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為什么從來都不向往婚姻嗎?那是因為我見過彼此相愛的人,為了瑣碎的事情,彼此狼狽不堪,用最惡毒的話來攻擊對方,大大出手,甚至恨不得把對方弄死,起先我還想規勸,到后來這個永無止境,充滿硝煙的戰爭,我只想迫切逃離。
【1】
我叫靳璞,在我12歲的時候父母離婚,我的媽媽走的時候摸著我的頭,她溫柔的說:“靳璞,以后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她穿著最漂亮的連衣裙,拉著行李箱毫無留戀的走出這個她呆了13年的家。
我的爸爸在媽媽走后的一個月也拎著行李,離開了這個城市,臨走前他塞給我了一張銀行卡,哀愁的說“靳璞,你以后要聽爺爺奶奶的話。”
他們一個向南一個向北,他們走的時候,我沒有大哭大鬧,我知道他們厭倦了這場婚姻,我沒有去車站送他們,只是安靜的整理好我的所有衣物,等待叔叔的到來。
我很早就會做這些事情,我第一次獨自上學的時候,只有6歲,離校車趕來還有30分鐘,可是并沒有人送我,滿屋一片狼藉,我照了照鏡子里的自己,背著我大大的書包,越過地上破碎的暖水瓶,踩著玻璃渣,經過媽媽哭泣的房間,大步的向前走。我小心的關好門,走到路邊的站牌,等待公交車的到來,沒有人告訴我應該這么做,但是我就這么做了。
我沒有扭頭,就像逃離開了戰場,我的心中有種無意名狀罪惡的愜意,等待校車來的時間里,我的心臟跳動不安,就算很多年的今天,我依舊就得那種感覺,我記得我看了38次手表,迎來了破舊的校車,踏上去的時候,我很想哭,可是我忍住了。
座位旁邊的男同學,從書包里拿出來一顆糖:“我不開心的時候我媽媽總是拿糖給我,這顆糖給你。”
我接過來,可是并沒有吃,我攥在手里,到學校的時候,這顆糖已經融化了,我滿手糖漬,然后我就傷心的哭了。
那個男同學眨了眨眼睛,說:“不要哭,我書包里還有一顆,也給你。”
【2】
我跟顧北北就這么認識了,并且一直維持著最好的友誼直到我12歲這年,父母離婚,我要到爺爺住的縣城里讀書,班里給我開了個小小的歡送會,在這種煽情的場面下,我的鼻涕蹭了顧北北一身,可是有潔癖的他卻并沒有生氣,他鄭重的說:“靳璞,我們會在相見的。”
我坐著叔叔的皮卡車,握著顧北北送給我的小玩熊玩偶,路上叔叔一直努力的再找話題,想安慰我,直到我笑了笑:“叔叔,我沒事的,這樣對他們都好。”他才停止講話,然后我們一路顛簸的來到了爺爺家。
爺爺奶奶早就在院門口那里等我,叔叔提著我的行李箱,爺爺摸著我的頭,奶奶一直拉著我的手,帶我到早已給我準備好的房間。
被罩和窗簾都是天藍色的,拉開窗簾,就能看到遠處的河畔,我甚至可以嗅到周圍植物散發的清香。
吃完爺爺奶奶準備的豐盛的晚餐,洗完澡躺在陌生的床上,待所有的一切都塵埃落定,我的眼淚在黑夜里紛涌而至,我不明白我為什么會哭的這么傷心,這明明對我來說仿佛是最好的歸宿,我不用在父母的爭吵中起床,不用再吃一半飯的時候整個桌子被掀翻,不用面對爭吵之后整個地面的一片狼藉,不用在聽爸爸的怒吼和媽媽尖銳的哭聲,可是我的眼淚依舊如決了堤的河流。
【3】
我在我18歲這一年考上A大,我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熙攘的大街人潮涌動,會有很多不期而遇,比如我又遇到了顧北北。
他的帥氣的臉上褪去了稚氣,他看到我的時候,毫無遲疑的朝我走來,一把攬住我,他說:“靳璞,我說過我們會在相見的。”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特別明亮,讓我想起來雜志上看到的碧海,也想起來我6歲的時候在校車上他給我的那一顆糖。
這些年我們一開始互相寫信,風靡扣扣的時候一直用扣扣,后來他跟著他做生意的父母輾轉過很多城市,我們離的越來越遠,可是我們一直沒有斷了聯系,只是我從未想過我們會再相見,因為我記得我問他報志愿報哪里的時候他說北方,我說我要報南方。
因為我的媽媽也在南方,我可以與她同在一片天下,同吸一處空氣。
顧北北走在我的身側,我們的影子在太陽下拉的很長,他像一只慵懶的波斯貓,指著前面的小攤說:“靳璞,我想吃那個。”
我立刻過去給他買,我對他有求必應,因為在我最孤獨,最無助的時光里,他的那糖很甜,足以彌補我苦澀的人生,讓我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美好的東西。
【4】
在我來這個城市的第三個月,我去找了我的媽媽,我穿過大街小巷,穿過人來人往,來到她所在的這個小區。
我敲開門,看到她的那一刻恍如隔世,她也滿臉的震驚和詫異,歲月在她美麗的臉色留下了痕跡,她的眼角出現了幾道纖細的皺紋,我忽然覺得我就要熱淚盈眶,在我將要開口講話的時候,一個年幼的小女孩從她身后跑過來,她奶聲奶氣的說:“媽媽,這個姐姐是誰?”
歲月磨平了她所有的棱角,她彎腰溫柔的說:“她是媽媽的姐姐的女兒,你要叫她姐姐。”
陌生而又寂靜的樓道里刮起了一陣穿堂風,太陽明明高高掛著,我卻凍的想瑟瑟發抖,站立開始變得困難,我蹲在這個小朋友的面前,笑著說:“你要叫我靳璞姐姐呢。”
她把拖鞋擺在門口,這是個溫馨的小家,地上一塵不染,我坐在沙放上,余光打量著這一切,那個小女孩一聲不吭的把一個蘋果篩在我的手里,然后送給我一個甜甜的微笑。
她如今的丈夫是個溫文爾雅的人,帶著金絲邊的眼鏡,客氣的說,:“既然是在同一個城市,以后就多過來吃吃飯,有什么問題,都可以過來找我們。”他說著話,幫我盛了碗放在他面前的湯。
在歲月的發酵里食物的味道也開始變了,我曾無數次夢到在小時候的那個家里,媽媽做的一桌玲瑯滿目的飯菜,她寵溺的叫我過去吃飯。我懷念的想迫切長大,卻不曾想過如今吃來卻是這番滋味。
【5】
她送我走出小區,她問:“這些年過的好嗎?”
我過的好嗎?我過得很好,奶奶是個和藹可親的老人,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凈凈,爺爺也是個慈祥的老人,空下來總會在院子里看書,他們會給我做各種各樣的好吃的飯菜,溫馨而又知足。我的叔叔則代替了你們參加了我大大小小的家長會,除了你們的杳無音訊的缺席了我的成長,我過得很好。
“我過的很好,你呢?”
“我也過的很好,你看到了他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對我也很不錯,你妹妹今年3歲了,馬上也就上幼兒園了,靳璞,這是我這些年一直向往的生活。”
“那就好。”
“我現在很幸福,每天早上醒來都會很感謝上蒼,可以給我重新開始新生活的機會。”
她轉頭看我,她干澀的眼睛里,升滿了霧氣,她說:“靳璞,我不想在被以前的生活打擾到,所以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
我沒有接話,頭皮發麻,整個身體都在顫栗,如同玻璃球掉在平滑的地板上,彈起墜落又在彈起,我虛脫的轉過身,朝前面的路口走去,我聽到她在我身后呢喃的說:“對不起。”
我張了張嘴巴,終究沒有說出來那句,沒關系。
這么多年我終于愿意承認一件事情,我是被拋棄的孩子。
【6】
我回學校的時候已經是傍晚,顧北北在學校的涼亭下等我,他看著失魂落魄的我,沉默不語,他明亮的眼睛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
他的懷抱很溫暖,我把頭埋在他的脖子里,他身上散發著沐浴液的清香,我的眼淚打濕了他的襯衫,他什么都沒有問,我們安靜的相擁著,也許我們之后會遇見不同人,過不同的生活,也許我們會相隔天南海北,可是這一刻我覺得我好暖。
我們一直以最好的朋友的身份陪在彼此的身邊,他什么也沒有說過,我也沒有挑明白,我也害怕我們在一起后,一切不會在變得那么美好,我看過太多人,戀愛后變得尖酸刻薄、爭吵不斷,我也看到我的父母們到最后盤子、暖水瓶、碗、電視、相機都會變成武器,兵戈相見。
時光如梭,歲月靜好。
畢業的時候顧北北喝的冥冥大醉,我用盡所有的力氣背著他,他摟著我的肩膀一直叫著我的名字,我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回答。那條回學校的路好像突然之間就變得很短,殘留的時光還沒有好好地享受,就已經飛逝而過。
顧北北執意要送我,嘈雜的車站,空氣中彌漫著燥熱的味道,他低頭看著我,帥氣的面孔總會讓人想入非非,他摸了摸我的頭,我擁抱了他,我忽然想起來我12歲那年離開那所學校的歡送會,你們說時光會不會有輪回。
他終于恨恨的說:“靳璞,如果你以后沒有人要了,我就勉強的收了你好了。你性格這么靦腆,總是被人欺負,我會守護好你的。”
我說:“好的。”
他推開我,看著我的臉,認真的說:“你說話要算話。”
然后他頭也不回的就走了,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中。
我踏上去另外一座城市的火車,我看到他更新了一條微博:我這個人做事情總是三心二意、半途而廢,唯一堅持最久的事情也就是喜歡你了。
我忽然就淚流滿面。
【7】
我在B市安定下來,每天早上我都騎著自行車,穿過車水馬龍,呼吸著這座城市溫涼的空氣,感受著這座城市陌生的氣息。
直到有一天下班,我在公司的門口看到了許久未見得顧北北,他的頭發剪得很短,卻依舊帥氣,他笑嘻嘻的說:“靳璞我看你是沒有人要了,所以我來實現畢業時候的愿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