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林步子邁得很大，芹子只好牽著大林的手，邁著小碎步跑在大林的前面。路過村口正在淘麥的那個中年婦女門前時，那婦女還放了漏勺探著頭看了半天，她弄不懂這個奇怪的姑娘和小伙為啥這樣火急火燎地找有富爺。

“哥，到了！”芹子很快看到門口有石磨的院門了，她快走了兩步，和大林停在了這家院門外。

大林呼吸很急促，芹子能看到哥哥的胸膛還在起伏著。大林站在門口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后，又把氣從嘴里緩緩吐了出去。待氣息平緩，大林說:“走，帶我進去！”

院子里靜悄悄的，沒有人。

“有人嗎？”芹子掀開門簾，怯怯地問。

“有啊，進來吧！”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屋里傳出來。

屋里，八仙桌前的椅子上，坐著一個腰背挺直的老人。他須發皆白，正坐著閉目養神。

“有富爺，求您幫幫我吧！”大林說著，“噗通”跪在了這個老人的面前。芹子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但看著大林跪下了，自己只好也乖乖地和大林并排著跪下。

“哎吆！這是干啥呢？哪有啥都不說就求人的，你是誰？又讓我幫你啥？你倒是說說呀！”老人被大林弄得措手不及，睜大眼睛一連串地發問。

“有富爺，我叫大林，我的眼睛好好就看不見了，我想，肯定是治不好了。我爸……我爸想靠跑車給我掙錢看來著，可是我不想去醫院白扔錢了。我以前跟著師傅在這村里干過活，聽說有富爺您兒子建國哥在城里的盲人按摩店，我想求有富爺說說，讓建國哥收我做徒弟……”大林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芹子都有些發蒙。

“哥，你不看病了?那……”芹子著急上火，沖著哥哥大聲嚷起來，卻被大林摸索著用一只大手輕輕捂住了嘴。

“哦！大林啊，聽你話頭感情你爸還在給你治著呢啊，那可不能去學按摩，不是耽誤病嗎！年輕人，一輩子長著呢，沒有眼不好過啊，你還是回去吧！”有富爺拒絕了大林，他不想看著又一個像兒子建國一樣的年輕人就這樣一輩子看不見花花世界。

“有富爺，求求您答應我吧！就算我這眼睛能治好，也要很多錢啊，可是我爸掙錢太難了，他沒日沒夜在外跑車，昨天都被交警砸傷了，我不想讓他這樣搭著命掙錢，這錢，我用了也不踏實！再說，就是搭上命也一下子掙不夠不是？早就聽說您心腸好，建國哥也孝順，求您幫幫我吧！”大林一點也不松口，跪得直挺挺的，還摸索著向前挪了好幾步，抓住了有富爺的手乞求著。

“這個……你爸媽都同意？”有富爺沉吟著。

“有富爺，我鐵了心，我爸媽也改變不了的。求您答應我吧！”大林斬釘截鐵地說。

有富爺還是不敢輕易答應大林，奈何大林就是跪著不起來。芹子不再跪著，她哭著拉扯著大林讓他起來，大林一動不動。

“哥，你起來吧，咱們回家……咱們要治眼……你肯定還能看見的，哥！爸掙錢不夠的話，我……我也不上學了，我去城里當服務員……當保姆……我也能掙錢給你看病的，哥……”芹子哭著還要說下去，卻被大林打斷了。

“不要再說了！記住，不管發生什么事，你都不準退學！我也不會用你的錢看病的，想也別想！”大林甩開芹子的胳膊，扭頭朝芹子怒吼著。

“有富爺，求求您了，答應我吧！”他又雙手拉住了有富爺，把有富爺拉得一下下搖動，有富爺都快從椅子上滑下來了。

大林在有富爺家一直纏到天快黑，有富爺經不住大林哀求，只放話說大林爸媽答應他就答應。大林這才高興地給有富爺磕了個頭，從地上掙扎著站了起來，告別有富爺，和芹子回村了。

滿堂和蘭花聽了大林的決定，都是堅決不同意的，奈何大林鐵了心，收拾了東西要走。沒人送他，他就要一個人摸著去三里河村。蘭花哭著拉不住他，滿堂最后沒轍，只好同意了。

最后，還是滿堂開著車和蘭花一起送大林去三里河的。他們問了有富爺建國在城里的地址，又一起把大林送進了城里。一路上，蘭花哭了又哭，兩只眼腫得只剩了一條縫。

建國也是個盲人，還是天生的，所以有富爺早早就拖城里一個有錢的親戚把他帶進了城。建國開始是學小兒推拿的，后來親戚發現這幾年按摩店生意紅火，很多靠煤炭發財的暴發戶都學會了享受，城里一夜之間出現了無數的按摩店。自己便也開了按摩店，并讓建國改為給成人按摩了。沒想到建國為人實在，按摩手法到位，在店里還挺受顧客信任，很多人來了專門點名就要建國按呢！親戚高興，建國在店里的地位也越來越高。

滿堂帶大林找到建國，說是有富爺讓建國帶帶大林這個徒弟，建國一口就答應了。只是學徒期沒有工資，管了吃住，大林很滿意，高高興興地留下了。

滿堂回家時，硬給大林塞了一些錢，告訴他需要啥就托人買，要吃上，要自己照顧好自己。說著說著，滿堂眼圈發紅，怎么都說不下去了。

“只恨我沒本事，讓我娃遭罪啊！”滿堂說完這句話，轉身拉上早哭得不知該說什么的蘭花出門走了。

這時，大林的淚才從緊閉的眼里往外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