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魂無語莫問情(六)

第六回

澤群只得勾首回望,不想花蕊已經走出房門,只得出去尋她。原來她正扶欄平喘,蓋是源于剛嘔吐過的緣由。“李太后有請!”澤群道。花蕊驚。只好隨他又進禪房。垂首而入,天光幽暗,不免跟得緊了,腳尖踩了澤群的腳跟,一手撐在他魁偉的后背上。瞬間,窗外,一聲霹靂,不知不覺間,雨聲漫天。

“老太后可是眼睛仍有微光?”澤群問道。“完全瞎了。”李太后搖搖頭。“只是你可能也聽過,剛死之人有那閉不上眼睛的,必要自家親人上前為之合眼方是,你想,已經死過去的人尚能分辨出自己親人的身份,更何況老婦還一息尚存?”澤群點頭。

李太后又說:“大將軍若不介懷,可否讓老婦與我這兒媳婦單獨待會兒,都是些娘們兒間的話,怕教您聽了反倒作難。”澤群與花蕊對視一眼,花蕊忙低頭避開他的眼神。澤群面向老太后深居一躬,道:“老太后請便,澤群世侄改日再來向老太后請安!”

這會子,禪房里只剩下李太后與花蕊二人。李太后手中持一佛珠,口中默默禱告,好像仍有許多佛事功課沒有做完,叫她留下,也不過是讓她立于身邊聽她禱告,并非有話與她說。是啊!老太后什么時候與自己傾訴過衷腸?別說是她花蕊,就是孟郎也很少能夠與之對話,老太后早已一心向佛,對塵世間的種種皆不聞不問。倒是剛才與平蕪大將軍的對話中,才尋覓到了一代傳奇太后的尊貴霸氣。

花蕊面向太后跪下,顫聲道:“花蕊給太后請安!”青燈幽暗的禪房里,外面雨聲大作,面對著瘦小枯干卻威嚴不減的李太后,花蕊仿佛一下子又回到初進宮

時,第一次見太后的那一天、、、、、、“一個勾欄之中的玩物,何必當真?”那時的聲音,弦猶在耳,歷歷在目。


一個驚雷,卻再一次將她打回到現實。李太后沉沉穩穩的聲音,??“這里早已經沒有什么太后,你我便作普通人家的婆媳一樣兒說會兒話就是了。起來吧!”花蕊碎起身立于太后身邊,垂首聽其教誨。

李太后問道:“瑤臺公主現在何處?”“回太后的話,瑤臺公主現由大將軍夫人處撫育。”“為何?”花蕊眉心一蹙,回答到:“蓋因前日臣妾身體不適,在眾人面前昏死過去,大將軍夫人遂將孩子抱走,叫我好生休養,公主暫時由她照料。”

李太后長嘆一口氣。“她這是拿孩子轄制你!”花蕊緊咬銀牙,不語。

李太后慨嘆道:“貂蟬凝脂西施顰,英雄無計賴嬌顏。天下太平,就說是盛世明君,皇恩浩蕩;改朝換代,就說是紅顏禍水,掩袖工饞,狐媚禍主。男人在關鍵時候往往怯懦如鳥,只會把一切的罪推個一干二凈與女人身上,仿佛他們懵然無知,純潔無辜似的。所以,妲己、褒姒、西施、貂蟬、飛燕、合德、包括楊貴妃,才被世人千秋萬代的釘在戲臺上輪番的審視、批駁。然而名節對我們這樣的地位的女人來說,并不是最重要的,你想,‘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你我不過是女人而已,就更不敢巴望青史留名了。我只要求你一點,請你務必做到!”花蕊睜眼凝視老太后,只見她眼光如炬,簡直映襯這雨夜禪房如碧雪光天的玉堂般明亮耀眼。花蕊忙跪下,“請太后明示!”

李太后一字一板的說道:“決不能混亂了我孟家的血脈!”花蕊立時凝重起來。李太后道:“瑤臺公主且不說,無論是大將軍夫人撫養也罷,你撫養也罷,她究竟是我孟家女孩兒,無論何時何處,她的尊貴身份是改變不了的。我只說你肚里這個!”花蕊大驚失色。雨,如刀劈竹篾,厲聲酣然。

李太后道:“我不想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姓不姓孟,我要求你的是,不管這個孩子姓什么,是誰的,斷然舍去,方是當下第一要事!”

花蕊不由怒氣上沖,竟然回嘴道:“難道太后當年懷著孟王入蜀,就不曾想過別人會懷疑他的血脈?”說完頓感失言,可話一出口,覆水難收。

太后緊攥佛珠,道:“這就是我要說的了!我懷孟昶,沒人在意他到底是不是先王的孩子。為何?是怎樣?不是又怎樣?”眼前仿佛又是當年那傲世的肚子,那驕傲的盛年過往。

“而你現在則不同。無論你的孩子是不是孟王之后,是也不行,不是也不行。”

花蕊冷冷地說:“此話怎講?”

太后緩緩說道:“若是,難道生下來即做亡國之君的后人?或是任人欺凌擺布,或是叫人毒死整死完事,難不成還能如獲至寶尊為上賓?”花蕊不響。

“若不是,那就還要假借了我孟家的名頭,以掩人耳目。露水野合的謬種,命小福薄,總逃不了早夭的厄運,隨你怎樣斗爭掙扎,終是枉然。不信,你就看看。”老太后字字如刀刃血,割得花蕊咽喉處,痛不能言。

窗外,雨聲漸漸小了,天色將明,豆青煙雨色出現。太后道:“行了,我也乏了,且得歇息。你走吧。”花蕊轉身,正欲走還留之際,不想老太后躺在床上,還有話說:“我若是你,不如此時委身于大將軍,女人這個時候的身姿恰能使男人魂銷魄散,此中緣由,不必我說,且回去琢磨去吧!”花蕊回首凝望,竟難抬玉足,不忍邁步離去。

然而,老太后仿佛已近夢鄉,像夢囈一樣兒的,又緩緩說了一句:“他能滅我兒的國,你就能滅他的人!打蛇打七寸,男人嘛!也就是那么一寸兒!你可要抓住!去吧,我兒!”花蕊眼中俱是恐懼,她不敢相信,眼前的太后仿佛幻化成一具千年老妖,句句戳心、字字帶毒,她逃也似的跑出禪房。

深夜,澤馬入澤群書房,澤群本獨立窗前,暗想心事。“哥哥!”澤群側身而視:“你還敢來見我!”

寧國夫人房內,家人李冰正在圓桌前奮筆疾書,寧國夫人口述,淡云為其掌燈。“軍中諸將,有大功于我父,與我兄親若手足。兔死狗烹,道義無存。家仇未報,兵變在所難免。若無結果,將何所依?不孝女墨玉手書。”說著,眼圈紅著,滾下熱淚來。李冰在紅燭明燈之下,一一錄畢,匆匆審視一遍,忙就著淡云手中的燈,將信焚毀。淡云道:“你這是?”李冰面向寧國夫人道:“請夫人放心,書中所言李冰已銘記在心。回去鐵筋書碳,方確保安然送至成都軍中既是!”寧國夫人點頭不語,李冰退下。淡云將燈置于案,又立于寧國夫人身后為其捏肩捶背,沒想,寧國夫人卻把住了她的手:“淡云,我們想的沒錯兒!就是他下的套!果然,就是他!”淡云悄聲道:“夫人,事已至此,您一定想清楚了,若是就此決斷,可是生死一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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