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大陸分水嶺(六)海倫娜和假行僧

劫后余生的自拍照
飽經滄桑的鞋子



牧場邊緣的營地
熱情的鄉民
啤酒

“從前有個牛仔打了幾十年的光棍。某天他來到小鎮上的酒吧喝酒。酒吧燈光昏暗,氣氛曖昧。吧臺后面的女招待明艷動人。牛仔一下子就看呆了。可他一文不名,不免自慚形穢,只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為自己的懦弱生悶氣。直到有一天,他才打聽到姑娘名叫海倫。

坐在身旁的老哥看熱鬧不嫌事大,靠上來慫恿道:“就是上去要杯酒,又要不了你的命”。牛仔躊躇了好幾天終于鼓起勇氣。他把杯中啤酒一飲而盡,漲紅了臉,沖到吧臺前對著姑娘說道:“海倫……吶……吶”!就在這個決定緣分的時刻,牛仔還是掉鏈子了?!昂悺瓍取钡墓适鲁蔀榱司瓢傻男φ?。傳久了,小鎮的名字就變成了“海倫…吶”。后來“海倫……吶”又變成了海倫娜——蒙大拿州的首府。”

7月30日,我們離海倫娜還有十幾英里的路程。傍晚時分,我們在牧場柵欄外宿營。一輛舊卡車從我們的帳篷經過,一對鄉民夫婦搖下車窗熱情地朝我們打招呼,然后從后備箱里拿出啤酒塞給我們。夫婦說這里到處都是麋鹿、白尾鹿、羚羊,歡迎我們明年來他的牧場打獵。聊了很久,夫婦才駕車離去。破舊的卡車一路吱吱嘎嘎,只留下搖搖晃晃的煙塵。

我們目送卡車消失在地平線,才想起已經到了晚飯時間。爐頭上燉著的小鍋咕咕嘟嘟地冒著熱氣,香味隨風飄向遠方。 今天的晚餐是半生不熟的西班牙海鮮飯和袋裝金槍魚。米飯半生不熟,但酸酸甜甜十分可口。帳篷外,夕陽下光影變幻,大風掠過草原,掀起一陣陣金黃色的波浪。我嚼著干澀的金槍魚片,啜一口啤酒,有這么壯闊的美景相伴,竟然有點微醺。

這時Just Paul 又講起海倫娜的笑話。笑話不過是Just Pual杜撰出來的。只能說中外長輩對后輩生活問題的關心出奇一致。差異只是形式不同而已。Just Pual不過是揶揄我的木納和膽怯。是的,母胎單身40載,主動約女孩吃飯的次數不超過5次,皆以失敗告終。就在結束CDT之旅的3個月后,我終于收到一位女性朋友的邀約說一起出去走走,可是臨到那一天又被她放了鴿子。原來她有“男朋友”,約我不過是個“美麗”的誤會。于是尷尬紀錄依然延續著。

好多年前,我曾在峨眉山報國寺和一位大師盤過道。大師說我是唯一一個把背包手杖放在佛殿外的游客。佛門講究六根清靜,拜佛一定要放下一切身外物,不要說相機,連眼鏡都不能戴。我雖不通佛法,卻有慧根,和佛有緣。我哈哈一笑搖頭拒絕:“我留戀女人的肉體,放不下葷腥之物,還是紅塵中人”。

話雖然這么說,這么多年屢屢碰壁之后,我已不執著于單身這件事。和同齡人相比,我算是活得隨心所欲,說走就走的旅行從來不是難事,但偶爾也會感到深深的挫敗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對,讓姑娘們敬而遠之。

某日跋涉在荒野中,我被饑餓疲勞折磨得焦躁不安,腦海中突然回蕩起崔健的《假行僧》。薩克斯的低吟引出了琵琶的鏗鏘。崔健獨特的煙嗓蒼涼透徹。這首歌已經在我腦海中飄蕩了25年。第一次聽,我還是高中生。那時候聽搖滾是很酷的事。上課時,我把隨聲聽藏在書桌里,用手捂著耳機。雖然這首歌逐漸刻在我的DNA里,但我并沒有真正理解它的意義和力量。此刻,我終于悟了。

十年前,我結束一段短暫到稱不上戀愛的感情。分手后,我曾對那個女孩說我要徒步太平洋山脊小徑,“我要從南 走到北,還要白走到黑”。她的第一反應是驚訝,說我瘋了,是個怪人。此那時起,我會告訴每個我遇到的姑娘:“我有這雙腳,我有這雙腿,我還有這千山萬水,我要這所有的所有,卻不要恨和悔”!“口渴了,就請給我碗水。愛我了,就親我的嘴”。

我一如既往地誠實、坦蕩。于是每個姑娘都對我報以禮貌的微笑,之后就不再聯系。如今的我已經釋然,雖然遇到心儀的女孩,我還會心動不已。雖然她和我注定無緣,我依然死心塌地地對她好,即使我知道無論如何對她好,她也不會愛上我。

我已經可以虛偽地掩飾自己的愛意,保持界限。也許這只是我的矯情。姑娘看不上我,可能只是因為我實在不值得愛。但我知道魔鬼就在心中,也知道除了自由我一無所有。于是我并不想留在一個地方,也不想讓人知道我的虛偽。


bench mark ranch
straight creek 營地
親生河谷


拯救我的天使克萊爾
國家森林的木屋
不知名的河谷

路上的聚散總是突然。告別鮑勃·馬歇爾荒野,到達Bench Mark Ranch也意味著我和Just Paul夫婦分別的日子已不遠。夏季是牛仔最忙碌的季節,牧場門口擠滿了騾子和馬。我們小心翼翼地從他們中間擠過,才進了牧場。

辦公室門口的鐵皮箱子里堆滿背包客的包裹。Just Paul很容易找到屬于自己的那個。我已經耗盡補給,于是他分了一些食物給我。我們的充電寶所剩無幾。老板說我們可以使用牧場的柴油發電機。但要收費,每小時10美元。

Just Paul轉過身來直呼這是搶錢。于是我們只是很禮貌地表示感謝。相比充電這種小事,洗澡才是必需的,因為熱水澡是文明與荒野的分野。牧場的洗澡間雖然簡陋,但水熱得發燙。浴巾很干凈,散發著淡淡的芳草味。傍晚,Sheepgoat又發來短信,他說明天就能到達林肯,還分享了一個小插曲:他在路上撿到一支子彈上膛的手槍。

Bench Mark Ranch離小鎮林肯還有50多英里的山路。Just Paul夫婦有足夠的食物支撐到海倫娜。我將冰鎬和用不上的裝備寄到林肯,所以林肯是我的下一站。告別Benchmark Ranch,河谷兩側的山勢漸漸陡峭。頭頂的天空變得狹窄。山路在過火區穿行,幾乎沒有爬升。但我們都很疲勞,花了兩天時間才走到親生河(DearBorn River)渡口的營地。從此攀上紅山,在山脊上穿行28英里到達羅杰斯埡口,就可以搭車去林肯。這晚我們枕著河水的咆哮入眠。

7月27日,陰沉的天空使得告別的氣氛更加沉重,我只是說了句“Be Safe”,就匆匆出發。手機只有70%的電量,充電寶已耗盡,食物所剩無幾。我必須累計爬升5000英尺,徒步28英里才能到達林肯。今天若是走不出這片大山,我就可能會交代在這不毛之地。

這注定是艱難的一天。一上來就出了問題——GPS沒有信號。我一上來就走錯了路,好在憑著經驗又找到了正確的方向。從5700英尺爬升7600英尺的3英里山路,我只花了1個小時,卻也消耗了大半壺水。爬上山脊,GPS終于正常工作。但我還是錯過了唯一的沒有干涸的水源,接下來的水源都已干涸。這讓我對走完28英里越來越缺乏信心。

必須找一條近路下山,這是我的判斷。一邊走,我一邊在Guthook上尋找可能的替代路線。果然前方一個路口標記下找到一條有價值的留言。留言說從這個路口下山只需走11英里就可以到達一個本地人經常光顧的停車場。但Guthook上只標記路口,卻沒有標記下山的路線。guthook上也沒有人證實這條路線確實存在。但此刻我的機會主義之魂已經騷動起來,猶豫只會浪費寶貴的時間,雖然前路不明,但我還是堅定的沿著那并不清晰的路向山下走去。

很快我就懷疑自己上當了。所謂的山徑看上去更像是被荒草覆蓋的排水溝。走了2英里后,我發現了很多陳舊的馬蹄印??磥磉@條路是馬道,但已很久無人涉足,不過這至少說明路確實存在的。很快我便進入河谷深處,山路逐漸清晰,沿著不知名的河流迂回曲折。我一次次淌過河,鞋子、褲子不等晾干又濕透。我很緊張,腳步飛快,不停地四下尋找路的痕跡。

河谷的盡頭是茂密的山林,山路也逐漸清晰。我到達了決定命運的岔路口。木板搭成的棧道向北延伸,土路則繼續向南鉆進幽暗的密林,我在思索那條路才是通往停車場的路。林肯在南方,于是我選擇向南。土路再次進入河谷,水流也湍急起來,沒過膝蓋。 1給小時候后,土路到達深谷盡頭,又曲折攀上山脊。這和guthook的留言描述的不一至??晌乙褯]有回頭的余地,只得繼續爬升。更糟糕的是,我竟然忘記灌滿水壺。等重回干旱的山脊,才發現水壺的水早已消失殆盡。

傳說中的停車場遲遲未見,我的心和嘴唇一樣焦躁。看到國家森林的界牌時,我一度以為自己走對了路,可是指北針告訴我小徑正一步步地把我帶回鮑勃·馬歇爾荒野。路上倒塌的大樹越來越多。這意味著森林巡邏員很久沒有來過這里。

急躁的心情加速體力的消耗。我的腳步和背包一樣變得越來越沉重。正當我感到絕望之際,一座小屋隱藏在密林深處,我看到了希望,立刻穿過草地徑直向小屋飛奔過去。小屋位于森林土路的盡頭?;h笆外停著一輛車。我把背包扔在籬笆邊,彎腰扶著膝蓋,大口喘著粗氣。剛才我還身處地獄,而現在我已腳踏天堂。

這時一個女孩從木屋里走了出來。姑娘名叫克萊爾,來自佐治亞州,今年夏天在海倫娜國家森林辦公室做季節工。她正在把裝備搬進木屋。接下來的一個月,她會和伙伴一起待在山里,清理山徑上的路障。克萊爾告訴我小屋離林肯還有15英里,時間已經到了下午三點,即使我能走到林肯,天也黑了。

“可否把送我到林肯?我可以負擔油費”,我試探地問道。

克萊爾微微一笑,說道:“沒問題,上車吧!”

卡車在土路上顛簸著,我跟克萊爾談起她的家鄉佐治亞州和她的生活。克萊爾還在讀大學,之所以來國家森林工作,就是因為熱愛自然,熱愛戶外運動。她的目標是徒步阿巴拉契亞山徑。一說到阿巴拉契亞山徑,不善言辭的我立刻打開了話匣子。

也許她也沒有意料到,我這個異鄉人和她的家鄉有如此緣分。我說起大煙山令人絕望的大雨,紐芬德埡口狂風呼嘯的夜,雄壯的白山,還有初見卡塔丁山時的不可言說的感動。一路聊著,不知不覺之間,車已到達林肯的邊緣。遙望閃爍的紅綠燈,我知道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文明世界。克萊爾停在鎮上雜貨店旁。我忙著拿出錢包,克萊爾卻阻止了我。

“不用了你的故事就是油費!”

留下這句話,克萊爾便瀟灑地絕塵而去。


林肯簡陋的市容
平民窟跳出來的鹿
弗萊舍埡口的留影
老大爺達格
洗衣房里的假花


占據水源的牛群
山脊
just Paul 和one speed
路標
山脊上的土路
營地


高分水嶺戶外用品店

林肯和大多數美國小鎮一樣,散亂隨意沒有章法,最氣派的建筑是頗具資本主義氣質的銀行。我先找一家飯店,大吃一頓。中間去了一趟廁所。洗手時,看了一眼鏡子。相比告別酋長山的那天,兩腮下的贅肉已經消失,汗漬混雜著灰塵,滿臉胡茬盡是滄桑。我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這才是我想要的自己,于是掏出手機自拍紀念。

第二天上午,我跑了趟郵局,將郵包轉發到阿納康達。然后去雜貨店買了足夠支撐到海倫娜的補給,又買半只烤雞和2升可樂做晚餐。下午的任務是洗衣服。鎮上唯一的洗衣房在Trailer Court。Trailer Court是一個美式貧民窟。

Trailer Court租金很便宜。居民大多從事伐木一類的苦力活,住在房車或是活動板房里,伐木季結束,就把板房拆了裝上卡車,尋找下一個容身之地。唯一帶不走的建筑便是洗衣房。這洗衣房破舊得讓我不敢相信自己正身處于世界強權的某個角落??杉幢闳绱似茢?,洗衣機前的架子上依然擺放著一排五顏六色的假花。

7月30日,搭車離開林肯意外順利。當時我正走在馬路上,一輛破舊的皮卡悄悄地停在我身邊。司機滿頭白發,名叫達格。老大爺在附近的美軍基地工作了30年,退休就留在了林肯。他告訴我劉易斯和克拉克當年從這里經過,所以在羅杰斯埡口以北,還有一個劉易斯與克拉克埡口。

達格把我送到距離羅杰斯埡口13英里的弗萊舍埡口,幫我省去了半天時間。一個人站在荒野的邊緣,我想從這里開始,我的旅伴大概只有自己的影子??墒亲吡瞬坏?00英尺,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Just Pual夫婦正和一個小徑天使聊的興高采烈。

這個小徑天使剛剛走完大陸分水嶺小徑,便開著房車在這里為過往的驢友提供啤酒和咖啡。Just Paul扔給我一罐啤酒,拉開拉環,泡沫飛濺,濺了我一身。我灌了一大口,腦子一陣眩暈。然后三個人笑著抱在一起??磥砦液蚃ust Paul夫婦之間的緣分還未盡。

從林肯到海倫娜的55英里只有2兩個可靠的水源地。下午,我們到達了第一個水源地——坐落在斯臺普斯埡口的高分水嶺戶外用品店。這可能是我所去過最偏僻的戶外用品店,外表看上去不過是一座活動板房。通往戶外用品店的小路隱秘在半山腰的深林中,很容易錯過。沿著小路走5分鐘便能看到她。這家店是集裝箱改造成的板房。

此時正黑著燈,門上紙條留言說:“主人下午3點后才會回來。如想補充飲水,打開蓄水池的水龍頭即可。門口的梯子下面有很多冰鎮飲料,可隨意享用,垃圾箱在板房后面。Plus,露營是免費?!?/p>

我們一邊埋鍋造飯,一邊等待店主。3點鐘,老板準時歸來,他是個瘦削的老頭,留著鄉巴佬特有的山羊胡子。板房的電力來自太陽能和柴油發電機,為了省電,只安裝了一盞燈,十分昏暗。各種戶外裝備堆積如山,門類品種之全不亞于REI和MEC,甚至主流門店很難看到的超輕裝備也應有盡有,可見老板是懂徒步旅行的。

在這樣荒涼的山林里,盡然有這么神奇的戶外用品店。這不禁讓我有種哈利·珀特走進對角巷的感覺。更加不可思議的是我和老板曾有一面之緣。2016年,他還在加州拉古娜山上開店。陪我走完太平洋山脊小徑的Circuit背包就是在他的店里買的。后來房租漲價,他不得不另尋他地,最后竟然把店開到蒙大拿的深山里。

其實老板的主營業務是電商。他有自己的網站,在facebook也有公眾號。下午4點鐘,老板收完訂單,要去林肯郵寄貨物。我們吃飽喝足,灌滿水壺,便再次出發。山徑蜿蜒在高山草甸上,夕陽伴隨我們的腳步,逐漸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之下。我們遇到一對來自魁北克的年輕情侶。女孩笑稱一路上都是她在照顧男朋友,可謂是又當女友又當媽,男孩一邊吃飯一邊憨憨地笑而不語。

按照情侶的推薦,我們在前方不遠的土路口扎營。這里足夠支起十頂帳篷,還有一圈可以擋風的籬笆,讓我可以睡一個安穩覺。7月31日,我們遇到了山松鼠,野兔、山雞、大角鹿、以及兩只害羞的黑熊。我自覺又回到了阿巴拉契亞山徑。山路直直攀上光溜溜的山脊,再直直鉆進谷底。整個上午,我們都在草甸和深林間反復。

霧霾從遠方翩然而至,空氣很焦灼。我們的飲水有限,必須不停向前。天氣炎熱,水消耗得很快。One speed累得連抱怨的力氣都沒有。直到下午3點鐘,我們才到達第二個可靠的水源當納泉(Dana Spring)。當納泉也是附近牧場的唯一水源地。一群牛已經占好了為位置,把泉池圍得水泄不通。

Just Paul告訴我說必須適應這種場面,在大盆地,我還會看到更多的牛群。所幸帶隊的都是母牛,沒有好斗的公牛。一通驅趕之后,他們略散開,但還是站在不遠處一邊盯著我們,一邊示威性地又拉又撒。

我們又饑又渴,也顧不得那么多,便在遍地黃白之物(實際上牛尿近似于綠色)間埋鍋造飯。這時來了4個section hiker前來取水。他們的房車和ATV就在不遠處。聽說我們缺乏飲水,便答應幫我們把飲水送的9英里外的營地。


前往海倫娜的路上
海倫娜依然保存著大量維多利亞風格的建筑


水源
休息
蝴蝶
被雷劈裂的樹木
蘋果樹湖
山間小路
走在山脊上
山路
小徑魔法
牧場邊緣的營地

之后的9英里異常輕松,全是平坦的森林土路。黃昏中,我們爬上一片高地。營地就在牧場邊緣的籬笆下。之前遇到的Section hiker沒有食言,果然在樹下留了足夠的桶裝水。于是就如本文開頭所描述的那樣,我們就在這里露營,Just Paul又講起海倫娜的笑話。

8月1日,我們幸運地搭上了一對上山摘野果的夫婦的卡車,夫婦將我們送到了海倫娜市中心的圖書館。我們直奔向酒吧,我們吃了兩張披薩。作為一個州的首府,海倫娜和濟南周邊的齊河差不多大,小到沒有公交系統。所以我們步行穿過整個城市,找到位于西部郊區的旅館。

路上不斷有淳樸的鄉民們送上問候和微笑,但他們都都沒有戴口罩。我發現新冠疫情在蒙大拿州不是話題。鄉民們表現得十分淡定。可以這時正是2021年7月底,美國新冠疫情全面反彈,日均突破十萬件。總體而言,相比國內的嚴防死守,美國的防疫從上到下都很隨意。

所謂的措施多是紙面上的建議,不具備強制力。很少有人真的當回事。即便觀念上很重視的人在行動上也往往打了不少折扣。我不想說美國人愚昧,只能說他們有自己的行為邏輯。疫情不知不覺已經折磨人類社會兩年多,人們都在說再也回不到過去的生活。但相比人類歷史上那些令人毛骨悚人的大瘟疫,我依然保持著樂觀。也許再過十年,我們會從新視野審視現在發生的一切,也許會產生新的看法。

我對蒙大拿和海倫娜所有的認識都來自于電影《燃情歲月》。西部、牛仔、黃金、私酒、犯罪、黑腳人是它的全部。蒙大拿和海倫娜誕生于1864年的淘金熱。一個名叫“四個佐治亞人”的小隊在多刺梨溪附近的干涸河谷中建立了礦坑。他們已經經歷了無數次失敗,就把這里叫做“最后機會的河床(Last Chance Placer)”。

也許是這個奇怪的名字給他們帶來了好運。他們真的發現了黃金。這年秋天,已有近200人定居下來。這時居民們又覺得“最后的機會”這個帶給他們好運的名字不夠高大上。一個來自廢奴州明尼蘇達的蘇格蘭人提議用自己家鄉的名字“Helena”命名新生的“城市”,蘇格蘭語讀作“赫利娜”。

可是另一個來自蓄奴州堪薩斯的人卻提出異議。他同意用“Helena”命名,但應該讀作海倫娜,取自堪薩斯的一個城市。那時正是內戰爆發前夕,于是城市名稱的同詞不同音上升到了意識形態沖突和決定國家命運的層面。但最終雙方達成妥協,名字確實取自蘇格蘭人的家鄉,但讀作海倫娜。這看上去多少有些自欺欺人。

采礦給海倫娜帶來了巨額財富,所以市旗市徽上就有一個礦塔。19世紀末,這個西部小城竟然誕生了50個百萬富翁。百萬富翁們修建很多維多利亞風格的房屋,使得這座暴發戶城市竟有了些英倫貴族范,只是在這荒蕪干涸的山谷中顯得有些突兀。

8月3日,在得到充分的休整之后,我們告別了海倫娜。Just Paul依舊不厭其煩地講著關于海倫娜的笑話。我想至少他的發音是正確的。我們發現了一個廢棄的礦坑,海倫娜的歷史就隱秘在這不經意的角落里。傍晚,我們在林場間的空地上宿營,地上滿是木屑,讓我擔心帳篷會不會損壞。但好心人在不遠的樹下放置了很多飲用水。使得我們還是硬著頭皮在這里睡了一宿。

離開海倫娜的第二天很平淡,我們一直在密不透風的山林里穿行,偶爾才能看到藍天和遠方。最后我們在蘋果樹湖的南岸濕地扎下了帳篷。大部分湖面已經退化成綠油油的沼澤。到處都是蚊子。臨晨2點鐘,一陣陣凄厲低沉的嘶吼聲劃破了黑夜的寧靜。我想那也許是狼。它似乎在湖的另一側,離我們至少3、4英里遠的地方。

我不知道它在呼喚誰。困意讓我無心關注它。作為防備,我把防熊噴霧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大約2個小時后,嚎叫聲漸漸遠去。一個孤獨的靈魂就這樣和我們擦肩而過。8月5日我們從茂密的森林想著山地邊緣前進,距離阿納康達只有兩天路程。下午烏云占據了天空,我們不得不在牧場邊緣宿營,牛群再次造訪,在我的帳篷旁又拉又撒,空氣中彌漫著牛糞的騷味。這股味道伴隨了我們一夜。


路遇徒步大陸分水嶺的了老大爺,已經85歲了,依然在路上
飛躍瘋人院
鹿屋谷地
糖松林和花崗巖

8月6日,我們告別了糖松林與巨大的花崗巖。走出鹿屋國家森林,大風橫掃寬闊的河谷,吹散霧霾,久違的藍天下是廣袤的農場。巨大的灌溉機正緩慢地前進,西紅柿和土豆綠意盎然。筆直的砂石路沿著克拉克河??撕訓|岸伸展。

克拉克??撕拥脑搭^位于鹿屋谷地南端、大陸分水嶺西麓的銀弓溪,離巴特市中心(Butt)近一英里。它一路向西北方向蜿蜒300多英里,最終匯入彭德利湖(Lake Pend d’Oreille )。我們的目標是鹿屋谷地西端的阿納康達。由于阿納康達線穿過私人農場,大陸分水嶺協重新規劃了路線。新山徑繞過巴特(Butt)再進入愛達荷邊境上的平特勒荒野。

但背包客們(如我和Just Paul夫婦)為了節省時間還是會走老路線穿過鹿屋谷地(Deer Lodge Valley)經阿納康達,進入平特勒荒野。而走在我們前面的Sheepgoat則選擇了另一條被稱之為Big Sky的路線。這條路是背包客為躲避山火新開發的,比起阿納康達線更省時間。大陸分水嶺小徑還未正式定型,所以大伙總能揮發想象力找出各種新玩法來。這就是大陸分水嶺小徑與阿巴拉契亞山徑、太平洋山脊小徑不同之處。

我們在谷地東緣的留下一路煙塵和一串腳印,2個小時后跨過了克拉克??撕拥竭_熱蒙大拿州立溫泉醫院。故名思義,這里確實有溫泉。據說溫泉泉眼有40英尺高,總是煙霧蒸騰。遠遠望去就像原住民特有的金字塔小屋(Lodge)。原住民稱這里是“Soo-ke En Carne”。翻譯過來就是白尾鹿屋(The Lodge of White Tailed Deer)。19世紀初,出沒于此的法國皮毛獵人也用這個名字,稱此地為 “Lodge Du Chevreuil”,即鹿屋“Deer Lodge”。

1831年9月的一天,地圖測量員沃倫·法里斯來到鹿屋谷地,他眼前是濃濃的秋意,溫泉匯入克拉克??撕樱詭涛兜撵F氣回蕩在谷底。數以千計的的麋鹿、白尾鹿、野馬悠閑地享受肥沃土地的饋贈。沃倫報告說他看到上百間彭德利人的小屋。蒙大拿的冬季令人畏懼,但鹿屋谷地卻因溫泉而溫和濕潤。這是一片滋養世間萬物的無主之地。無論是內茲帕孜人,還是平首人,亦或是彭德利人,甚至于美國人、法國人、梅蒂人都可以在這里過冬。

原住民這在里收集給養,等來年開春向東穿越落基山到密西西比大平原開始新的野牛狩獵季。而如今規整整齊的農田已經取代了過去萬物野蠻生長的景象。溫泉是蒙大拿州最大的精神科醫院。水泥路帶給我們的是回到文明世界的喜悅,我們在醫院門口輪流拍照。照片中的每個人都笑得天真爛漫。

接下來搭順風車去阿納康達卻很不順利。過路車都開得飛快,生怕我們是從醫院里里逃出來的瘋子。他們是對的,能夠義無反顧背包徒步穿越美洲大陸的人腦子里都有些異于常人的想法。我不禁這樣自嘲起來。自嘲不解決問題,我們又向前走了近2英里,拐到去往阿納康達的48號公路上,找了塊陰涼地繼續碰運氣。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看著奔馳而去的汽車,我不禁有些氣餒。這時候一輛黑色的皮卡車從阿納康達方向駛來,路過我們時,他似乎有意放慢了速度,但還是左轉拐向鹿屋方向。One Speed 凝視著他的背影,突然站起身篤定地說:“我敢賭這輛車一定會回來”。我無法確定,心里卻暗暗祈禱One Speed直覺是對的。這時奇跡發生了。黑色皮卡果然調轉車頭拐回48號公路。穩穩停在我們我們面前。

“我看到你們,心里就在琢磨是不是回來”,坐在駕駛位的大塊頭說道。我們樂開了花,七手八腳把背包扔到后斗,然后興高采烈地爬上了車。蒙大拿州民粗曠中透著一股讓人無法拒絕的質樸和熱情。他們都有著世界上最真誠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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