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 突如其來的大火】
【第二章? 不認命運】
【清風醉玉蘭】第二章不認命運
命?!
白展宏咀嚼著這個字,他不相信命,他為了改變命而奮斗,卻又被命運牽絆;他的命運如此,兩個女兒的命運也如此嗎?依靠上了宋正堂,白家就可以世代富足了么?白展宏突然想到了算命的麻瞎子。
十一年前的冬天,正逢集,白家門前的大街上,備年貨的人熙熙攘攘,算命的麻瞎子坐在角落的石頭上被人團團的圍住——麻瞎子不僅僅算命,還說的一口好書,到哪兒都會圍著一圈人!
麻瞎子,不姓麻,姓李,因一臉的麻子,外加幼時瞎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也不太好使,人稱“麻瞎子”!他常年穿件舊青布長衫,愛抽、愛酒,叼著大煙袋、挎著酒葫蘆。靠給人算命、看風水、選日子為生。聽說他也曾娶過媳婦,還有過一個女兒,本來掙錢就不多,又抽又喝的,結果把媳婦和女兒給餓跑了。后來,撿了個要飯的禿小子,取名叫丑兒,當徒弟,倒沒給餓跑,估計餓慣了吧。
有人就問他:麻瞎子,你說你給人家算,為啥不給自己算算?算算那天好日子、發個財、再娶個媳婦什么的?
麻瞎子搖頭道:命唉!我命如此!算的太絕了,先把自己給絕了!有道是:天機不可泄露,泄天機者必絕么!
看他搖頭晃腦、一本正經的樣子,人們紛紛大笑。
這天,宋月娥領著小玉雪也上前來湊熱鬧。麻瞎子對眾人道:“各位先讓一下,我先給這位大嫂看看,說的好給個賞,不好你走道。”
眾人讓開,宋月娥愣了愣,走上前來。麻瞎子瞅瞅了玉雪,又瞅瞅宋氏,捻須唱道:“
一根生出兩枝花,富貴多難各一邊。
富貴父母不牽掛,多難守得見月圓。”
宋月娥皺著眉,搖頭道:“聽不懂,聽不懂!”
麻瞎子拱拱手,伸出倆手指頭道:“大嫂,得罪了!你家有兩個女兒!”
“兩個?哪來的兩個?”宋氏差異道。
圍觀的人們也紛紛愣住,倒是聽說白家小婆子快生了,但還沒生呢,這不是明擺著損人家嗎?
麻瞎子全然不顧眾人的異樣,又道:“你的這兩個女兒,一個生來富貴,父母不必牽掛。另一個…”麻瞎子止了言,又對宋氏揖了一揖,道:“又得得罪大嫂。”
宋氏道:“說吧,另一個怎么樣?”
“命硬,但多劫多難。”
“奧,”宋氏表面故作平靜,心里卻樂滋滋的。她捏了幾塊錢遞上去,道:“去買酒喝吧。”說罷,領了玉雪匆匆走了。
待人們散去,待在麻瞎子身后的丑兒湊在師父跟前,邊給師父搓煙絲,邊問道:“師父,你說白家那兩個女兒,哪個富貴,哪個多難?”
麻瞎子輕笑道:“富貴多難命在天,豈是我們一介凡人說了算?!”
丑兒聽不明白,皺著眉抓起頭來。
說宋月娥回到家,便將麻瞎子的話一五一十的和丈夫、婆婆說了。
“聽他胡說!下次,我見他一次打他一次!”白展宏氣憤的說。他早盼兒子盼紅了眼。
轉年的二月初四,白家的小老婆蕓兒果真生下一個女兒!白展宏連蕓兒的房門也沒進,氣惱的走了。宋月娥卻在心里了開了花:賤人賤命,死狗扶不上樹!
多少年后,人們談起麻瞎子也會談起這件事。玉蘭也聽說過了。她曾問奶奶:麻瞎子說的那個多難多劫的就是我嗎?
奶奶撫著玉蘭的頭道:“孩子,不論別人說什么,自己得先瞧得起自己,自己先得給自己打氣!比如,你掉進河里了,你就對自己說,幸虧我沒掉進黃河里;如果你掉進溝里了,就對自己說,幸虧我沒掉進河里。這樣啊,再苦的日子也過的甜,”玉蘭似懂非懂的點著頭。多少年后,玉蘭想起奶奶,心里總懷著敬佩,這位不識字的老人卻是如此的智慧!
白展宏想到了麻瞎子,想到了宋正堂那副高傲的神態!
他不要信命!他絕不信!他信事在人為!他不能讓白家敗下來,決不能!
他曾經改變過自己的命運,不是嗎?
當年,白家也曾富足過:爺爺中過舉人,當過縣衙門的文案;父親開過店鋪,那時白家家業富足,只是不學無術的弟弟染上了大煙,不但把家產敗光還氣死了父親!早就受夠了這種日子的白展宏,在為父守靈的晚上,和麻木不仁的弟弟大吵了起來。氣惱之下,他拾起凳子砸在弟弟的頭上,弟弟暈了過去。母親王氏嚇壞了,哭的幾乎暈過去。
白展宏憤怒的跑了出去,一會兒,他提著鐵锨進來,拖起瘦骨如柴的弟弟。母親大驚,問他要干什么。他怒道:“讓這個敗家的畜生去陪我爹吧!”母親抱住他的腿,哀求道:“不能啊,他只是昏了過去!”他推開母親,又被母親拖住腳,哭道:“好歹他是你親弟弟啊,你怎么能下的了手把他活埋!”他憤怒的推開母親,吼道:“他活著我們就會死!他早晚要害死我們!”說罷,扛起弟弟,走進了黑夜里。母親一夜白了頭。
第二天,母親王氏悲痛的對外人說,小兒子昨夜急病死了,人們安慰她,說老頭不愿她受罪,把不成器的小的給帶走了。王氏大病了一場,從此不但眼睛不好使了,而且也沉默了許多。
幾年后,白展宏娶了宋家的宋月娥,逐漸成了邑城小有名氣的人物。為人大方,對朋友豪爽,很多人都稱贊他繼承了他父親的儒雅和才能,虎父無犬子。
這次,他不能讓白家敗下來,絕不可以敗!白展宏握緊了拳頭。
門口咿呀的嚷嚷著,是幾個得了消息來要賬的。宋月娥看著白展宏,氣道:“真是墻倒眾人推,這才剛剛,他們就要上了門來!”
“看看還有多少錢,給他們。”
“當家的!”
“給他們!”白展宏提高了聲音,宋氏嘆了口氣,拿錢去了。
白展宏不怕他們,那些只是些小錢,怕就怕“順天家私鋪”和林家,他有大半的木材是他們預交的錢。
“姑父!”
白展宏正想著,抬頭見面前站了一位少年。正是宋正堂的兒子——宋鵬飛,同他父親一樣,少年高瘦而白皙,淡而長的眉毛下一雙細長的眼睛,只是薄薄的嘴唇偏紅了些,像個女孩子。
“是鵬飛啊!”白展宏假笑道,“快坐下!快坐下!”
宋鵬飛從懷里掏出一個紙包遞了過來,道:“這是我爹讓我交給你的。”
白展宏接了過來。
“他一早有事走了,就打發我來了。”宋鵬飛笑著,環視了一下,道:“玉雪妹妹在么?”
白展宏要說什么,宋鵬飛已笑嘻嘻的跑開了,邊跑邊道:“我自己去找吧。”
宋鵬飛和玉雪念一個私塾,因一直愛慕玉雪,便親上加親,定了親家。
白展宏拿著那個紙包捏了捏,不是很厚的一沓,他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宋鵬飛在前院轉了一圈,沒有找到玉雪的影子,正要去后院找找,玉雪的笑聲便從南屋里傳了過來。跑過去,見玉雪正拿著一只蘆葦扎成的螞蚱,逗一個劍眉大眼的青衣少年。那少年皺著眉,蹲在衣盆旁熟練的搓著衣服,完全不理會玉雪。
少年叫方子逸,是藥鋪郎中方志遠的兒子。和宋鵬飛同歲。
“快說么,這只螞蚱是不是給我做的?”玉雪嬌笑著問。
“要是喜歡,你就拿去吧。”
“哎,你的衣服怎么破了?”玉雪忽然發現方子逸的洗的衣服上,好像被燒了似的一個洞。
方子逸的手忽然停住了,在微微的發著抖。
“怎么弄的?怎么這么不小心?”玉雪湊近了去抓盆里的衣服,被他一下把盆推開,咬咬唇道:“不小心劃的!”
“我看怎么像燒的!”玉雪逗他道。
方子逸咬著唇不再作聲。
“玉雪!”宋鵬飛奔過來叫道。
玉雪抬起含笑的大眼睛,喜悅的目光暗了下來。“是你,鵬飛。”
宋鵬飛環視了一下,屋子里大大小小的筐里涼著各種草藥,滿屋子濃濃的一股藥香。
“你怎么和他在一塊兒?”宋鵬飛低聲抱怨道。
“你管的著么?”玉雪白了他一眼,在鵬飛看來,她白他一眼的神態都非常的可愛。
“我是給你送東西來的。”
“什么呀?”玉雪懶懶的問。
宋鵬飛從兜里拿出一個錦盒,輕輕打開,伸到玉雪面前。玉雪一瞅,立即驚喜得睜大了眼睛,原來是一對圓潤的珍珠耳墜!
那個時候,在下縣,銀的飾品還多見,珍珠的也只有省城的見得到。
“這是我爹的朋友從沿海帶過來的,咱們不是要。。。”宋鵬飛想說“不是要訂婚了么”,守著方子逸,又怕玉雪不高興就咽了回去。
“你的女婿來了,快回去吧。”方子逸嘲笑的說著,起身,甩甩手,進了里屋,把門關了。
“哎,哎”玉雪拍著門,道:“怎么了?子逸!”。她的大眼睛一轉,心里想:興許是吃醋了吧。想到這里不禁暗自高興起來。
兩人走出南屋。
“你家的事,我聽說了,早飯也沒吃就來看你了。”鵬飛跟在玉雪的身后說道。
“那我們家以后可就沒有錢了。”玉雪黯然道。
“沒事,沒事!我會讓我爹多給你們錢的,讓你上學,讓你穿漂亮的衣服,總之,不會讓你受苦的!”
“那,以后你可瞧不上我嘍?”
“怎么會,玉雪,你在我心里永遠是天上的仙女兒!”
“貧嘴!”玉雪的鵝蛋臉上浮上了一抹紅暈,越發嬌美。宋鵬飛看呆了。
在玉雪心里,鵬飛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尤其他細長的眼睛和薄薄的紅唇,那么娘!方子逸不同,他濃濃的劍眉,冷峻的眸子,即便一句話也不說,也透出她喜歡的男子漢氣來。但是,鵬飛那里有她唾手可得的生活,而方子逸…玉雪搖搖頭,不想再想下去。
“玉蘭!”正是方子逸的聲音。玉雪跳出門去,見妹妹兩條小黃辮子一擺一擺的正跟在方子逸身后。
“你叫她干嘛?”玉雪叫住他們道。
子逸回頭,臉上沒有表情的道:“怎么?去熬伯父的藥,這種活她干的了,你干不了的!”
玉雪歪頭一笑,道:“也是!”
方子逸拉起玉蘭的手,玉蘭跟著到了南屋。子逸拿出一個小瓶子,打開,取出一種淡黃色的藥膏,拿起玉蘭的小手,邊小心翼翼的涂著藥膏,邊道:“看你的凍瘡,剛剛好了,又吹裂了,春天風大,要仔細著。”
玉蘭點著頭,抬起烏亮的眼睛問:“哥哥不是讓我來熬藥的嗎?”
子逸輕笑起來,“藥熬上了,一會兒你端過去就行。這藥膏你拿好了,記得自己抹好不好?”
玉蘭點點頭,要拿小瓶,卻又被子逸拿了回去。
“還是每天你來,我給你抹吧,省的你娘看見又罵了。”他皺眉道。
“謝謝哥哥。”玉蘭微笑起來,圓眼睛彎成了一彎月亮。子逸疼惜的在她的臉上捏了一下。回身翻出一個蘆葦扎的螞蚱,笑道:“玉蘭,你可喜歡啊。”
“喜歡!喜歡!”玉蘭拍著手,雀躍著。
子逸把螞蚱遞給玉蘭,玉蘭抬頭望著子逸,認真的說:“哥哥最疼玉蘭了。”
子逸輕笑了一下,臉上不覺泛起一絲羞澀。
“哥哥要去省城讀書嗎?”玉蘭忽閃著眼睛問。
“是的,我要去學醫,西醫。”
“西醫?”玉蘭皺起了眉頭。
“長大你就會明白的。”子逸拍拍她的腦袋。
“哥哥是為了掙錢娶姐姐嗎?”
“什么?娶你姐姐?”子逸皺起眉,“誰說的?”
“姐姐說的。”玉蘭閃著眼睛說。
“不可能!我不會娶你姐姐的!”子逸惱怒的說道。
“我就說么,姐姐和宋哥哥定了親的。她說了不算,爹說了算的。”玉蘭小聲的說道。
“那么,玉蘭希望我娶姐姐么?”子逸不知自己為什么竟這樣問。
“當然不了,”玉蘭壓低聲音,“哥哥娶了姐姐,就會聽她的話,就不疼我了。”
“哥哥答應你,永遠疼你!”子逸握住玉蘭的手。
“真的!”玉蘭彎著笑眼,踮起腳,輕輕的在子逸臉上親了一下,“我也會疼哥哥。”
這一夜,方子逸睡的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