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裝修布置的房子,因為住在里面人的不同樣貌自然而然也被改變。推開相似的門扉,撲面而來的也是不同的氣息。
老人都說我們鄉下的土房子,只要有人住著就不會塌,因為聚集著人氣。雖然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破舊,不再嶄新漂亮的外觀,卻因為有人住著,總會不斷地修修補補。新土涂上舊墻,所以還有不會塌這一說吧。
看著一處處搬遷,拆遷,被空置的房子,總會覺得心里空落落的,總覺得他們不該這樣簡單地被遺棄,其中曾經裝載著的時光,過去。尤其是那些歷經風霜,飽嘗雨露的房子,現在可能就只剩下一處斷墻,一剁土坯,些許殘瓦,甚至沒有一點存在過的痕跡,只有新建的水泥,鋼筋構成的高樓大廈。
一處的房子總有一處的風情,有清麗的少女,也必定會有嫵媚的女子,有俊朗少年,當然會粗野老漢。北京的老胡同,上海的桶子樓,鳳凰的吊角樓,重慶的……
還沒有見過多少的老房子,總是聽到的可惜的損毀,拆除。老房子里曾經里的故事,透過泥土,石塊溫涼顯露。一磚一瓦,一沙一礫,一點點堆積累加才能造就的房子,拆除卻只在瞬息之間。引爆,鏟車推倒只需片刻,多少年的記憶所在,轟然之間倒塌,目之所及就只有片片殘瓦,堆堆土塊。所有的記憶印象都仿若片刻間沒有依仗,隨著響聲一點點分崩離析,剩下的只有模糊一片,找不到可以拼湊出完整影像的某點支撐。
記憶,這神奇的存在,不知道期間發生的拆除新建,那處老地方就好似沒有一點變化,一如初見的模樣或是保持著離開時的熟悉。不論是聽說到它經歷了什么樣的改變,它都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可一旦親眼看到新變后的樣子,它原來的樣子就會變得模糊不清。
知道只有空出了地方,才會有新建,才會有發展,可是討厭不管不顧的拆除。被放逐驅使離開故土的人們,或是興高彩烈的遷入新地,或是滿懷哀傷離開家園,或是麻木無知。
城市里的高樓大廈密密麻麻,鄉村里的房子也是越來越高,越來越密。用房子來顯示財富,越是富麗堂皇,越是覺得面上有光。為了面子大肆興建的房子,真正使用的不過幾間。空出來的房間或是堆滿不用的雜物,或是簡單空著布滿灰塵。
工程爛尾,無人入住,新建的鬼城也不在少數,沒有預想中的興旺發達,人聲鼎沸,剩下的只有蕭條,荒蕪,成排成列的房屋,只有鋼筋水泥支撐,沒有半點鮮活人氣。沒有人住的房子,也就只是房子吧,沒法稱之為家。
因為發展,因為生活,離開的房子,人都還在,那多少也是有所慰藉,家人都在,換個房子也能繼續好好生活。
天災人禍下的無奈離去,更多的是今非昔比的無限惆悵。某個房間的主人再也不見,相同空間里再也不見的人,再也聽不到的聲音。有多少家人會選擇離開那處傷心之地另尋出路,又有多少家人選擇留在這里守住那點念想。幾十年如一日,不曾變動的擺設,沒有新的入住者,不曾堆積塵埃的日日擦拭,保持著房間的原樣,只要他回來就好,卻永遠呼喚不回的那人。也有隔些時候,拆換掉那個空間,重新布置,迎來新人入住。
房子里留住的記憶,房子里世世代代生活的人們的故事,來來去去,還在沒有訴說,卻可能就已經遭受的破壞拆除。我相信一磚一瓦,沙沙礫礫,都有它們自己的故事,或許我們不是有心人可以聽懂它們的言語,卻也希望它們能被保護等待有心之人。
鄉間的燈光漸暗,鄉野聲響漸起,那些駐立著的土房,老房,片片瓦礫之間的小小聲響。土墻上爬運覓食的壁虎,屋檐下的燕巢,誤闖進屋的蝙蝠,哇哇直叫的青蛙還是蟾蜍。
雨夜,或輕或重打在瓦片上,沿著墻體滑落的雨滴,被風搖動嘭嘭直響的窗子,透過窗子滲入的點點濕冷。
夏夜,大大敞開的窗子,陣陣輕風稍緩的熱氣,不停嗡鳴叮咬的蚊蟲。
老房子的魅力不只破舊的坑洼,更多的人心溫暖,還住在老房里的老人,孩子,總有別處無法比擬的姿態。因為是老房子,孩子在墻面上的涂涂畫畫,不會招致大人們的厲聲喝止。
記得那一處沒人見過打開門窗的房子,想像著突然而至的人家,或是我自己置身其中,推開門打開窗,煙囪中飄著縷縷青煙。等到的卻是鏟土機的入侵。
滿是老門面,土房的老街,如今也是被拆得七零八落,熱鬧不在,被雨水打著的地面,散落著還沒有拉走的建筑廢料。聽不到的熟悉叫賣,見不到的熟悉忙碌。
想要好好走一遍石板路,好好看一眼老房子,卻只是踩在板油路,看著只剩個別的殘破。
空出來的房子,空出來的空間,不會一起騰空的記憶少了支撐,還會剩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