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1得和舍
時間從指尖一點一點劃過,林小米有空的時候還是經常會回千塘,沒有目的,也許只是來看看曾經的朋友。小美離開了,陳卓陽到是過得很好。他和李婉婷沒有到山盟海誓那一步,但至少兩人也是相敬如賓。林小米甚至覺得自己并不討厭李婉婷,畢竟大家庭出來,又留學過海外,她的身上有很多東西是小美無法比擬的。曉娟和吳昊繼續著一家三口的幸福。唐偉紅的孩子出生了,一個肉乎乎的小女孩,有一雙像他一樣的眼睛。馬小燕還是會頤指氣使、大呼小叫地吆喝他。白雅丹丈夫的生意下滑得厲害,兩人看上去似乎打算離婚了;同樣運氣不是太好的還有鄭建。單位的流言越來越厲害,鄭建不想娶田玉珠的表妹,便把通過曉娟認識了一個叫王雪的護士還到了自己單位,還故意讓同事撞見。鄭建原本的打算是讓流言消掉,沒想到卻惹惱了田玉珠,兩人之間便頻頻發生爭執,甚至到了水火不溶,一觸即發的境地。
佐城在他演唱會的前一周把林小米叫到了演唱會的城市,杰克也一起去了。彩排,調試,練舞,林小米一直以為一場演唱會,大明星都只是提前一天排練一下就可以了。沒想到佐城竟然整整提前五天就開始了。一遍一遍,一次一次,只為了達到配合的天衣無縫。也許是顧及大家的身體,雖然每天都練,但每天的任務到并不是很重,林小米基本上只需要半天的時間就可以完成。而佐城卻往往是最早到的一個,最晚離開的一個,比起林小米以前見過一次那個更敬業、更執著、更專注。林小米突然有點明白,佐城的紅是有道理的,如此不余遺力的付出,必然是收獲成功。
正式演唱會那天,站到臺上,激揚的音樂、瘋狂的觀眾。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興奮,林小米踩錯了好幾步,然后她發現佐城的手每次都能極快把她拉回來。下臺后,她轉過彎來明白了,這就是練得多了的后果,后備的下面還有后備,她踩一步,他也許已經想好了后面的五步甚至十步。而這一切都靠不斷的磨和,果然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
這已經是加唱的第五首歌了,林小米在后臺等著最后的謝幕,而觀眾卻還在一遍一遍叫著“再來一首,再來一首”?!澳阏f他應該不會來砸我吧?”林小米略略緊張地朝杰克開口。
“不會,他沒這么粗魯,絕對不會砸你?!苯芸寺N著他的蘭花指一邊說一邊理著他的指甲,瞄了林小米一眼后又輕描淡寫地補充道:“他一般喜歡拆人骨頭,咔嚓一下先卸掉手臂,再拆兩個大腿,然后你說是頭呢還是……”杰克的話沒完,林小米把手里的杯子砸了過去,他立刻變成了不陰不陽的喋喋不休:“小米,你是個女人哎,女人就應該溫柔,柔情似水明白嗎?柔情似水、溫婉可人、知書達理。形如弱柳拂風,靜若嬌花靜水。懷擁滿腹詩書,婉約蘭心慧質!溫柔如水的詩韻,水云間輕溢,繁花從徜徉,溫柔如水詩意柔,如水流年墨芳醇……”
佐城一直加唱了九首歌才下臺來,林小米累得在杰克的喋喋不休中睡著了。杰克說她不是水做的,是豬做的,好吧,她承認豬一樣的日子一直是她的理想。預定十二點結束的演唱會一直拖到凌晨兩點半,佐城下來后一句話也沒話,臉色慘白,額頭冒汗。林小米遞了杯水給他,他接過喝完直接躺到了椅子上。整整七個半小時不停的唱和跳,這和林小米想象中的明星完全不一樣。
等到人群散去,眾人上車回酒店時,東方已經一片魚肚白了。佐城坐在她邊上,林小米問他有沒有事?佐城的聲音已經有點啞了,嘴上說沒事,人卻直接靠到她肩上閉上了眼。林小米猶豫了下,對著他臉上的倦容沒有推開他。林小米第一次明白,原來努力是長這幅模樣的。
演唱會后,林小米終于有了三天休息的日子?;氐郊依飺涞酱采纤没杼旌诘?,一直到紀梵煮好晚餐來叫,她才爬起來。
“小米,你還想不想知道你爸爸是誰害死的?”餐桌上,紀梵突然向她提起父親的事
“你不是跟我說叫我不要去查嗎?”林小米搖了搖頭,她曾經再三祈求過紀梵,告訴她那個出錢要自己爸爸死的人是誰,紀梵怎么也不答應。
“你現在想知道的話,我帶你去看一下?!奔o梵破天荒第一次主動帶林小米去翻舊賬。
千塘數得上的醫院里,病房里有個老人,眼窩深陷下去,眼神暗淡,臉上全是皺紋,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神志已經有點昏迷了,嘴里卻還是斷斷續續叫著痛。醫生站在門外對著家屬搖頭:“能上的藥,我們都已經上了,現在藥也沒什么作用了。他HIV呈陽性,所以沒辦法做手術,疼痛是沒辦法的。你們要有心理準備,也就這兩天的事……”
“是汪平?”林小米仔細辯認后才發現那人竟然是汪平。病床上的醫療卡隱隱可以看到年齡59,HIV陽性,肺腫瘤
惡性……轉念一想,她明白過來,自己的爸爸死之前是副市長,能夠指使副市長的人,也沒有多少個。
“他就是那個黑手,你爸爸出事時,他剛好碰上紀委查,便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你爸爸身上了?!奔o梵的臉上夾著絲苦笑,光盤只是讓他下了臺,并沒有為他的錯事付出代價,真正讓他受懲治的竟然來自一個歌女。
“我爸爸是替他做事的,還是兩個人是一伙的?”林小米認識汪平,甚至知道父親和汪
平的關系一直不錯。
“你爸爸和他是一個隊伍的,出事了拿你爸爸當了棋子,那個你保健品廠,你父母也有
股份?!?/p>
“我想去看看爸爸、媽媽?!绷中∶淄笸肆藥撞剑抗獗荛_了那張丑陋的臉孔。
偌大的墓園只有林小米和紀梵兩個影子。夏天的荒草爬滿了墓碑,已經把名字都蓋住。
墓碑也因為年久沒有人打理而變得斑斑駁駁,有幾個地方還缺了口。“爸爸,媽媽,汪平的報應來了,他得了艾滋病快死了。”林小米靜靜在爸爸的墓前坐了下來。
“你恨他嗎?”紀梵在林小米邊上坐了下來。
“不知道。紀梵,你說我爸爸應該死嗎?”林小米搖了搖頭,也許是時間太久了,現在知道害死爸爸的人,林小米反倒覺得心如芷水,甚至比知道他要暗殺李子楓時更平靜。
“從這個世界的法律上來講,幾千萬是死刑了,只是這里官官相護得太多,很多人不會被查到?;蛘卟榈搅?,只要把錢還上,那就不會被處死。汪平加大了你爸爸身上的數額,把你爸爸入獄后的揭發抹去,你爸說冤也不算冤,說不冤也冤。”紀梵輕輕嘆了口氣。
“哎。”林小米也長長嘆了口氣,爸爸接受了法律的制裁,她不能怪法律的不公平。
“可憐的是你媽媽,你媽媽不應該死?!?/p>
“媽媽不是意外嗎?”林小米聽出了紀梵話中有話。
“汪平叫人在你媽媽的藥里做了手腳。”紀梵伸手把林小米輕輕摟住了。
“他……”林小米一驚,差點摔倒,陣陣寒意從腳底涌上來,這個世界真的是這個樣子嗎?她似乎越來越看不明白了。
“小米,把過去都放下,不要再去追究那些你想知道的,毫無意義的真相,以后徹底告別這里,好嗎?”紀梵緊了緊摟著林小米的手。
“好?!绷中∶c了點頭。時間匆匆,光陰流轉,感情都已經在這歲月中飛逝,愛的、恨的、哭的、笑的,都已經在時間的河流里消散了。她知道了一直想知道的真相,害死父母的人終是有了報應,但她卻一點也不開心。
林小米說要最后看一看陳卓陽,紀梵便陪著她一起去。從墓地出來,卻意外在公車上見到林小米苦苦尋找了幾個月的岱小美。林小米拉著紀梵跟了上去,小美挺著個大肚子走上公交車,然后在一個快出城的地方下了車。走進一個看上去有些年代的破舊老小區,林小米跟著她爬上5樓。屋子里面的家俱很簡單,收拾得挺整齊,簇新的嬰兒床上堆著很多東西。想不到她這么快結婚并懷孕了,看著她一臉幸福的摸著自己的肚子,朝肚子里的孩子叫寶寶,林小米覺得也許平平淡淡的生活更適合她。
正當兩人準備離開時,林小米抬頭看到了墻上的日歷,然后她停住了腳步。四月二十七日,陳卓陽的婚禮是十二月二十日,四個多月的時間,而小美的肚子卻和以前的程倩的差不多大。洗手間里只有一支牙刷,床頭只有一套睡衣,門口只有一雙拖鞋,屋里屋外找了一圈,沒有一點有男人的痕跡?!八⒆邮顷栮柕??!绷中∶滓婚_口,紀梵明顯嚇了一跳,“不會吧?”
“你看她肚子這么大了?!绷中∶装涯抗廪D到小美的肚子上,明顯不是四個月的大小。就算她離開陳卓陽后馬上結婚,到現在也就四個多月的時間。陳卓陽結婚那天,她還看到小美一個人在角落里流淚。不管她和陳卓陽在一起是為了錢還是愛情,至少以小美的膽子,在陳卓陽沒跟她說分開前,絕對不敢有別的男人。
“她沒有告訴他嗎?”紀梵反問。
“我不知道?!绷中∶讚u了搖頭。她記得陳卓陽好像給了小美錢和房子,但那套公寓現在一直空著。難道是因為給的錢不夠?還是陳卓陽知道了不讓她生,所以她只能偷偷躲在這種地方?錢也許是個理由吧。陳卓陽如果知道他有個孩子在外面,就算不會離婚,至少也會一輩子養著或者給一大筆錢吧。
趕到陳卓陽家里,陳卓陽和李婉兩人看上去剛從外面回來。李婉婷一身白色的禮服挽著陳卓陽的手臂進屋,兩個人有說有笑,看上去挺和睦的。林小米覺得陳卓陽應該是不知道小美懷孕的事。
李婉婷先去洗澡了,陳卓陽給自己點了支煙,自己似乎慢慢地喜歡上了李婉婷。想起李子楓說愛一個人很難,真正的愛情需要兩個人一起經歷很多很多,可喜歡一個人,那是件很簡單的事。接受李婉婷并不是一件很難的事,她不像小美那么溫順,可也不會胡覺蠻纏,相反良好的家境讓她非常識大體。雖然結婚是被逼得,但陳卓陽在婚后還是理解了父母的良苦用心。一下子變成了李部長的女婿,從前需要花錢去打點的人突然之間全部換了副臉孔,改成了對自己點頭哈腰。酒店的生意更是如虎添翼,蒸蒸日上;房地產公司也是一副如日中天、節節開花的盛景。當李婉婷從浴室出來,皺了皺眉指責陳卓陽又在房間里抽煙時,他笑笑一把拉過李婉婷側身壓了上去?!吧鷤€孩子吧?”陳卓陽覺得他也許應該生個女兒叫小米。
“你還沒洗澡,有你這么急的嗎?”李婉婷心里覺得沒底了,不僅是馮美芬,自己的媽媽都催了好幾回,可這一關她實在很擔憂。
第二天紀梵去上班了,去酒店找陳卓陽,在陳卓陽的辦公桌上有張打開著的結婚請貼,鄭建和王雪在三天后結婚。不知道他和田玉珠斷了沒有?林小米本想去看看鄭建,可在樓下意外發現唐偉紅女兒的百天宴。
鄭建也到場了,站在門外正對著手機上那條“半個小時后到別墅來”發呆。一大早上班,田玉珠便在辦公室指桑罵槐,他只能低著頭當作沒聽懂。現在發短信來,鄭建思前索再三還是決定赴約,雖然他很想斷了兩人的關系,但他更清楚自己現在不能得罪她,調進秘書組的事還得田玉珠簽字才行。
馬小燕的父母喜氣洋洋地抱著女孩兒,唐偉紅坐在邊上一語不發,陳卓陽竟然陪著他在喝酒。林小米在廳里轉了一圈后找到了原因,女兒的百天宴,唐偉紅的家人一個沒來。馬小燕的父母以爺爺奶奶自稱,怪不得他一直黑著個臉。當然唐偉紅心里更多的苦,林小米是看不出來的。就像昨天豆豆不小心把奶粉倒在了女兒身上,女兒的手燙紅了,馬小燕甩手就給了豆豆一巴掌。自己的父母從出生到現在也就見過女兒兩次,馬家的人嫌棄自己的父母,嫌棄到連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岳父雖然讓自己做了總經理,但財務大權還是緊緊抓在自己手上,自己想支援一點姐姐都很難,很難。他已經舍去了愛情,只想換回一點家人的幸福,可怎么還是那么難,那么難。
鄭建找了個借口離開酒席,車子到門口,田玉珠已經在里面了,見他進來,拿出了副當官司的架子:“鄭建,做人不能忘本?!?/p>
“你要跟我說你離婚嫁給我,我立馬就把婚禮取消了?!编嵔ǖ搅松嘲l上,來的路上,他已經想好了怎么對付這個女人。
“你這是威脅我嗎?”田玉珠的臉色沉了下來。
“你真不明白我的心嗎?你要我結婚,那我就結婚,但你總不能硬塞一個離過婚還帶孩子的給我吧,我以后怎么在辦公室里抬頭?”
“你娶這個小狐貍精,你能抬頭了。行,那以后斷了,各走各的?!碧镉裰榘驯油鑾咨现刂匾慌暮笳玖似饋?。
“小玉,你聽說我解釋,我沒辦法,你叫我結婚。娶個離過婚還帶孩子的,我爸媽也不會同意啊,到時他們鬧起來,那就麻煩了。小雪是個護士,經常要上夜班,我保證不會礙著我們的,好不好?”鄭建急忙去拉住她示弱。
“那怎么行,她可是年輕貌美,我早就人老珠黃了,怎么能跟她比?!碧镉裰樗﹂_了鄭建的手,但卻坐在那里沒有要走的意思。
“她就怎么跟你比,一要蘆柴棒。你每次可是弄得我魂飛魄散,想得我……”鄭建把一路上想好的那些入骨的甜言蜜語倒出來,見田玉珠暫時哄住了,便一點一點解開他的衣服。田玉珠喜歡他用唇,鄭建便一圈一圈努力著,極盡奉承把她送上欲生欲死的境界。在田玉珠幾次瘋狂尖叫的后,鄭建知道自己的危機化解了,他思索著等自己調到秘書處后就可以把她甩了。
第三天休息,林小米跑去了舞蹈室,她寧可以在舞蹈室折磨自己的雙腳,也比在那個世界傻傻看著好得多。她似乎有點明白了蔓晴他們為什么一點回去看一看的想法也沒有了,她對那個世界好像越來越陌生了。就像紀梵說的,與其看著難過,倒不如眼不見為凈??蛇@樣是不是變成戒了自己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