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突如其來的大火
【第十一章】情竇初開
公立邑城中學的大門前,學生們有的步行,有的騎馬,有的騎驢,騎自行車的很少,也就宋鵬飛吧。
“看,林瘋子來了。”有人喊道。只見林清風倒騎著毛驢,悠然而來。有的議論,有的指指點點,有的嘲笑。走上來兩個與林清風年紀相仿的少年。一個穿了藍絲綢的長衫,外罩了一件黃色的對襟馬褂,胸前斜掛了塊懷表,身材胖大;另一個穿了青灰色中山裝,中等身量。
兩人擋著林清風的路,黑蛋在兩人面前停下來,清風也不回頭,偏頭笑道:“兩位同學,有什么事么?”
胖大的指著林清風道:“林瘋子,你下來!我就看不慣你這種德行!”另一個也上前一步到:“土包子,騎個破驢還得瑟!”
林清風跳下來,沖他們調皮一笑:“我得瑟我的,礙著兩位了?”
胖大的更怒:“他媽的,老子就是看不慣你在我面前得瑟!”
林清風哈哈一笑:“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看不慣干我屁事?許你在大伙兒面前橫著走,不許我得瑟!”
這胖大的是個什么副局的兒子,平日驕橫的不行。大家都駐足觀望著。
另一個叫到:“你罵人!土蛋兒!打他的驢!”從他的身側站出個年齡略大的精壯的黑臉少年。
黑臉少年上前要抓清風的驢,清風笑道:“慢著,你可想好了,打驢不要緊,看好你的馬!”
黑臉少年一臉不屑,走過來,一把抓了黑蛋的韁繩,一拉,驢不動。少年嘲笑道:“我當是什么?一頭蠢驢!”在用力一拉,黑蛋依然不動,倒把他閃了一下,眾人大笑。黑臉少年怒到:犟東西!看我不打死你!
他的主人(那個身量中等的少年)也上來幫忙,兩人一起拉。
“黑蛋,上!”林清風突然喊道。
黑蛋搖頭晃腦起來,兩個人有些怕,卻礙于面子不撒韁繩,忽然黑蛋聊起橛子來,并“突突”的張嘴撕咬,一下咬住了中等個少年的衣服,眾人驚呼,嚇得黑臉少年扔了韁繩,手忙腳亂的扯他的主人。而他的主人已嚇得哭了起來。
“黑蛋,放了!”林清風叱道。黑蛋便松了口,那人毫無防備的跌在地上,眾人又是哄笑。
林清風牽了黑蛋,抱了抱它的頭,又指一指那胖大少年的馬,胖大少年本來就怕了,見黑蛋沖過了,扔了馬就跑,馬被黑蛋上去就咬了一口,疼的嘶叫著跑了,胖大少年看馬跑了,急了,顛顛的去追,眾人已笑成一團。
林清風抱臂對地上的少年道:“今天你們是沒事找事,記住了,再找茬我見一次打一次?!?/p>
兩個人爬起來,中等少年憤憤道:“我會讓我大哥宋鵬飛來整你!”
“我在這呢!”宋鵬飛道,他載了白玉雪來到校門便看到了這樁事。
宋鵬飛笑道:“清風!”
清風也笑著相迎?!笆蛆i飛老弟!”
中等個少年灰溜溜的快步逃開,大伙兒笑著走開了。
“這位?”
“這就是我常說的白玉雪,玉蘭的姐姐啊?!?/p>
“喔,是大姨姐啊。”叫的白玉雪有些羞澀。
“我們還是一擔挑的兄弟呢。”清風拿胳膊肘碰碰宋鵬飛,鵬飛也笑了。
“玉蘭跟我提起過你呢。伯父、伯母、還有奶奶一向都好吧?”
“還好。”玉雪答道。
怎么也沒想到這個林清風竟然是個人物。這個其貌不揚的黑小子,氣勢卻與眾不同,讓人不禁欽慕幾分。更沒想到玉蘭竟走了這樣的好運,嫁給這樣一個有勇有謀的爺們兒!只是,就像娘說的那樣,不知她有沒有命享這份富了。
三人又說了會兒話,林清風別了他們去草棚里栓驢。
林清風回到家里,吃飯的時候,邊說邊比劃的說起此事,都笑個不住。林誠業道:對!兒子,就這樣。對這種欺軟怕硬的人就該教訓教訓他!
“行了,行了?!笔厦χ棺?,道:“你知道哪天碰上個閻王?這世道亂哄哄的,別太出頭露面了,還是小心為好,小心使得萬年船?!?/p>
“這道也是?!绷终\業思索著道。
“可不是,你爺兒倆就是兩頭驢,一出門就得瑟,真是天天為你們提留個心。”
“娘,以后聽你的就是?!鼻屣L見母親著急了,忙說道。
“不說了,吃飯,吃飯,玉蘭啊,你要多吃…”清風給她夾著菜道。玉蘭回了他一個可愛的笑臉。
一年多了,玉蘭長高了不少,頭發也烏黑起來,臉兒也白嫩起來,真是越來越好看了。
回到南屋,清風才將見到玉雪的事和她說了。除了去年過年,玉蘭和他去了趟白家匆匆拜了個年,只見了白展宏‘和奶奶,說娘倆去宋家玩了,沒吃飯就回來了,一直沒有再去。清風知道,誰不想有個可依靠的娘家?玉蘭雖然不說什么,但心里的苦他明白。玉蘭聽了,什么也沒問,只淡然的點點頭。她已不渴望和奢求什么了。一切靠自己!只能靠自己。
剛剛入冬,就下了一場小雪。小城的青磚藍瓦上覆蓋了薄薄的一層積雪,顯得更加沉靜古樸,宛若一副水墨畫兒。
白家傳來信兒,奶奶去世了。玉蘭聽了,心里忽的空了,不由得淚水撲唰唰的流下來。石氏忙安慰她。林誠業叫人套了馬車,帶上玉蘭去吊唁。石氏給玉蘭披了青花的棉斗篷,見玉蘭淚流個不停,邊勸慰道:“傻孩子,知道你心疼奶奶,可這么哭下去怎么行,等去了娘家,更不要傻哭了,會哭壞身子的。”玉蘭流淚點著頭。
進了白家,靈柩早停好了,玉蘭飛撲上前伏地大哭。引得眾人也不停唏噓。林誠業也在靈前拜了,白展宏紅著倆眼上前和他寒暄了,叫主事的安排他去休息。
林誠業去白賬桌子上付了錢,便告辭了主事人,趕了馬車回家了。
白展宏扶起女兒玉蘭,道:“去見奶奶最后一面吧?!庇裉m哽咽的點著頭,跟父親到棺材前,白展宏掀開被角,讓玉蘭看了看。玉蘭見奶奶的頭發被整齊的梳成一個髻,還帶了銀飾,面色雖枯黃,卻非常的安詳。身上穿了新襖,外罩了紫蘭的絲綢大襟褂子,想必是奶奶此生穿的最好的一身衣服了吧。
宋月娥在一旁哭道:“玉蘭呢,你也別傷心,你奶奶她也享盡了富;你也別牽掛,她愛的銀鐲子、珠花、首飾我們都給她備齊了……”
玉蘭沉默不語,知道是宋氏借機向眾人炫耀自己的孝道。
奶奶這一輩子,最輝煌的就是她的死了。
想起兒時的種種,玉蘭的淚無聲的流。如果真的有來世,那么,奶奶就讓我們做母女,我來照顧你、疼你……
【一生、一世、一瞬間,愛也罷,恨也罷,都歸塵間。萬貫的家財又如何?九心的精明又何妨?彎的眉、俏的眼…一杯黃土入塵埃??炊闹灰恍?,不懂還在爭?!?/p>
入夜,守靈的都累了,宋氏讓玉雪扶著下去歇著了。白展宏看著木木出神的玉蘭,道:“玉蘭,你也去歇著吧,去東偏房吧?!庇裉m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跪了太久,腿麻的無力,又差點跌倒。白展宏一把扶住了她,她的眼里除了悲傷還含了堅強?;腥舢斎皇|兒的眼神,讓白展宏禁不住一愣。
想起當年,蕓兒生下玉蘭時,自己轉身就走,直到她病的厲害了,他才去了一趟。那一趟,讓他一直埋在心底:她看他進來,抬起頭,微微的苦笑著,無神的眼里又怨恨又不舍,幽幽的道:“展宏,怨你怨不起來,恨你也恨不起來,看來,我來世間這一趟,只是為還你的賬的罷。從此,我們不相欠了(liao)…不相欠了…不相欠了?!彼@著,閉上眼睛,有一滴清淚劃落。當夜,她便去了。此后,他光光鮮鮮的生活著,莫名的孤寂常常在閑暇之時暗暗將他包圍,讓他如溺水般的無助。眼前的玉蘭越長越像蕓兒,卻隔了太深太遙遠。
玉蘭搖搖頭,“我去奶奶屋里?!卑渍购赉躲兜臎]說什么。有時,他恨她的堅強,她架起的這層堅硬的倔強的外殼,拒他于千里之外,如果她能軟弱些、聽話些,他會給她很多,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屋里沒升爐子,冰冷的很。玉蘭爬上炕,蓋上奶奶的被子,熟悉的味道立刻包圍了她,她想笑,卻又流下淚來。這次,她在靜靜的等待,等待奶奶回來,她撫摸著她的頭,摟著她,輕輕的搖著,‘螞楞(蜻蜓的土語)螞楞來,奶奶給你做雙大花鞋…’
玉蘭沒有覺得冷,她覺得一團溫暖包圍著她,讓她那么的甜蜜、安然……
第三天,竟是晴空萬里,風起了,天很冷,雪未化。當奶奶的棺材入土的時候,白展宏、宋月娥在地上滾著嚎哭,玉雪也伏地而哭,玉蘭卻沒了眼淚,她抬頭看著天邊,一輪美若蛋黃的夕陽正緩緩落下…
一杯黃土,從此陰陽兩隔,不如堅強起來,不再讓你牽掛;更何況,牽掛的人都走了,這淚還流給誰?!
自從奶奶走后,玉蘭好像一下子成熟了許多,她像石氏一樣每天有條理的做著家務,也會替林誠業整理賬本,她整理的賬本總是有條有理,讓林誠業一打眼就明白,也讓林誠業暗自贊賞這個有心的丫頭。
她的膽子好像也長了,一天清風回來,發現自己的被褥被整齊的疊在了隔壁的房間里。玉蘭正在低頭繡東西,一針一針的笨拙卻認真。清風低下頭來問她道:“把我趕走,你自己不怕了?”
“不了!”玉蘭抬起眼睛,眼里閃著堅定的光,她抬起手腕,一串磨得很圓很舊的桃核穿子。“奶奶的串珠,它陪著我呢。老呂師父也說過,人堅強了,鬼都怕!”她要堅強起來。
清風心里有些失落,依舊笑道:“繡什么呢?”
“荷花。我看荷花那么美,早就想把它們繡出來了?!?/p>
“荷花下一對鴛鴦,嗯,很不錯!”清風想象著:“先給我繡個怎樣?”
“俗氣!我才不那樣繡呢,我只繡荷花?!庇裉m撇嘴道。
“隨你便吧?!鼻屣L輕嘆道。她還是聽不懂他的話。但是,她終會一天天長大、成熟,不知道他等待的是越來越親密的關系,還是會疏遠?
“玉蘭,為什么學繡花呢?”
“我要像香草那樣,繡好看的手絹,還要為你、為爹娘做鞋子?!?/p>
清風抓了玉蘭的手,說:“玉蘭,你不必學香草,我不要讓你像她那樣子,我要你讀書、寫字?!?/p>
玉蘭低頭道:“可大家都在夸香草啊?!?/p>
“她是她,你是你,不一樣的!
玉蘭不明白的看著清風。
清風輕笑道:“這樣吧,你已讀書、算術為主,繡花什么的閑下來,繡著玩就行?!闭f著,去拿了兩本書來,道:“這兩本書里的故事可好看呢?!?/p>
玉蘭一看,一本是《三國演義》,一本是《封神榜》,拿過來一翻,里面還有傳神的配圖,立即寶貝樣喜滋滋的抱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