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魂無語莫問情(八)

第八回


這邊廂抱影才將水桶提出去,轉(zhuǎn)身用袖子輕輕擦拭面上的熱汗,恰望見大將軍正往此處而來,抱影高興的迎上前去先給大將軍請安:“抱影給大將軍請安!”

澤群道:“你家夫人可好些?”

抱影笑著說:“謝大將軍關(guān)心!我家主人午睡剛醒,不如大將軍這會子親去看看?”澤群點(diǎn)頭稱是。抱影低眉一笑。

兩人剛一錯身,澤群回首望她手里的兩個水桶,心中不禁一動。他的腳步不由慢了下來,拳頭攥緊,雙唇輕輕抿了一下。想來自己究竟三十幾歲人了,何事未曾經(jīng)歷過?到如今恰是那十幾歲少年般羞澀忐忑,更使自己臉紅心熱,不由自主。

他輕輕推開房門,房中蒸汽繚繞,暗香浮動,光影交錯之間,如墜夢中。早年間,澤群便聞聽蜀主孟昶與花蕊夫人在摩訶池共浴的香艷傳聞,從沒敢奢望,自己今日關(guān)上房門的一瞬間,自己也擁有這恍若成仙的經(jīng)歷。

但只見,那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水殿風(fēng)來暗香滿。人未寢,卻釵橫鬢亂。澤群不覺間早已看呆住,心說不能再待下去,卻寸步不能動換!花蕊閉著眼,獨(dú)自陶醉在這片刻的舒適放松之中,朱唇微微張開,如花瓣在朝露中悄悄綻放,等待晨露滋養(yǎng)。須臾之間,澤群心中早已把自己與花蕊夫人融于一體,二人交頸綿纏,不能自己。

此時,澤群只要上前一步便可做成好事。然而,他終知道,自古英雄多磨難,從來紈绔少偉男。自己有今天,都是靠血與劍拼出來的。哪里能容得下一絲一毫的松懈?男女歡好不過也就是一瞬間解決的事情,但是成就一代偉業(yè)的雄圖霸主,可不是一瞬間能早就的!

忍耐,是面對命運(yùn)走向成功的惟一法門。

想到此處,澤群只想趕快悄然退出。又感喟這絕色尤物竟然欲委身于自己而出此下策,不禁又憐惜起來。“她一定是受了太多的苦!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知子知來之,雜佩以順之。”澤群年青時,曾在老家教過兩年私塾,那時候的他絕不能想到,詩經(jīng)里的畫面是如此的唯美與香艷,摻雜著肉欲與深情,缺一不可,方為愛情。

眼前的水中伊人,不就是小時候誦讀洛神賦里的洛神嗎?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fēng)之回雪。遠(yuǎn)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秾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xiàng),皓質(zhì)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聯(lián)娟。丹唇外朗,皓齒內(nèi)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quán)。瑰姿艷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tài),媚于語言。奇服曠世,骨像應(yīng)圖。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yuǎn)游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于山隅。

而在那天地初開之時,只有神女與孤狼的傳奇。

澤群腦中忽然想到“每夜,在黑暗降臨大地之時,孤狼立于山之巔,對月引嚎。唯有月食之刻,孤狼方能化為英俊少年,在暗影浮動的林間,尋找那消失的靈狐神女,可是,無論是飄洋過海,或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少年再未找到靈狐神女的蹤跡。有位佳人,在水一方。心心念念,生生世世。”

然而,在理智與本能的角斗中,澤群如困獸般不能釋放本我。他緊緊咬住牙關(guān),攥緊拳頭,用力太狠,竟然攥出咔嚓一聲。

花蕊微張星眸,夢囈似的問道:“抱影,怎么還不回來?”一句話驚醒澤群,澤群忙抽身出門。

剛一開門,卻當(dāng)頭撞見淡云!原來這淡云聽命寧國夫人,來請花蕊,沒想到居然在這兒碰見大將軍!只見大將軍臉紅氣粗,全無往日鎮(zhèn)定之氣,淡云何事不知?只當(dāng)他們二人已成好事。心里鄙夷,臉上不由流露些出來,道:“淡云給大將軍、、、、、、”

澤群向來知道這丫頭與墨玉之間的主仆情深,這些年來沒少給她主子出主意,連自己都要暗自防她兩分。假借瘟疫欲除掉花蕊的主意,除了她沒別人幫墨玉想出!沒想到,今日之事竟也被她所見,自是羞愧難當(dāng),怒火沖冠。于是沒等淡云話未說完,澤群伸手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領(lǐng),橫腰一攔,抱住懷中飛步走出跨院。淡云哪敢聲張,只一味掙扎,并不敢出聲,隨他而去。

澤群將一處房門掀開,一把將淡云扔到地上。淡云重重摔倒,痛不可觸,卻不敢聲張。澤群道:“又是你主子打發(fā)你來盯梢?”淡云一手撐著地,一手捂住摔痛了的腰,呻吟道:“回大將軍,淡云并非前來盯梢,只是應(yīng)夫人之命,來請花蕊夫人過去坐坐。哎呦!”

澤群見她可憐,心生不忍,竟蹲下相看,只見這丫頭鬢發(fā)已亂,眼中含淚,喘息之間忍不住疼痛呻吟,羞怯不敢與自己對視。剛在花蕊處自己早已春心大動,只是涉及國家體統(tǒng),干系重大,強(qiáng)忍不發(fā)。現(xiàn)在,眼前一柔弱嬌娘半躺在自己眼前,已是釵橫鬢亂,只差一步!澤群獸性不能忍耐,終一把拽下淡云湘裙,卷起羅襪,抽手捂住其嘴,黑云摧城壓上,悶聲發(fā)泄起來。



抱影提水回來,想不能就莽撞進(jìn)去,便將水桶放下一邊,又出院兒尋半天空閑去。花蕊倒在房中郁悶,這丫頭怎還不回來?心里想著,枕在木桶邊上,翻來覆去想起心思來。這孩子,是得知平蕪大將軍部隊(duì)已經(jīng)起兵入川半月之后。宮中惶惶不可終日,孟王怕她被敵軍所擄,欲安排她出宮躲避。自己為了安慰孟王,杯酒承歡,二人做最后纏綿。孟王懷中,山盟海誓,卻仿佛就在眼前,其實(shí),一切已恍若隔世。

記得當(dāng)年,孟王曾給自己講過這樣一個故事,小時候他家在京口。曾經(jīng)見王恭乘高輿,被鶴氅裘。于時微雪,昶于籬間窺之,嘆曰:“此真神仙中人!”他在講這個故事的時候,眼睛中依然流露出羨慕的光芒。當(dāng)時的花蕊,在秦樓楚館里見慣浮華子弟的孟浪無德,只覺得這個人極為單純,出身高貴依然能保持童心童稚,是為赤子之心。然而,現(xiàn)在想想啊,這真的是一個適合當(dāng)君主的人嗎?

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fēng)來暗香暖。簾開明月獨(dú)窺人,

欹枕釵橫云鬢亂。起來瓊戶寂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

屈指西風(fēng)幾時來,只恐流年暗中換。

花蕊講此詩吟誦出來,只恐流年暗中換,只恐流年暗中換。是誰偷走了這一切?想想,并不是澤群吧!沒有這個將軍,總還有那個將軍。不是東風(fēng)負(fù)我,我負(fù)東風(fēng)。俯仰之間增感慨,花事成空。

她枕在氤氳繚繞的木桶邊兒想,這世間就是這樣的不公平,太后當(dāng)年懷著情人的種竟能威風(fēng)八面,自己懷著真正的君主龍?zhí)s只能茍且偷生。當(dāng)下,還要用自己的身姿去引誘滅國仇人!而最是那冤家,從自己第一眼見到他起,命運(yùn)竟然毫無征兆的令自己沉淪,徹徹底底的淪為他的愛奴。從哪一刻起?是在宴會上怒斥澤馬,令其歸還眉兒給自己的瞬間?還是熊熊烈火中那一聲聲急切的呼喚?或是睜開眼的一瞬,他在乎關(guān)切的眼神?可是,他竟然不要?

如今,花蕊甚至想到與之死,與之生!只要能靠在他的臂彎里,只要能呼吸他的呼吸,感受他碧眼寒光照般的勾魂攝魄的一看,便是舍了這一世,也是甘心情愿!身子給你,心也拿去,因?yàn)槟悖ㄈ镆褵o處安放所有的身心!然而,他為何放手?老天啊,這到底是為什么!

花蕊想到這些,羞憤難當(dāng),又無處訴說,捂著臉,嚶嚶地哭了起來。

這邊廂,淡云初還掙扎,轉(zhuǎn)念間看透眼前人。能奈我何?轉(zhuǎn)而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忽地將其摟到自己眼前,這下倒把澤群嚇得一愣。然而,未待看清她的媚態(tài),自己的身體早已被那溫柔的所在牽引到了另一個世界,忘卻了曾經(jīng)想不起來的東西,索性在慣性中前進(jìn),任由南北西東。

那邊,寧國夫人正在發(fā)火,“淡云呢?淡云去哪兒了!”眾仆人嚇得連連搖頭。寧國夫人恨得每人摔上一巴掌,呵斥道:“還不快去找她回來!”大家忙溜出門去。

澤群慌忙理好衣衫信步踏入書房,房中已有將士等候多時,見其回來,均站起來迎接。澤群問道:“諸位何時到的?”其中一位回答到:“不到半個時辰。”正待笑問寒暄兩句,忽聽“報大將軍,孟王已到!”

孟王在澤群心中并非只是個亡國之君。孟昶即位的時候還不滿十七歲,還沒有成年,是個稚嫩的毛頭小伙。他的父親孟知祥趁著唐政府新君即位,朝政大亂的時候,自稱皇帝,建立了一個割據(jù)政權(quán),大蜀。可是自己沒有命來享受皇帝的尊榮,登基不到一年就中風(fēng)西去了,無可奈何地把江山托付給了兒子。

在這群雄并立,戰(zhàn)火紛飛的亂世做皇帝,父親給他留下了趙季良、李仁罕、趙廷隱、王處回等四大臣輔政。雖然在政事上有了依托,可是也成為孟昶的最大威脅。尤其是大將軍李仁罕,功高自傲,根本不把小皇帝放到眼里。他霸占民田,廣修屋宇,公開扒墳掘墓,向小皇帝索要掌管六軍的權(quán)利。孟王小小年紀(jì)在處理這件事上卻聰明機(jī)智,果斷干練。他先采用了欲擒故縱的策略,答應(yīng)了李仁罕的要求,并封他為中書令。暗中卻派人搜集了李仁罕的罪證,以閃電般的速度把李仁罕召進(jìn)宮來,繩之于法,及時避免了老臣擁兵自重,隨時篡位的危險。李仁罕還沒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經(jīng)人頭落地了。

這一招確實(shí)起到了殺一儆百的效果。幾位老臣都有所收斂,不敢低估這個少年皇帝。就連平時飛揚(yáng)跋扈的將軍李肇再也不敢稱病不來,乖乖地拜倒在小皇帝的腳下。隨后,孟昶又找了了個理由把李肇發(fā)配到邛州去了,從而徹底地鏟除了眼中的兩顆大釘子。

可是,當(dāng)男人遇上女人,一切就都不能按照原有的人生規(guī)劃進(jìn)行下去了。意氣風(fēng)發(fā)全部讓給雪月風(fēng)花,天下縱橫只能讓渡給杯酒詩話。澤群聽說,孟王即便是在聽報國土被敵軍大舉壓上之時,也只是說了一句,可惡可惡,壞我詩興!

對后蜀用兵,滅國,孟昶遞了降表,在降表中傾訴了一個情況三個要求。情況是家族大,投降的皇帝家中有兩百多口,要求三條:贍養(yǎng)老母;保護(hù)山陵;得到封號。“奉表求哀”,請求一定要優(yōu)待他。表中有非常動人的話,先父本是封到西川去,結(jié)果天下大亂,后來稱帝了,當(dāng)時我還小,不懂,長大后,稀里糊涂地當(dāng)了皇帝,“乖以小事大之禮,闕稱……”。男人做到這個份兒上,何不直接殉國死了?反倒高潔!

澤群定了定神,說道:“可曾安置妥當(dāng)?”“回稟大將軍,孟王此刻就在大門口等候大將軍宣見!”澤群想了想,笑著說道:“見我?你們還是先陪著孟王去見皇帝和太后才是!”眾人面面相覷,然后眾口一聲連聲叫好,卻都不由在心理暗暗佩服。這手段,著實(shí)高明!

澤群又道:“來人!先去通報李太后及花蕊、雪溪二妃,告訴他們,孟王此刻就在將軍府門口,等她們速速前去相見!”大家又紛紛表示不懂。澤群心想,花蕊,讓你看看螻蟻般偷生的亡國之君的慘狀吧!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沒有永遠(yuǎn)的高高在上,一切都是可以顛倒的,榮華富貴也好,尊嚴(yán)榮譽(yù)也罷,將相本無種,男兒當(dāng)自強(qiáng)!

澤群暗自吸了一口冷氣,多虧今日自己克己制勝,若真與那絕色女子相好,之于自己,之于天下,都將是不可控的未知。可見女色是一把刀,出鞘即可傷人。可是,那淡云今天的表現(xiàn),也的確給了自己一個意外。她是什么意思?難道是暗示她并非墨玉心腹,只是一個普通女人?女人,哪有普通的啊!

女人如刀,躲過了一把,還有另一把。這樣想著,心不禁冷了下來。

“皇上到了,皇上到了!”雪溪聽聞,一路飛奔出去,寶簾在后緊追不上。待雪溪終于跑到大門口,一腳跨出去,她大口喘著,卻并無孟王身影。要知道,孟王身長七尺八寸,風(fēng)姿特秀,見者嘆曰,蕭蕭肅肅,爽朗清舉。或云:肅肅如松下風(fēng),高而徐引。巖巖若孤松之獨(dú)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

“是雪溪嗎?”忽然,身后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雪溪回首望去,原來,那人蹲坐在墻根處,衣衫襤褸,白發(fā)蒼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慢慢走上前去。那人也站了起來,等她走向自己。她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一下子撲到他的懷里,嚎啕大哭起來:“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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