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此生我無法企及的高度

農歷二月初九,是媽媽80大壽。姐姐提前幾天給我發信息提醒這個特殊的日子,其實我一直都記在心里。那天早晨,媽媽起床后突然感覺頭暈目眩,面色發紅,不能走路。姐姐急忙叫侄子送到鎮上中心醫院,醫生檢查之后說是老人家血壓高,大腦供氧不足,直接叫住院觀察。姐姐來不及告訴我,冥冥之中好像得到某種提示,上午九點多我打電話回家給媽媽祝壽,沒想到卻是媽媽去醫院的消息。下午辦完事后等不及先生下班,便直接回到鎮醫院。

50多年前,媽媽在這個衛生院生下我之后,幾十年來沒有再進過任何醫院,我們都為媽媽健康的體魄而驕傲。現在看到媽媽躺在病床上,一陣酸楚涌上心頭。姐姐說媽媽血壓已經平穩,可以睜開眼睛,可以吃點飯了才稍稍心安。媽媽還是清醒的,偶爾和我們說幾句話,告訴我們她哪里不舒服。晚上我和姐姐、娜侄女守夜。一個病房三個老太太,媽媽最年輕,80歲。

媽媽一向是個愛干凈的人,躺在這種地方實在是萬不得已。因為醫生不讓動,媽媽就得在床上排泄。我沒有護理病人的經驗,姐姐和娜姑娘倒是得心應手,我也只是陪她們說說話而已。等媽媽安靜的時候,我們都在低頭玩手機,我抓緊時間上“學習強國”平臺學習。姐姐見我看視頻、讀文章,在和娜姑娘談論學習強國,她說她也要上“學習強國”學習。姐姐是農村黨員,我問她你們也要學嗎,她說是村里黨支部要求每個黨員都要上“學習強國”,她還不會上,才得了3分。我笑著說我教你吧,多賺點積分,要比村里的黨員高分才是。然后姐姐拿出她同樣年長的智能手機,打開“學習強國”APP。

我教姐姐點開“學習強國”圖標,從右下角“我的”這里進入學習界面。在“我的應用”這里找到“學習積分”,點進去之后就看到自己名字和分數。下面一排就有需要學習的內容和積分情況,有登錄、閱讀文章和觀看視頻等,必須從這里進去學,不然你不知道哪里得分,哪里不得分。每天登錄一次就得1分,看到右邊這里標明“已完成”,說明你已經得到最高分了。

姐姐的心思不在學習上,她老是抬頭看媽媽,老擔心媽媽不舒服。我告訴姐姐,這里標明有“活躍時段加倍”,意思是你在活躍時段登錄學習就得加倍的積分。姐姐問我什么時間是活躍時段,我頓了一下,才知道自己都沒明白什么是活躍時段。翻看一下才告訴她說,早上6:00-8:30,中午12:00-14:00,晚上20:00-22:30。姐姐說這個時段不是吃飯和休息時間嗎,早上我要喂雞,中午要做飯給媽媽,晚上這個時候已經睡覺了。我說就是要你在吃飯和休息時候擠出時間來學習呀,姐姐無言以對。姐姐問我賺積分有什么作用,我不好回答這個問題。

我教姐姐點開文章閱讀,每讀一篇得1分,不論長短,每天最高可以得6分,但不能重復閱讀。每次讀文章的時間要在4分鐘以上才得1分,每天讀長一點文章可以得8分。姐姐心不在焉,老是擔心媽媽,一下問媽媽要不要喝水,要不要翻身,是不是想拉。我一再耐心地教她每天這個時段登錄,不然就讓孩子們幫她學習賺積分。可她不肯,說要自己學,孩子們都在南寧工作,不能天天幫她學的。叫我不要說那么快,那么多,一步一步來,要讓她自己操作才知道怎么弄。

我告訴她觀看視頻也一樣,看一個視頻得1分,每天最高得6分,也是不能重復看一個視頻。看長視頻得分更高,可以看新聞聯播,一天可得10分。姐姐疑惑地望著我,她嘟嘟囔囔地說我哪有時間看新聞聯播,我說你可以打開聽呀,其實我知道她根本就不懂我在說什么。

我又教姐姐答題,這個難度比較大。一個年近六旬的農村婦女,雖然是個有文化的高中生,但這么多年沒有摸書本,學習起來還是有點吃力。姐姐平時身體不太好,需要照顧年邁的媽媽。家里有個小小養雞場,長年辛勞身體垮了,雙膝因為手術恢復不好,目前走路還不太利索。拉扯大幾個孩子不容易,生活重擔把她壓得像祥林嫂一樣,每次見人都嘮嘮叨叨,沒完沒了,我們都有點煩她,殊不知這就是她的全部世界啊。

我告訴姐姐,“智能答題”“每周一答”“專題考試”比較容易得分,都有參考答案,要有耐心一條一條去翻看“答案解析”提示,標有顏色的就是答案,有些是沒有的,要多看才知道哪個是標準答案,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寫錯,我自己有很多次都沒有答對呢,不過一邊看也一邊學到了知識。姐姐白了我一眼,我知道她也開始不耐煩了。

后來又教她如何“訂閱”,每天在頁面那里訂閱一個“學習強國號”或者一個“學習平臺”,比如訂閱人民日報、光明日報或者廣西學習平臺。姐姐問我什么叫平臺,這個時候我脾氣也上來了。任何一個帶有點技術性的東西對她來說都是天書,我不知道如何教她去認識平臺、訂閱這些術語,只好打開給她看,這個叫“學習平臺”,這個是“強國號”,然后讓她親自操作點擊。但是剛剛做完她又問我什么是訂閱,好吧,姐姐你贏了,我幫訂閱就好了。

在“收藏”這里,我告訴姐姐,每次打開文章或者視頻,就在右下角點這個五角星,點它變黃色就是收藏,就得分了,你不記得收藏多少次就每次都點它。有這個箭頭就是分享,姐姐問什么叫分享,我唉了一聲說分享就是把這篇文章發給別人看。姐姐問是不是轉發,我連忙說是是是。其實是我的問題,轉發就轉發叫什么分享呢,這么文縐縐的“分享”其實就是強加轉發給你的。姐姐這回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不敢出聲了。她問轉發給誰呢,我說你就轉發到你們家里小群或者直接轉發給姐夫吧,順手就幫她轉發了幾篇。再指給她看,每次轉發完頁面就會提醒“已發送”“返回學習強國”“留在微信”。我說你要記住是點中間這個“返回學習強國”,你一定要記住“返回學習強國”,不然你就找不到剛剛學習的地方了。姐姐的手指頭有點不靈活,手機屏幕也不靈敏,腦子也跟不上,她總是不記得要點“返回學習強國”,而是順手點下面的“留在微信”,所以每次都說找不到剛才的頁面。大概重復了20多遍之后,她也沒有記得“返回學習強國”。

在“發表觀點”這個問題上,我沒有更高明的做法,不知道如何才能讓她明白我的意思,因為這需要動腦筋。我告訴姐姐,“發表觀點”就是你要留言評論,必須是8個字以上才得分,而且評論5條才得5分。我很努力地、很耐心地向她解釋,姐姐還是一頭霧水,我聲音便提高了八度,語氣有些著急起來,語速更是像炒黃豆一樣。我說你看人家是怎么評論的,有8個字以上的你就復制下來,再粘貼到下面這個“歡迎發表你的觀點”,然后點上面這個紅色“發布”。再翻到文章后面看到你名字和剛剛粘貼的文字出現在這里才算評論成功,才能得1分。每天要做這樣5次就得5分。這時,媽媽被吵醒了,重重嘆了一口氣,翻了一下身子,姐姐趕忙放下手機去床邊摸摸媽媽,噓寒問暖,生怕媽媽不舒服。

“學習強國”這個詞在病房里成為我們使用頻率最高的詞,甚至超過了我問候媽媽的詞語。娜侄女笑問我排名第幾了,我驕傲地說總分排名雖然不高,但這一周在我們系統410名黨員中我排名第二呢。我不知道此時此刻媽媽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許是看到她兩個年過半百頭發花白的女兒,一個是日夜陪伴在身邊慢慢一起變老的大女兒,一個是她引以為傲的所謂的“有出息”的二女兒,平時彼此分離,現在好不容易湊在一起卻為“學習強國”而顯露出不同的性格,媽媽心里該有多難過。

姐姐的心一直拴在媽媽身上,眼睛也一刻沒有離開。病房里,她為媽媽端水喂藥,為媽媽擦身洗臉,為媽媽排泄洗滌,順便還為病房里的其他病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幫助。姐姐心里只有媽媽,只有家人,只有親人,還惦記著“學習強國”,唯獨沒有她自己。姐姐啊,她以孝順之心來關愛媽媽的健康,以質樸之心表達她對家庭的熱愛,以實際行動證明她對社會的責任。

在“學習強國”平臺上,我每天66分滿分又怎樣,我每天排名第一又怎樣,我理論上得高分又怎樣,我離開單位什么都不是的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讀了幾本閑書,還不如姐姐在“學習強國”上一天才得幾分的成就。我想,如果我們每個人都能做到像姐姐這樣,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對家庭付出真心,對親人付出真情,樹立良好家風,影響身邊的人,把學習記在心上,把社會記在心上,把國家記在心上,這才是真正達到強國的目的。

“哪有什么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看到這句話時頗為震撼。當我一杯清茶一本閑書假裝笑談人生的時候,沒有想過是我姐姐犧牲青春年華在支撐我;當看到姐姐在病房里為媽媽忙前忙后的時候,才知道我所有的浮華都是姐姐在背后默默奉獻。姐姐,這輩子我是無法達到你的高度,更無法超越你的精神。誰家沒有這樣的姐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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