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子

（獨白）

我本不存在

你用一顆心

繪出我的輪廓

用一雙手

創造了我

扎出我的骨骼

給我穿上華麗的衣服

當我有記憶時

就聽你說

你會飛向天空

你不停地說

我不斷地聽

于是，我記住了自己的使命

就是，飛向天空

（寂寞）

你把我懸掛在墻上

不理我

我寂寞

雖然，你每天都會把我拿在手里

欣賞我，并不停地對我說

快了…快了…

（飛）

這樣過了很久，不知道是多久。直到有一天你打開窗子，第一次，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我瞪著眼睛看，我翹著尾巴看。你回過頭對我笑，指著窗外對我說：“那里就是天空”。在遠處，我不停地點著頭。

“不急，不急”你念念有詞，像是對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然后，你合上那扇窗，繼續把我留在了墻上。第一次，我感覺到屋子里黑，屋子里悶，屋子里小，屋子里太擁擠。我看著自己美麗的外衣，沾沾自喜，也是第一次感覺到我不屬于這里。

終于有一天，你說：“今天，你可以飛！”我沒聽錯。

外面真大，不只是我，有一群的人，和一群的我們。我伸一個懶腰，翹了翹尾巴，張了張翅膀，并向你點頭示意：我準備好了！

我跟在你的后面，然后你丟開我，對我喊：“飛！跟著我飛！”

你越跑越快，迎著風，我瞬間飛離地面，飛過你的頭頂！我使勁蹬腿，使勁搖頭，使勁扇著翅膀，我越飛越高。

身邊一下子多了很多朋友，他們相互打著招呼：“哦哦…我是鴿子”

“嗨…我是蜈蚣”

……

我顧不上和他們玩，主人說了，我要飛向天空。

（風箏與繩子）

飛著飛著，突然飛不動了。他不知道什么原因，于是對著下面的主人喊：“我飛不動了……”主人沒有理他。

掙扎了幾下，沒用。他轉過臉，發現了繩子，哦，原來是這個家伙在拉我，“唉……那誰，別拉我，讓我飛”。

繩子一臉的汗，看了看風箏，費力地對風箏說：“兄…弟…不能再飛了，你已經飛得很高了。”

“什么？不能再飛了？你這個莫明其妙的家伙，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嗎？”風箏責問繩子。

“我怎么不知道，你已經是我第四個伙伴。”說著就伸出一只手比劃。“我知道你怎么想，也早就看出你的興奮勁。實話告訴你，你就是出來飛一下，供主人玩耍，取悅他，還能去哪里？”繩子一臉淡定地說。“雖然這是個事實，你不一定愿意接受。”

“一聽就知道這是個沒有志向的家伙。取悅人？我不需要取悅任何人。”風箏在心里叨咕著。然后低著頭對著繩子大聲道：“放開我，立即松開你那雙卑賤的小細手，請你不要指望我給你任何理由！”

“不行，兄弟，我不能松手，一松手你就飛走了。”

“哈哈……笑話，你……太逗，我出來是干什么的，難道你是要我在地上跑嗎？你這個無知的家伙，我不想跟你說廢話，一句話，快點松開你的手。”風箏再次對著繩子吼叫著。

“不行，我不能松手，一松手你就飛走了……”

“沒錯，這些老實的家伙個個認死理，一句話重復著說個不停。沒辦法，沒有共同語言，我要是告訴他我是要飛向天空的，他肯定暈菜。”風箏一臉的不屑。“我最后警告你，松開你那雙可惡的手，順便提醒你，小心點兒，不要弄破了我華麗的衣服。”

“你怎么能這樣說我，不是我你能飛這么高嗎？你看我這一身的汗，沒辦法，是職責所在。我原諒你的無知，也順便提醒你，我雖然不怎么喜歡你，但我必須死死地拉著你，我要是真的松手你就完了，到那時甭想再回來！”

“你敢用這樣的口氣說我，真是氣死我了！”風箏簡直無法接受繩子這種態度，也不想再聽他任何的解釋。“我本來就是要飛走的，干嗎還要回來？讓你不松手，讓你不松……”風箏一邊歇斯底里大叫著，一邊用腳猛踹繩子的雙手。

繩子非但不松手，反而把手握得更緊，對著風箏喊：“別逼我，我松手你會沒命的，我松開手你是可以飛的更高更遠，但沒有風的時候你就會跌下來，會摔得粉身碎骨，別說飛向天空了，就連下次飛的機會都沒有了。”

“你不能飛還不希望我飛，你是嫉妒我，把你的手松開，我不會相信你的鬼話。”

風箏一心想著飛向天空，這可是他的夢想，機會就在眼前，他怎能甘心？他回想著主人對他說的話，心想肯定沒錯，他堅信這是他的使命！其實，在他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時就已暗下決心——飛翔！只有飛翔，生命才有意義！

于是，他開始拼命地旋轉，試圖把繩子扭斷，掙脫他的牽絆，并持續對繩子拳打腳踢。繩子從未有過這樣的待遇，他的內心實在覺得委屈，“今天真是倒霉，碰到這么一個不知死活的家伙。我又沒做錯什么，這是主人要我牽住風箏，并告訴我說，沒有我風箏是飛不起來的，起飛后，任何時候都不能松手。可這個家伙非但不領情，還這樣對我。”想著想著，淚水不斷涌了出來。此時，他只想把自己的工作做完，早早回家睡大覺。他咬緊牙，期盼著主人早點把他們帶回家。

風箏一心想著該怎么擺脫掉繩子的牽扯，折騰了很久，終于累了。他真沒想到繩子如此頑強，打罵了這么久，他連放手的意思都沒有。

風箏氣急敗壞地樣子，但也奈何不了繩子，只能隨著風來回晃動著，倍感無聊，他起初的豪情突然變得可疑起來。

（怒）

可惡的主人，你一直告訴我要飛向天空

在這關鍵時刻

你卻用一根繩子死死地拉我

我是誰

難道一生都成為一個被騙者

在你的謊言里長大

直到終老

你讓我不得不思考

你打破了我的夢

只因一生，背負你的囑托

（落）

突然，一陣強風吹來，風箏來了精神，“沒想到是天助我，看來我的愿望就可以實現了。”風箏借著這股強風使勁往上竄。

繩子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在心里盤算著，如果風再大些肯定會把風箏兄弟吹走的。繩子拼命搖晃自己的身體，第一時間向主人報告上面遇到的緊急情況。主人收到了繩子發出的信號，并沒當回事，繩子一個人干著急，只能不斷地催促著他的主人趕快把風箏兄弟收回去。

猛然間，繩子感覺到身體撕裂般的疼痛，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這種情況他之前并沒有經歷過。疼痛險些讓他松開手里的風箏，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咬緊牙，死死攥著，可心里卻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的身體不斷被拉伸，伴隨的疼痛到了極點，他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鮮血從手指間慢慢流了出來。他不知道風箏兄弟為什么這么執著，也搞不懂主人為什么這么漫不經心。他想到放棄，可又覺得不能放棄。他強忍疼痛，再次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嗯，絕不能松手！”繩子艱難地抬起頭，遠遠看著風箏在風中狂舞，身影漸漸變得模糊，最終變成了一個黑點，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繩子在他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他聽到了風箏兄弟狂放的笑聲，他不明白為什么，他竟感覺如此地欣慰！

又一陣狂風吹過，繩子兄弟瞬間被拉斷成兩截。

風箏隨著狂風在空中飛舞，他大叫著，拉開嗓門歌唱：自由的時刻終于到來！并發出狂放的笑聲。

歌聲未落，他的身體突然失去了重心，隨著風四下翻滾。他驚惶失措，一邊努力控制自己，一邊盡力尋找著平衡，可這時他的身體已不聽使喚。風越來越大，不僅拉斷了繩子，也吹破了他心愛的衣服。

他看了一眼自己，看到了自己殘缺的翅膀和破爛的衣裝，在風中胡亂搖擺，并發出嘩嘩的聲響。這時他才知道繩子兄弟是對的，并沒有騙他。

“繩子兄弟，你在哪里？”他大聲呼喊著繩子，希望他能再拉他一把。繩子沒有回應，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在向下墜落的某一刻，風箏突然明白了一切。

此刻，他已經別無他求，他只想再看一眼繩子，那個曾令他討厭的家伙，而現在成了他唯一的牽掛。可這暗淡的天空里再也沒有了繩子的身影，整個世界，只有他自己，在風中飄蕩……

（獨白）

從第一刻起，我并不屬于自己

我可以飛

卻需要你的牽引

從第一刻起，我不是自己

是一個玩具

供你游戲

第一刻起，你給我希望

注定

我要把生命還你

（完）

2008年9月5日

2016/12/19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