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之中

今日立冬,按照我們家鄉這邊的習俗,當天必須去田里折待熟的稻穗。中午的時侯便與小妹開摩托去田里當了一回"采稻賊"。已近成熟的稻田在陽光的照射下更顯得金燦爛,沉甸甸的麥穗個個點頭哈腰在風中左右搖擺。大片大片的金黃色與藍天白云相接,實在另人心曠神怡。小妹見狀大呼小叫起來,我兩個都異常興奮。我們家種田那會小妹還小,幾乎沒去過田里,身臨其境難免大驚小怪。依稀記得17歲前家里還在種田,雖說去田里的次數曲指可數,但這片田野也曾留下我許許多多的回憶,每每回想起來都令人思緒翻涌,忘記流過的汗水,只余昨日少年不知愁滋味的輕松自在。

記憶最久遠的應該是在我10歲左右的時候,那時父親在姑姑的廠里打工,因是月結的工資,一月下來幾乎沒有抽身于家里的時間,所有家里事便落在我母親肩上,我是家里的老大,自然而然扮演起母親得力小助手的形象。那時候家里唯一的自行車是父親用的,從家里到田里10多20分鐘的路程,我便踩著母親的大腳印一步一步地走著。那是春雨貴如油的季節,春雷時不時在空中乍現,田間勞作的人幾不可見,母親和我披著透明雨衣在田埂間顯得很是突兀。盡管早已在書上電視上看過"下雨打雷不可在田野等空曠處停留,更不可濕腳在室外行走"的知識,可跟在我母親身邊 ,我覺得十分安全,覺得就算有亂入的閃電悶雷也會往別處打。大概雷公電母出現頻率驟增,反應慢半拍的母親也開始意識到此情景相當危險,草草收拾完便領著我回家了。

當然也有天公作美的時候,那天的畫面歷久彌新,在我心中美成一種情懷。那是秋收后的一個傍晚,和母親趕到田里的時候日已西斜,秋收后的田野空蕩蕩的,十分廣闊,使勁才能望到邊,因為夕陽的余輝讓它看起來像極了一幅油畫。我人小力薄,說是幫忙不如說是陪伴,不一會便在田埂間玩鬧起來。田間有三三兩兩的農民在堆著稻草燒谷堆,煙霧裊裊,偶有鳥雀在空中穿梭而過。我尤其喜歡燒稻草的味道,這也許算是個特殊的癖好,就像小孩子喜歡糖果的味道,那是一種略帶喜悅的滿足感。太陽落的特別快,像是被使勁扯著線的風箏,不多久便沒了蹤影。沒有了太陽的照耀,風也開始變的涼涼的,田野上開始寂靜下來,我順著風在田野上奔跑,風一急便感覺自己像長出翅膀要飛向長空。跑累了便隨便坐在田間石頭上休息。天色漸漸有些灰暗了,不知從何處遙遙傳來歌聲,大概是田間哪位農民在播放收音機吧。唱歌的是一把嘹亮的男聲,一陣一陣的,像乘著波浪而來。我沉醉其中,一邊把玩著泥土,一邊想著該用老師最近教的哪個詞來形容這歌聲:悅耳好嗎?可是還不夠,對了,是悠揚,悠揚的歌聲在心中回蕩…東北方向隱約可看到一排排房屋,有稀稀疏疏的燈火亮起,我仿佛還能看到有炊煙裊裊升起,外公家就在那一排排房屋間。西南邊更遠的地方可以看到高樓林立,華燈初起,各色各樣的燈閃著耀目的光芒,看著這樣的燈光,有一種莫名的感覺,突然就特別想回家,我長大后才知道那種感覺是孤單。天徹底的黑了下來,勞作的人們已陸續離開,我和母也披著夜色往家里走。

再來就是更大一點的時候了,我和二妹大弟去過田里幾次。有一天臨近中午父親突然從廠里回來,帶著我們姐弟三人就往田里趕,想趁著難得的休息時間趕在臺風前收割好稻谷。中午的時候父親回家帶飯,我三人便留在了田里。六月的天說變就變,剛剛還晴空朗朗,頃刻風云變色,傾盆大雨襲來,大片的稻谷也被打得往一邊倒。屋漏偏逢連雨夜,大弟的手被鐮刀割了一道很深的口子,血不停往外流,我們三都慌了。周圍沒有一處可避雨的地方 ,反正當時就是靈機一動,和全程都在哭的二妹用已甩干稻谷的稻草一層一層搭成屋頂的形狀,讓大弟藏到了里面,二妹用帶來飲用的水清洗傷口,那段時間我看了一本書,書上介紹了一種草可以用來止血并配了圖,那是一種隨處可見的草,我當年特別熱衷于用這種草幫別人的小傷口止血。(后來還有了升級版,學校的木棉樹結了果,風一吹棉絮就飄飄灑灑的飛。我收集了整整一個書包格 ,每次看到別人有傷口就躍躍欲試,用棉花蘸水擦傷口,然后滿學校找草。)此時此地更來不及思考,不一會便在田徑上找到了,在田溝里洗了洗,用石頭砸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給敷在了傷口上。阿彌陀佛,血暫時止住了,好在后來也沒有傷口感染。父親帶飯來的時候雨已經小了,他帶著我們到遠處的瓜棚下吃飯,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其樂融融。小小的我們沒有抱怨,勇敢面對,后來我每次想到都特別感動。

那之后第二年,父親母親忙著替別人收割稻谷貼補家用,以致于最后只剩下我們家的稻谷未收割,思來想去,父母親決定把小弟小妹關家里,帶上我們姐弟三人開夜車。當所有人都進入夢鄉的時候,我們一家披星戴月趕往田里搶收稻谷去了。因為我們的到來,田野里變的熱鬧起來,照明燈旁飛蛾蚊蟲嗡嗡嗡地助陣吶喊,田間蟲鳴哇叫聲此起彼伏,我們說說笑笑,烏黑的夜里瞬間生動起來,大家有條不紊的勞作,我們幾個小孩調皮,一人收割一角躲起迷藏,割著割著便碰了面,哈哈笑作一團,父母親玩笑般的呵斥聲也穿過稻稈傳來。那時候大弟看到父親踩著甩稻機大汗淋漓想要幫忙,腳還夠不到 ,現在已經高出父親了。半夜累了便倒在稻草垛上休息,天上的星星三三兩兩點綴著,最亮的是月亮旁邊那兩顆,亮澄澄的月亮彎彎地斜掛在天邊,兩邊角各點綴著一顆亮晶晶的星,格外好看。完工時天也漸漸亮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疲憊,也帶著終于收獲好的喜悅。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時光,這些年來再也沒有過,此生難忘。

回憶雖好,可不要貪杯哦!折完稻穗回家路上,小妹問我:"大姐,如果你有一畝田,你想用來種什么?"我回答她說:"用一首歌來回答'每個人的心中有一畝田,用它來種什么?用它來種什么?種花種樹種春天'。"也許聽來這個回答不認真,但確是我心中所想。目之所及的稻谷,花生,蔬菜皆是耕耘之人心中所想,播種時便期待來日有所收獲,改善生活,我之播種也是如此,只是我更想去看去感受每棵樹抽枝發芽,每朵花開花落的形狀,它結果我自是歡喜,它不結我也不惱。我也清楚明白,生活單單想去看去感受是不夠的,更是柴米油鹽。這一路上成長,我常困惑自己是不是太幼稚太不切實際,這其中也包括害怕自己在別人眼中是不是太幼稚太不切實際。我漸漸看不明白別人,所以越來越困惑,越來越害怕自己所想所做究竟是對還是錯。其實哪來那么多的對錯,不過是彼此想法不同,觀念不同,你所做的和大多數人不同并不代表你就是錯的。看不明白別人不要緊,最要緊的是要看明白自己,不要到最后,既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不要什么,你認為什么最重要就去追求什么,帶著初心,善心,恒心。在這希望的田野中,只要你用心播種,何愁結不了希望。

(2015年國歷11月8日農歷9月27日.子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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