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白
1999年的沈濤是鎮上的文藝骨干,她舞跳的美,歌寫的好,是當地耀眼的一枝花。敦厚的梁子和精明的晉生都是她忠實的擁躉。
盡管時代相差有些距離,但受歡迎的女孩子總是有那么點驕傲的共性,沈濤自信于自我的文藝天賦,也享受著兩個男人追尋的目光,如果她再狠心一點,完全可以更瀟灑,然而,她即便選擇了晉生,面對梁子,卻一直像是做錯了事情。
晉生善經商,年紀輕輕就在當地闖出一片天,與其說沈濤愛有錢人,倒不如說有錢的晉生更能及時地發現她的需求。然而晉生盡管懂得浪漫,卻也同時性情陰晴不定,做事孤絕狠辣,因為憤恨梁子的拒絕退出,他竟然想到了用炸藥炸死他。
毀天滅地的愛情并不是真正的愛情,只是內在的自私心理的包裹了一層愛情的外衣罷了。河面被炸藥炸出的水花,諷刺的別具美感。
梁子不愿屈從晉生,用好工作換取遠離沈濤,被晉生開掉之后來到沈濤的音像店,吃沈濤做的水餃,與她談笑風生,實則是一種無力的回避式反抗。晉生氣悶,卻還是看到沈濤聽著客人帶來的碟片沉醉的樣子,于是沖出去帶回來了那張碟。
女孩子有時并非嫌貧愛富,而是容易被細節中的浪漫征服。
這一點,顯然是自我生存都有危機的梁子所無法注意到的,他等待著被沈濤選擇,卻又不能接受失敗的結果。他是被時代驅策著前進的人,內心深處有一個小小的自我,還沒踏出幾步,就迷失了。
這是三個擰巴的主人公,他們又都是迷失之人,沈濤看錯了愛情,晉生看錯了人生,梁子看錯了自己。
2014年,沈濤的父親離世,遠在上海重新組建家庭的晉生,把兒子交給空姐送回,沈濤的簽字,就像是取了一個快遞包裹。
他們的兒子到樂,是他們失敗婚姻最大的受害者。
“到樂”源自諧音“dollar”,金錢至上的晉生,把美元貼在了兒子人生的第一個標簽上。此后,他賺錢賺到風生水起,給了兒子物質生活的極致,自我精神匱乏的人當然也不會關注到兒子的精神世界。
見不到幾次面的沈濤當然也沒能履行一個母親的職責,她看不慣前夫在兒子身上造成的影響,但她也不懂得給兒子灌輸正確的人生觀,而是選擇了同樣簡單粗暴的方式,否定兒子身上那些讓她不舒服的東西。
扭曲的家庭,擰巴的父母,終究塑造了一個迷途的孩子。14年的那次葬禮,是到樂最后一次見到母親,很快,躲避貪腐追查的晉生帶著到樂移民澳洲。
到樂在失去母親失去故土之后,終于,漸漸失去了母語。他需要上中文興趣班來學中文,他寫給父親的信是英文的,而依舊固執的父親,只能用谷歌翻譯來看他的信。他們,大概從來沒有彼此溝通過,如果不是這樣,為何到樂會忘記自己的母語?
他的人生觀一片混亂,不愿與父親共處,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不知道未來何去何從,他只知道,他想要自由。而他所說的自由是什么,也許他自己并不清楚。
與年長自己許多的老師相戀,其實不過是兩個迷途之人相互擁抱著尋找慰藉,他們離開故土多年,想要歸去,卻看不到前進的路。“牽掛是愛最痛苦的部分”,但更加痛苦的也許是這份牽掛無處可安放。
電影中有一些動人的小細節,沈濤送兒子離開,選擇了綠皮火車,兒子問為什么不坐飛機或者高鐵,沈濤憂傷地說:“
車慢一點,媽媽陪你的時間長一些
。”
沈濤給兒子夾起麥穗餃子,告訴他“吃個麥穗長個大高個”,影片的結尾獨自生活的沈濤在包餃子時仍舊不忘包一個麥穗餃子。
還有一幕,站在海邊看著波濤的到樂輕輕地叫了一聲母親的名字:“濤”,鏡頭一轉,窗下切菜的沈濤似有所感應,抬起頭來回望了空蕩的房間。
盡管有這些動人的地方,但整個故事卻無法讓我產生共鳴,以前我時常覺得,好電影總是能打動人心的,但這次卻迷惑了很久。
細想來,我與這個故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無法真正接近,不能身臨其境,不能感同身受,于是只好疏離其外,看著他們迷路,失措,糾結,痛苦,最后,只能無奈嘆息一聲。
《山河故人》是由賈樟柯編劇執導的一部家庭劇情現實題材的電影,由趙濤、張譯、梁景東、董子健等主演,于2015年10月30日在全國公映。2015年該片入圍第68屆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金棕櫚獎、第52屆臺灣電影金馬獎最佳劇情片等獎項并獲得第63屆圣塞巴斯蒂安國際電影節公眾大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