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去世六天了,可是我感覺卻像過了好幾個世紀。每一次我從學校回來,總有一天晚上是,在和爸爸媽媽促膝長談中度過的。這一次實習回家,留給我的只是一座冰冷的棺木,和躺在里面的,叫他再也不會回應的,我的父親。
守靈的時候,看著他被壽衣壽帽包裹著的身體,我感到那么陌生。隔著冰棺,我只能看到他額頭上的皺紋。可是我好想去抱抱他,好想去拉他的手,好想去給他剪腳趾甲,以前他老嚷著讓我給他剪的。可是這些以后再也不可能實現了。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并沒有太多感覺,只是看他躺在那里,心里還是覺得,一會他就起來了,一會他就會走過來,像平常那樣或者一句話也不說,或者看看我,或者對我說:“楊婷,北京好不?”我是就這樣感覺的,甚至坐在那里的時候,還在幻想自己有超能力,像電視上那樣,一陣電流經過,他就又活蹦亂跳了。可是,這些都沒有發生,他只是躺在那里,不聲不響。
送他下葬的時候,一路走走停停。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我想起小時候他教我過馬路,對我說:如果車的距離,是從我們家到敬老院,那么你不要過;快到修車的地方,我想起我騎三輪車帶著他。他學車上電子播報的聲音:請注意,倒車。我也跟著學,當時覺得自己好洋氣呀!到了打面的地方,想起和他吵架,為了發泄我對他的怨氣,拼命騎車。結果撞到了別人車上,把自己的手指頭撞腫了,回到家他又領我去包扎。
他留給我的,都是讓我想起來很溫暖的東西。和他的相處,像是兩個地位平等的人:冬天大早晨去他們房間,叫他起床,掀起來被子就跑;他洗頭的時候,往他身上扔個雪球;經常和他鬧,想著去改變他,想讓他注意到我,但是好像都沒有成功,我最終也沒能改變他。現在想起這些,我是那么的難過。
最近這幾天,我仿佛一下子成長了。看著爺爺、奶奶、媽媽那么難過,我在心里對自己說,你必須長大了,像他一樣,照顧好他一心想照顧的人。所以,我把笑容婉轉,安慰這個,安慰那個,依舊笑,依舊唱歌,依舊精神飽滿,比以前多說了好多話。只是,只有我知道,我的心里有個洞,再也填不了了。那里有呼嘯的寒風,深草茂林,我在呼喊他,或撒嬌耍賴,或聲嘶力竭,而他就在那里,什么也聽不到,而且再也不可能聽到了。于是,我又像個執著的孩子,在心里不停地問,你為什么不回應我?我的爸爸,我親愛的爸爸,我需要你,你要到哪里去,你為什么不過來,再摸摸我的頭,再抱抱我,或者再罵我幾句,可是這些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我有很多思念,也有很多遺憾。思念是,我想他再用手指撫摸我的腦袋;遺憾是,我沒有好好地陪伴他。他終究是沒有等到我長大。前兩天在北京,我吃了鹵煮火燒,想著等過一段時間,我領著他去吃,他是鹵煮的忠實愛好者。上大學的時候,我每次吃自助,都想一定帶著他過來吃,他肯定會喜歡。可惜,這些都再也實現不了了。
現在,我在出差的路上。帶著家人的擔心,帶著老師朋友們的祝福,還有他給我的,那部分悲傷轉化而來地動力。可是,盡管有這些,我還是會難過。不過在難過中,我還是想去做事。老師說,他最欣賞我的品質,我想我的品質也是從爸爸身上耳濡目染過來的。我帶著他的手機和照片,想帶他去看更加寬廣的天地,想替他活著,想超越他給我的原生家庭的枷鎖。
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