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亞斯基)

8

黎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又還是等著什么突發事件，來轉移這一刻的注意力。或者地震，又或者是飛機撞上這棟大樓，都可以。

至少，自己就不用站在這里，進退維谷了。

林萌已經吃完了稀飯，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黎敏說著話，卻也等于什么都沒說。

黎敏看著林萌脫掉的睡袍，甩在被子上；又看著她到處翻找自己的胸衣，穿上；又用平端的雙手，對著穿衣鏡整理；然后又似乎是很滿意地笑了一下，開始穿打底衫，毛衣，外套，就和來時的林萌沒有什么區別了。反而，更有一種放松之后的恬然，讓她的全身有一種光澤在浮現，給人一種難以挑剔的柔和溫暖，還有恰如其分的活潑。

黎敏就又覺得，自己和林萌是如此地不同。

林萌收拾完了之候，就把房卡留在了房間，徑直和黎敏下了電梯。走出大堂，值守的門童依然是鞠躬相送，可林萌就像完全沒有看到一樣。林萌就在跨出玻璃門的一刻，抬手遮住了刺眼的陽光。

林萌問黎敏：“有安排么？沒有安排的話，我就帶你去逛逛！”

黎敏不置可否，只要不存在任何的風險，時間也夠充裕，逛逛也無妨。然后就隨著林萌，進入了旁邊的百貨大樓。

一進商場，林萌晨起的不適似乎就一下全沒有了，轉而對著琳瑯滿目的貨架，雙眼放起光來。黎敏的注意力不在這賣場的商品上，卻也沒有拒絕林萌的好意，把她推薦給自己的鞋子衣服，也試穿了一些，然后就又默默地還給導購小姐掛起來。

林萌的精力顯然充沛，但更多的是試穿而不要買，這讓黎敏覺得很難為情的同時，可也只能這樣奉陪著，等待著什么。

午飯，是林萌請的黎敏，去的百貨底下商城吃的自助餐。林萌一點兒陌生感也沒有，但仍然吃得很少，估計還是醉酒的緣故。黎敏也吃得不多，然后就提醒林萌，該是回去的時候了，正好可以趕回去吃晚飯。

林萌卻是不慌不忙：“干嘛要那么著急？我還更寧愿在這里吃晚飯，晚上能趕回去睡一覺，又或者明天早上能趕到早班打卡，就可以呀。好不容易出來一次，總得讓自己放松放松吧！對了，難得出來一次，你昨天晚上都干嘛去了？”

黎敏看著林萌的眼睛，就產生了一種淺淺的厭惡，才又趕緊低了眼皮說：“哪有你那么灑脫，只不過是去會了一個女同學。”

黎敏本想一句話帶過，卻不想林萌更加地揣度了起來：“唉，別裝了，都這年代了，要誠實面對自己的感受，該爭取的就爭取，該釋放的就釋放。又不是退回去一百年，還要是那靠貞操過活的女人！”

林萌說罷，掩嘴略略一笑。

對比與林萌的奇光異彩，黎敏只是覺得自己像是一只暗淡的怪物。總不能去說林萌這樣不好吧，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只是每個人所能理解和接受的程度不同，而已。就又只能配合著輕輕地笑著，面前的林萌似乎是一只完全舒展開的嬌美花朵，而自己還在這陰冷的環境中掙扎著，找不到一點點可以慰藉內心的支柱。

電話仍然是死了一樣的沉寂。

他會去了哪里呢？每次出差回來，都不會晚過這個時刻的，黎敏想。

吃過午飯，林萌又輕車熟路地帶著黎敏，去百貨大樓的頂層平臺喝茶。全透明的玻璃茶室內，置放著品相很好的藤條桌椅。一進門，就被一陣好聞的熏香味道圍繞。

全玻面的大廳頂棚上，是一些常綠的藤蔓植物。靠著室內的暖氣和水分，在這蕭條的大冬天里，仍然是枝繁葉茂。

兩人一靠近總臺就被招呼著，而林萌自然也是落落大方。甚至都不用言語，就帶著林萌進了外圍的一個小包間。放下外套和包包的同時，服務生就端來了茶水和果盤。黎敏相當疑惑，因為單都沒有點過，又何來如此迅速準確的服務呢？就忍不住用詢問的眼神看著林萌。

林萌一笑：“人家都好熟了的，昨天還一起玩著，我在這里的消費是可以簽單的，這里也有我的消費資料。”

黎敏表示不懂。

林萌就顯得有些吃力地解釋：“這里是有熟客檔案的，根據信用績點，是可以約定消費的，開始來的時候，人家會邀請你作調查問卷，調查完了，也就可以產生你的消費套餐了，如果沒有額外需求，只需要給你按量供應就可以了。”

黎敏很疑惑：“那你現在不在這里，人家怎么會給你簽單？”

林萌“噗嗤”一笑：“嘿嘿，只要按時來結賬就行了，只要不搞得過火，信用就會慢慢累積起來的。”

黎敏就更不解了：“信用？你對誰的信用？”

林萌似乎都有些抓狂了：“我肯定他們的服務，他們給我更好的簽單服務，我的朋友又對這些簽單，保證及時地結算，明白沒有？”

黎敏一皺眉：“朋友？那個包大人？”

林萌又是“噴”地一笑：“瞧你說的，就像是我都賣給了他一樣，沒了他我照樣能簽單。”

黎敏簡直就不能想象，林萌到底有多大的能量。至少可以相信在早上離開的酒店和現在的這個茶座，是很可以的。那也就是說，林萌簡直就可以這樣在省城養老了，不過心里又產生了疑惑：“那你干嘛還要租房子呢？”

這個問題跳得有點遠，林萌一下沒回過神來，但隨即又笑了：“人家都是有家室的人了，你總不能叫人家，把你放到登堂入室的位置吧，大家在一起玩得開心就好了。”

黎敏不覺就皺了眉地看林萌，林萌倒是調皮地一笑，拿了精致的雙齒叉子，挑了一顆車厘子，送過來喂黎敏，黎敏才又收了眼神，去接受林萌的驕傲。可是心里卻更加地猶豫了起來。

林萌揚了雙手攏了長發，往后一靠，隨即又拿起電話來翻動，撥了出去：“又在開會？都周末了，日理萬機呀你！”

還沒待黎敏反應過來，林萌就又笑罵了一句：“日你媽的，那我可真走了的啊！”

黎敏大驚，可這又不像是真罵。然后就看見林萌撇了撇嘴，窩在環背的藤椅里頭，出神地看著透明頂棚上纏繞的藤蔓。片刻之后，才又幽幽地說了句：“早晚要殺回來的，那個小破縣城，壓根兒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黎敏沒去看林萌，林萌再又說：“我真是迷惘啊，大學幾年，談了六七個朋友，就沒一個是那么回事的。真有兩三個是那么回事的，不是老婆娃兒都有了，就是純粹的裸身主義者，搞得像是怕我要吃了他們似的。唉，也不曉得這樣的日子，幾時能夠到頭，莫不是要我拿青春埋了自己的好。”

黎敏沒聽明白，就認真地看了一眼林萌，沒想林萌一下就發現了，并且迎接了自己的目光。這一下，就又搞得自己不自在起來。

林萌卻又是“咯咯”一笑：“那好吧，就在這里休息一會兒，養養神，一口氣把車子開回去的！”

黎敏表示同意，林萌一笑就閉上了眼睛，嘴角的表情有些怪異，這讓黎敏的心里又是一驚。似乎林萌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看著她安靜的側臉，卻又是這么的年輕。這感覺讓黎敏好難琢磨，只好又把眼睛轉向了藤蔓纏繞的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