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zhí)筆|三生有狐
風吹起星海深處的塵埃,落下了細微的聲音。聽塵司中的仙官安陵玖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因了垂頭時間有些久,她搖晃著酸澀的頸項,不意這一抬頭竟是發(fā)現(xiàn)了在不遠處的茶幾處,歸雪正自斟自飲地喝著茶。
“阿雪,來了怎么也不告訴我一聲?倒是這般等著。”
安陵玖將書卷做了標記,卷的整整齊齊地放回書柜里,這聽塵司旁的都少,唯有書最多,亂了順序,找起來可就麻煩了。
“這么多年,早就習慣了這等待的姿態(tài),料來你處理公事再要緊,也不至于讓我等個幾千年去。這不,貪了你一盞茶,也是極好的。”
歸雪自茶水席上又取下一只翡翠色的直筒短茶杯,緩緩倒上了一杯,遞給安陵玖,這動作看上去很是好看,倒叫安陵玖在心中盤算了片刻,終了還是覺得自己怕是學不會這氣度了。畢竟歸雪思念師傅千年,早就把師傅的一切都刻在了心尖上。
想到這個師傅,安陵玖不由得微微嘆氣,這下再看向歸雪的動作才發(fā)現(xiàn),原來歸雪亦不是看上去那樣風輕云淡的,她的指尖在杯子的邊緣不停的摩挲,杯中水面漣漪不斷,看得出她心中已經(jīng)波瀾萬千。
忽然之間,安陵玖的眼珠一轉,心中卻是有了一絲狡黠的想法。
“阿雪,師傅的消息已經(jīng)在我這里。不過在去見他之前,你不介意讓他也等上一等吧。”
安陵玖的話語,讓歸雪本是緊張的心,突然就松了下去。歸雪雖是想分分鐘去見她思念已久的那人,可是終究心中意難平,料想他也不會主動告訴自己,而她也是不愿意問那千年為何缺失,有安陵玖來告訴她,應當是最好不過。
于是歸雪淺笑著揉了揉安陵玖的頭發(fā),一如曾經(jīng)同在那人門下的日子。
安陵玖說要先帶歸雪去拜訪一個老人家,她去取給老人家的禮物的時候,歸雪才發(fā)現(xiàn)數(shù)百年過去了,和上一次相見的時候,安陵玖已經(jīng)長大了不少,如今已經(jīng)褪去了孩童的模樣,也算是婷婷玉立了。
稍過片刻,當安陵玖掀開簾子走出來的時候,面容上雖還帶著幾分孩童似的天真,神色卻已然也有了些許沉穩(wěn)的風華。
這讓歸雪不由得感慨萬千,終究時間滄海,她已經(jīng)有了歸歌,而安陵玖也已經(jīng)成為了九重天上聽塵司的主人了。聽塵司雖說只是記載各界人世的往事,卻也讓安陵玖從一個不知事的孩童長大為溫文爾雅的神仙了。
說起來安陵玖成為聽塵司的仙官之事,也足以寫進聽塵司的案子里了。安陵玖從沉睡中剛轉醒便被聽塵司的命顏仙點名提了作徒弟,那命顏仙是什么人,且不說她曾是古元紀的神荼魔將,又或者是前任司命,光她那父神之女的本源就足以讓六界一顫。可偏偏安陵玖才醒來就撿了純鈞神君做師傅,倒是讓命顏仙足足等了數(shù)百年。
“阿雪,你在笑什么?”
被歸雪淺淺的笑意看得不自在,安陵玖將禮物放在了桌子上,看了看自己的衣著,又摸了摸臉,覺得似乎沒有什么能讓人發(fā)笑的。
“想你也是修得好緣分,一個個師傅都是眼巴巴地來找你。這命顏仙也不知為何非要你一個乳臭未干的丫頭來當聽塵司的仙官。”
“我也納悶了許久呢,也許是因為我是鬼界的少主,或者我長得格外好看?”
安陵玖和歸雪一邊調(diào)笑著,一邊便捏了一記流云訣飛往鬼界的獨蘇山了。她們要去拜訪的便是獨蘇鬼君——麟霈。
“殿下,殿下,少主她……”一個火急火燎的聲音自遠而近傳來。
撫了撫額,麟霈放下手中的公文,他甫一抬眼,便看見那急匆匆跑來的鬼使焦聿,一張臉上寫滿了欲言又止,于是他淡淡地甩了一句:“停停停,你這般成何體統(tǒng),不就是少主來了么,你慌什么。怎么幾萬年過去了也不見你有點長進啊!”
聽見麟霈的聲音,安陵玖不由得一笑,這麟霈和焦聿,也算是鬼界一對奇人。焦聿曾在七萬年前的混戰(zhàn)中傷了魂魄,以至于大部分時間只能保持著孩童的模樣。麟霈那般說他,便也是無奈又心疼,并沒有幾分嚴厲。
“老頭,這是阿雪,我來是想讓你給她講一個關于三生石的故事的。”
其實麟霈的模樣并不老,看起來也就人家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模樣,只是他素來留了長長的胡須,加之原身是腓腓,那胡子一直都是白的,讓安陵玖自小便叫慣了他老頭。
“忒,一回來就擠兌我,和長輩說話也沒個大小,莫要以為你是少主,本君便會怕了你。啊,三生的故事,應當從于歸說起。記得那時候焦聿也是這么急急忙忙地來找我……”
麟霈說著便迷了眼睛,沉醉在回憶之中……
“于歸大人又去人間了。”那新來的叫做焦聿小鬼著急地說道,話語間還不時小心打量著我的神色。
“又不是第一回見她去人間,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不過是去人間,怎的如此大驚小怪,這廝也不是第一天呆在于歸亭,盡管每次于歸出去都挺讓人操心的,但是也不該這般樣子吧。
“還有什么都說了吧,別吞吞吐吐的。老實交代,饒你不死。”我冷了面色,故作嚴肅的說。
“這,這……于歸大人說她這次要在人間呆個夠,省得天天只能看見殿下的老臉。”果然,焦聿沒有把話說完,這個家伙,她在我們面前這樣也就算了,竟然在這些小鬼面前也不給我留面子,可恨,實在可恨。只不過,她的身份,誒,真真是讓人無奈。
“哼,那兩位怎么說?”想著我有些氣憤,只得將氣撒在這小鬼身上。雖說我擔著這獨蘇鬼君之責,在這地界卻還是他們說了算的。
“兩位大神也隨了于歸大人一道去了凡間,他們說,白族還是拜托殿下照看了。對了,于歸大人好像在人間做起了生意來,也不知是什么生意……不過,她似乎在人間煮起了浮墟夢。”那小鬼似乎很害怕,哆哆嗦嗦地說著,生怕我一個遷怒就把他打滅了。
聽到那二位也一同去了,我的心算是落了地,罷了,罷了,這小鬼呆在她的身邊活得著實也是不容易,揮了揮衣袖,我便讓他退了出去。
“既然如此,那么,就罰她在人間思過吧。”
敲了敲桌子,我有些無奈,誒,這個于歸啊,真是讓我這個高齡鬼君操碎了心,什么時候才能不闖禍啊,這么些年,日日不是和冤魂吵架,就是又端了哪個鬼差的窩,真不是個省心的家伙,她這番走了也好,我這倒是落個清靜。
于歸,其實本不是她的名字。
那么,她是何許人也,緣何成了于歸?說來,這倒也是個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那是多久以前啊,我竟已經(jīng)記不得,只依稀記得那時的我只是初生不久的妖靈。那日,我自潛心修行,忽而,漫天的花瓣落在了我的身邊,我驚詫得抬頭,那一刻,我看見一個驚艷絕絕的神女,她踏著花雨而來,我不自覺失了清醒,下一刻,我才回神意識到,這分明不是什么神女,而是一個十足的魔頭,她說:“看起來肉嘟嘟的,不知道吃起來是不是也不錯?”
看著那女魔頭似要活剝了我的目光,我的小身子抖了一抖,然后,眼前便是一陣黑暗,醒來時,我以為自己要看見黃泉路上的艷艷紅花了,可是,我卻發(fā)現(xiàn)自己所在之處仙氣豐沛,靈河清淺,甚至還有花香縈繞。我竟然還活著,她沒有把我吃掉,一時我還有些慶幸,可下一刻,我又不由得擔心了起來,也不知自己現(xiàn)在所處的境況究竟如何。
“放手!諦聽,你給本尊放手,本尊今兒個不滅了這臭石頭,本尊就不是涅藍。”
我聽見了那女子的聲音,那不容置喙的語氣讓我甚是害怕,不過,更讓我害怕的是那個名字——涅藍,開天辟地以來的第一位魔尊,聽說她連藜歌大神都不放在眼里,又聽聞她心狠手來,喜食小妖,這般我落在她的手里,真是太可怕了。
“阿涅,你,何必執(zhí)著呢?”諦聽的語氣甚是無奈,“當真非要讓他入魔么?你還是放不下哪些事么?你這般總是用小妖喂食他,終是有些不妥的。要是……要是讓藜歌大神知道了,我如何能救得了你啊。”
聽到此處,我才驚覺原來自己所處的位置,正是在一塊奇異的大石頭下面,這石頭長得也真是太詭譎了,頭重腳輕,卻可以屹立不倒,而且,它的體形真的是太大,太大了。最讓我不能理解的是,這石頭明明有仙氣縈繞,可是,在石頭上卻有兩條很深的橫紋,隱隱可以感受到那橫紋里散出的魔氣,讓人覺得很是不安。
“本尊什么時候需要你來救了。藜歌大神,哼,她藜歌就有那么好,你們一個兩個都向著她。是了,她是神,是這蒼生之母,我不過是一介妖魔。可就算是她,又能拿我怎么辦?”涅藍聽了之后,話語間的語氣便冷了下來,讓人生生聽出了幾分刻薄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