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回來啦”“我來啦”人還在外面,大姐若彤就抬高了聲音,朝著屋子里喊。
初夏的傍晚,風是柔的,是涼涼的感覺。今天是周末,她上完一整天的培訓課,馬不停蹄地從相距近百公里的小城趕往她所居住的縣城,無非就是想第一眼看到她那寶貝外甥。
“軒軒,軒軒呢。”不知是著急,還是興奮。她有點微微出汗,臉更紅了。徑直走向臥室,軒軒正在咧著嘴笑呢,眼神里充滿了期待。在四目相對時,仿佛時間靜止了。傍晚的夕陽透過窗戶灑進來,照在兩人的臉上。那充滿笑容的臉上,散發著幸福的光芒。
“姐,那邊有水果呢。你先吃點。”“不急。來姨媽抱抱。”若彤不聽妹妹若蕓的話,直接從床上抱起了軒軒。“你想我了吧。是不是?”一邊親著孩子,一邊還是喋喋不休地訴說著愛意。
“姐,累了一天了,歇歇吧。”“我一看見軒軒就不累了。”
其實作為姨媽的她,對于妹妹兒子的感情其實從出生時就有了。隨著時間推移,現在更加濃烈了。
和妹妹家相距就是一條街道。她把車子就放在妹妹的車庫里,沒有往回開。明天上課去,她要從妹妹家出發,為了就是要再看一眼軒軒。
漫步走在街頭,若彤的心是自由的,喜悅的。
她今年已經42歲了,但是好像現在才感覺到幸福、喜悅、快樂這些讓人愉悅的心情。一種穩定持續的安全感覺包圍著她。
人生不易且行且珍惜。這句話對現在的她來說,真得是再恰當不過了。
(2)
“誰現在還土葬呢?真是老土。”“咱家畢竟在縣城呢,而且親戚全是農村的。火葬還不讓人笑掉大牙!”在母親入殮后第二天,若彤和若蕓終于爆發了第一次所謂的“世界大戰”。在母親安葬這件事上起了嚴重的分歧,各說各有理,互不相讓。
人常說不是冤家不聚頭。對于父母子女如此,對于姊妹兄弟何嘗不是呢!
若彤若蕓姊妹兩個,從小兩人就性格迥異,大相徑庭。不僅如此,相貌更是沒有一點兒相像的樣子。若彤大若蕓1歲,從小無論干啥事她都讓著妹妹,盡力做個好姐姐。
其實小的時候還好,若蕓很聽話,也很懂事,和姐姐一起相處很愉快。隨著年齡的增長,沒想到姊妹兩人興趣愛好越來越不同了。若彤喜歡熱鬧,個性自由,追求新事物,敢于嘗試,不斷追求。而若蕓則是喜歡安靜,按部就班,喜歡俗套人際交往這一套。
“你還不睡覺?把燈快點熄滅。”已經躺在床上一會了,若彤還是睡不著。“不,我就不。”背著身子看書的若蕓,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她一直是夜貓子,每天晚上總是學習到很晚才睡覺。這一夜,若彤一夜無眠。
“別動了,我還瞌睡得很。”清早5點,若彤早早起床背書。正在睡覺的妹妹嘴里一直嘟嚕著,翻過來倒過去。
那一年高中快畢業時,姊妹兩一起住在爸爸單位的宿舍。性格不合就是在一段時間盡顯無疑。明明是親姊妹,為啥就相差那么遠呢?若彤這樣想著,心里不由得感慨不已。
“姐,你真得不住咱爸那兒了嗎?”“不住了,真的。”經過那一夜無眠之后,若彤收拾行李回家了。“那我和同學一起住了”“你們住吧,我就在家里住。”
盡管家里距離學校遠一點,但是總比兩個人在住在一起不舒服好一點。那一年,若彤開始騎自行車來回上學了。
(3)
“不,我今年一定要走。不管啥學校都行。”那一年高考結束后,若蕓對著父母斬釘截鐵地說。因為若彤年齡大她一歲,學習也不是很好。父母明里暗里地在家里說過,今年怎么樣都要若彤要上學去,哪怕只是個大專也好。
在姐姐上大專后第二年,學習一直不錯的若蕓也上了大專院校,而且沒有一點要復讀的意思。直至現在,在行政單位領著可憐微薄工資的她,還是嘴硬,她說她一點也不后悔當初的決定。其實后悔不后悔,自己心里最清楚。
性格決定命運,這話說的一點也不假。若蕓上了大專委培生,畢業后回到了自己的縣城。姐姐雖然幾經折騰還是沒有逃出農村傳統思想的宿命,在畢業后進了金融單位,但還是回到了家鄉的小縣城。
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就像是一潭死水,激不起一點浪花。若蕓喜歡這樣的生活,安逸平靜。若彤剛剛來到單位,對于一個全新的環境和行業,她充滿了憧憬和期待。然后與生俱來的性格讓她不久之后慢慢地厭倦了。
“蕓蕓,我們單位旁邊開了一個瑜伽館。”“我同事好幾個人去報名了,你要不要試試?”“你都結婚一年了,咋還不考慮生個小寶寶呢?”“整天不知道想啥呢”,熱臉碰了個冷屁股,若彤沒做聲了。
她為啥整天和我作對呢,真是不知好歹。她到底是不是我媽生的呢。如果說姊妹兄弟在塵世中相遇是一種緣分的話,我寧愿不要這份緣分,更不想要這份相聚和相守。她和若蕓姊妹情怎么這么別扭呢?有時覺得還不如一個陌生人來得溫暖和貼心。
“生了,生了。”若蕓邊喊邊興奮地給媽打電話。“我姐生了個兒子”那種興奮感無語言表,好像是她生了孩子。
“今后我和媽一起幫你帶孩子,你就安心上班吧。”由于若彤單位離她媽比較遠,而若蕓卻離得比較近。妹妹一句話好想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若彤即使有小孩,她也沒有后顧之憂。
滴水之恩 當涌泉相報。即便是親妹妹,若彤對于妹妹在她困難的時候伸出之手一直永記心頭,時刻提醒自己,妹妹對于她來說是有恩的。
(4)
“就住我家吧,照顧起來方便。”在妹妹即將要生產時,若彤義不容辭地承擔起她的起居生活。不知何故,若蕓結婚好久都沒有懷孕,好像生小孩這種事對她來說很難似的。盡管生小孩對于女人來說簡直就如同家常便飯一樣。
“生了個千金,咱家一大寶啊。”若彤有了兒子,看見妹妹生了女兒,她喜歡的不得了。“你生了個兒子,心里舒坦了吧。”看著姐姐那一臉笑容,還在月子里的若蕓滿臉怨氣。
在農村沒有男孩子就是很沒面子的一件事。更何況若蕓自尊心很強,她覺得自己沒臉出去見人。生兒生女這是各方面因素造成的,不是人為能決定的事情,可是若蕓不這么想的。
“蕓蕓,我報名了。就是瑜伽班,是年卡,實惠。”“要不,你也報名吧。”“我才不呢,學那些有啥用?還不如好好看娃呢。”“哼,一天凈瞎折騰。”對于新事物,若蕓一直是這種態度。有時想人的性格特性什么的,不一定全是后天培養的,可能有時候會從娘胎里帶來的。一種余生就有的性格特性。絕對有的。
聽到這句話,若彤淚如雨下。一種不被理解的感覺席卷全身,而且是來自于親人的質疑聲音。
(5)
“你怎么那么固執呢?你讓親戚和外面人咋想咱姐妹兩個人呢。”“媽媽的安葬費咱們都掏不起,今后還有啥臉活在人面前。真丟人。”在娘家院子里,若蕓一遍遍地指責若彤的說法。“人家國家都提倡火葬呀,有啥不好的嘛。”即使若彤知道她是贏不過妹妹的,她還是說完自己的話。不吐不快,憤然也罷。
母親去世后,姊妹兩人應該更親近了。“你最近忙嗎?孩子都還好吧。”周末接到妹妹的電話,她還是很開心的。只是猛然發現每次妹妹打來電話都是以“你”開頭,而不是以“姐”開頭。即使見面也是如此,若彤百思不解。這種情形好像已經很久了,以至于她都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的。
親姐妹就是親姐妹,沒有那么多禮數,更何況人家比我也就小了一歲而已。若彤暗暗地安慰自己,不要在乎那么多形式。
安慰歸安慰,一絲留在心頭的不悅感,失落感,卻讓她久久不能釋懷。她不知道她到底做錯了什么?她想知道,她更想改正。她想用一切行動來挽回那一聲“姐姐”。
(6)
5年后,孩子們都大了。若彤還是沒有忘記她的瑜伽夢,她依然全身投入到瑜伽中去,盡心盡力,如醉如癡。在做會員一年后,她便報名了瑜伽教練班。她對老公好說歹說,終于說通了老公,讓她去北京學習教陪課。
那北京那兩個月里,她付出別人三年的努力,經歷了人生中最為完美的一次蛻變。經過了三年瑜伽學習,她終于取得梵音的注冊教練證。不斷地習練,不斷地提升,她的名聲越來越大,讓她帶課的學員越來越多,加之各個瑜伽館都投來橄欖枝。
那就在她學瑜伽5年后,她終于辭職了,離開了那個每天千篇一律的工作模式。若彤從此全身心投入瑜伽教學工作中,在新的領域里開始征程。
瑜伽是“身、心、靈”三者的升華。學了瑜伽后的若彤,心打開了,能接納一切別人不能接納的東西。身心得到了極大的放松 ,整個人都變了模樣。
若蕓出差去了南方,不知道啥時間能回家啊?每到周末,若彤還是很想念妹妹的。畢竟血濃于水的親情,是什么也化不掉的。
“姐,我懷孕了。”記得那是周天的中午,若彤意外地收到了若蕓的信息。第一眼看見這五個字,她眼睛濕潤了,緊接著便嚎啕大哭。積聚在心頭的情感順便一傾而寫,全部釋放出來。她哭了好久好久。一聲“姐”喊出了多少深情,只有若彤自己知道。
“還是生了吧。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別怕,有我呢。”長女如母,若彤就是如此。
(7)
“蕓蕓,是兒子,是兒子啊!”產婦里若彤第一次丟掉了優雅,出聲喊了起來。
“你看你看,我咋看著孩子的眉毛像我呢。”“胡說八道啥呢,怎么會和姨媽像呢。”“他可是親外甥呀。為啥不能像我呢?”
在有了外甥那一年,妹夫剛好去了外地車。家里剩下了妹妹和一對兒女。“蕓蕓,你還是住我家吧。咱們好有個照應。”“那你不怕我說你呀。”“你還是跟著我好好學習吧。”終于姊妹間的對話少了些許的對峙。
也許從小就住在一起的緣故吧。小外甥軒軒和她特別親,一個笑容就融化了她的心。她也每次上完課還是出差回家,急匆匆地不是趕往她的家,而是她妹妹的家。
(8)
天越來越黑了,微風吹過,一絲絲涼意掠過,吹到臉上,身上,讓人好生愜意。
每次去外地上完教培課,再去妹妹家看看外甥軒軒,若彤就會有一種無與倫比的踏實感,滿足感。
月亮出來了,星星出來了。她抬起頭,仰望天空,不由得感慨萬千。“人生若只如初見”那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這些年,若彤一直追尋著,向往著這種美好的時光。
還好。四十多年以后,她經歷了千難萬險終于又一次體驗了這種美好時光。盡管現在若蕓在很多方面還和她有分歧,有異議,但是她們終于學會了包容彼此、寬容彼此、成就彼此。
“姐,你到家了嗎?方便的話,回復我一下。”慢悠悠地走到家門口,正準備開門時,蕓蕓的信息如約而至。
今夜如此美好,靜謐而平靜。若彤應該能睡個踏實覺,畢竟連軸轉了一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