且還淬了劇毒。可惜……可惜你居然躲過去了。”
? ? ? ?沈鳳眠獰笑著問道;“暗器王唐千,想不到你們四大狂徒會在這里出現。可是,你們對我出手,不怕被沈虎翼知道嗎?”
? ? ? ? ?“怕,當然怕了。”唐千依然怪笑著道。
? ? ? ?“你放心好了,沈虎翼是不會知道的。不過他知道的時候,也離你們九天十三寇里所有人泉下相會不遠了。”
? ? ? ? 這聲音不是出自唐千之口,唐千的聲音沒有這莫低沉。
? ? ? ? ?這聲音是來自沈鳳眠背后,他背后一人黑巾罩面、黑衣遍身,連腳下一雙靴子,也是同樣的漆黑。這人已與黑暗融為一體,仿佛他整個人就是黑暗,黑暗就是他這個人。
? ? ? ? 這人無聲無息地來到沈鳳眠背后,沈鳳眠卻全然不曾覺察。
? ? ? ? ?縱然沈鳳眠武功卓絕,也出了一身冷汗,冷汗將他貼身的內衣濕透,他感到無盡的涼風一絲一絲地鉆入了自己骨骼間的縫隙。
? ? ? ? “你可知道我們是誰?”沈鳳眠背后這人沉聲問到。
? ? ? ? “你們的名氣難道大過沈虎翼?”沈鳳眠的語氣里充滿了輕蔑與不屑。
? ? ? ? ?他背后這人朗聲而吟;“一入金風玉露樓,粉骨碎身休回首。我等乃是金風玉露樓的人,日后定能君臨天下的金風玉露樓。”
? ? ? ? ? 沈鳳眠的嘴角又掛上了一絲獰笑,他狹長的眼睛里泛起蔑視的波紋,道;“你們這種小幫小派,連風鈴都恐怕沒幾個人聽過,我自然不會知道的。”
? ? ? ? ? ?“你已犯了十惡不赦的死罪,因此我不能留你。”這人話已出口。
? ? ? ? ? 沈鳳眠的腦海里閃過逃的念頭,他已打算在這人運功之際變換十多種身法遠離他的掌心。
? ? ? ? ? ?可是他竟然發覺自己渾身的力量已然消失,他的身子就像被釘子嵌入墻壁的蒼蠅,完全動彈不得。這是他才感到深入心底的恐懼,這時他才體驗到埋身黑暗的痛苦。
? ? ? ? ? ?這人的掌心已按上沈鳳眠的后心,他好像并未施加太多的真力。但沈鳳眠卻感覺一股形同海浪的大力從后心注入他的血管,將他的經脈一根根震碎。
? ? ? ? ? ? 沈鳳眠的意識開始隨著涌遍周身的痛感沖擊漸漸模糊,轉瞬間他發不出呻吟之聲。后來他覺得自己的身子愈來愈輕,輕得好似風箏將要飄起。再后來他連意識也沒有了,頭腦里只剩下一半黑暗、一半空白。
? ? ? ? ?這人收起掌來,往后一退,沒入無盡黑暗之中。他來得甚快,走得也甚快,就仿佛地府派往人間勾魂的幽靈使者。
? ? ? ? ? 鄧君澤走向沈鳳眠,輕輕一推,沈鳳眠就倒了下去,他轉身時不忘回首譏笑一番;“陽間的女人你玩得差不多了,那你就去陰間好好地陪陪女鬼。”
? ? ? ? ?陽間的盡頭,是否為幽冥?生命的盡頭,是否有輪回?
? ? ? ? 丁謹不知道,也不愿去猜。
? ? ? ? ? 倘若能挽回崔玉蘭,那便是人間天堂;倘若不能挽回崔玉蘭,走到哪里都是人間煉獄。
? ? ? ? ?月已升空,稀疏的幾顆星點綴蒼穹,活像裝飾美景的珠玉。
? ? ? ? ?丁謹卻沒有留心此情此景正值吉日良辰,畢竟他的眼前有太多攔路的敵人。
? ? ? ? ? ?他與凌素飛且戰且進,走過的路已橫七豎八地躺滿了黑衣大漢的尸體。在星月的映照下,顯得悚然可怖。
? ? ? ? ? ? ? 參加神刀大會的四方豪杰,唯獨他們二人還活著,其他的人除了離開已久的,余眾俱皆做了黑衣大漢們的刀下之鬼。
? ? ? ? ? 二人也已搏斗了一個時辰左右,氣力均有所不支。但他們終究意念堅定,握刀握劍的手偶有發顫,便吃緊牙關再提一口真氣,彼此背背輸予對方,使得不致力竭而亡。
? ? ? ? ? 黑衣大漢們本來潮水般無休止地攻擊他們的,忽然隨著一陣夜梟般的叫聲匆匆退去。二人盡管詫異,也不愿追擊,相互攙扶著面朝月亮一步一步邁去。
? ? ? ? ? 月彎如鉤,光冷鋪霜。
? ? ? ? 月下鄧君澤面帶詭笑地望向二人遠去的背影,眸子里掠過說不出的得意。
? ? ? ? 他背后卓立著四個人,這四個人的名氣要比鄧君澤大得多。
? ? ? ? ? ?杜問、趙駿、唐千、崔命,當這四個人湊到一起的時候,指定會有大事發生。
? ? ? ? ? ? 如果你不是生活在風鈴,你不一定聽說過鄧府;如果金風玉露樓的人沒有自己承認,你不一定知道江湖上會有這么一個隱蔽的組織。但只要你是江湖中人、只要你的耳朵沒有聾掉,你就一定聽過四大狂徒的名號。
? ? ? ? ? ? ?杜問問了一句,道;“我猜不透鄧公子的意思。”
? ? ? ? ? ? 鄧君澤頭也不回地道;“本公子做事自然有所考慮,你是不明白我為什么要放他們走?”
? ? ? ? ? ?“鄧公子,你不怕放虎歸山,日后反遭虎咬嗎?”趙駿接了一句。
? ? ? ? ? ? 鄧君澤搖搖頭,嘆了口氣,道;“所以說你們只能充當打手,不能指揮作戰。你們也不用腦子想想,他們要去干什么?”
? ? ? ? ? “把事情告訴沈虎翼?”趙駿問道。
? ? ? ? 鄧君澤又搖搖頭,顯示自己始終高他們一等,道;“一個來歷不明的人,一個殺人無數的狂魔,你是沈虎翼的話,你會相信他們嗎?”
? ? ? ? ?“那他們去哪兒?”
? ? ? ? ? “其實不是我要放他們走的,而是樓主本人的意思。因為樓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丁謹也好,凌素飛也罷,他們此行找的是我們的敵人,而且,是要與我們的敵人一戰。”
? ? ? ? ? “整個風鈴還有誰配做我們金風玉露樓的敵人?”
? ? ? ? ?“不死冥王,獸行門獸老怪。”鄧君澤的眼里泛著兇芒,接著道,“他們二人多多少少跟不死冥王、獸老怪有過節,必然會與他們一戰。雙方孰勝孰敗、誰生誰死,樓主都給他們安排好了一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