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莎16歲的這一天，家里并不如往日那般明亮。

客廳里空蕩蕩的，連燈也沒開。她很期待這里會像魔術一樣有一塊插著蠟燭的蛋糕突然亮起來，于是安靜地站了很久，最終卻只能聽到包落在沙發上的沉悶回響。

陰沉的窗外看不到太陽，是要下雨么？

有些意外的，她發覺父母就在家中。

薩莎悄悄靠近書房，門沒有關嚴實，可以偷偷看到里面的情況。父親身形疲憊地陷在沙發里，將眼睛埋在手掌中。母親站在他身邊，撫摸著丈夫的肩膀，一臉心疼，她大概從來沒有見到過這個男人流露出這樣的神情，當然，薩莎也沒有。

“有什么事你得對我說才行。”母親大人是要把所有的溫柔都注入這句話么？薩莎不知為什么想到了媽媽生氣時的樣子，圓圓的臉顯得鼓鼓的。

“我遇到了自己無法理解的東西，”父親低啞的聲音輕得發飄，卻像一盆冰水，薩莎感到脊背發涼，“但我不想告訴你是什么，萬一我判斷失誤，必須得保證咱倆之中有一個是清醒的。”

薩莎的腦海里猛地想起上午萌萌跟她說過的話，一個激靈拎包跑出了家門。

“莎莎？”

身后，媽媽疑惑的呼喊聲被風吹散在了空氣中。

“你得相信她們自己能處理好這個問題，”雖然萌萌是在跟她說話，但薩莎總覺得自己被扔在一旁，仿佛那只叫鬧鬧的薩摩耶才是萌萌六年的好友，“今天最重要的事是為你慶生。”

又老了一歲，這種事情到底有什么值得慶賀的。

“對了，”萌萌正要拉著薩莎往外走，突然停住了，“你們家云哥哥呢？”

“誰知道呢。”

“你過生日誒，他不知道啊？”

“他知道啊，昨天把禮物給我了。”

“那你今晚不喊他？”

“干嘛非要喊他，有你在不就行了。”

“嘻嘻。”萌萌笑得瞇起了眼睛。

落地窗外車水馬龍，燈火倒映在酒杯上，像連綿不斷的流星一閃一閃地劃過。薩莎和萌萌面對面坐著，中間是只被切去了兩塊的蛋糕。

“說點什么唄。”薩莎把玩著蛋糕上的仙女小人偶。

萌萌繼續安靜了一會，才開了口。“生日快樂。”她說。

“謝謝。”薩莎擠出來一個笑容，把杯子里的液體一飲而盡。

于是她們喝著酒又安靜地坐了一會。

“要不，把林云喊來吧，三個人熱鬧一點。”萌萌說。

薩莎苦笑了一聲，明明自己跑出來就是為了躲開家里的壓抑，結果這座城市好像被蓋上了蓋子一樣，到哪里都透不過氣來。

熱鬧？

會被煮沸了么？

“不要，”薩莎的指尖像在鋼琴上一樣彈過酒杯，“你幫我看看今天的星盤吧。”

“哈，以前不都是要我看塔羅的么？”萌萌從包里捧出一大把東西，然后一個一個地扔回去，只留下星盤在桌上，“行運月亮在巨蟹，哎呦，和云哥哥的本命太陽相合嘛，但是本命月亮和行運火土相對，嗯，不太好。”

“還有比無聊更不好的事情么？”薩莎機械地抽動了一下笑肌，對著不遠處的吧臺要酒。

和酒一起出現的是一直站在吧臺后面的男人，只是他拿來的雞尾酒不是薩莎剛才點的。

“小姑娘，喝了這么多，不開心啊？”看來，他不只是想單純地客串一會服務生。

萌萌輕輕地嘆了口氣，慢慢地把星盤裝回包里。薩莎看了她一眼，呷了一口男人遞過來的酒杯，“叔叔，這個不是我要的。”

“你嘗嘗這個是不是更好喝一點，女孩子要勇于嘗試嘛是不是？”男人發現兩雙明亮的眼睛里透出了明媚的陽光，心里忽地一動，盯著萌萌那張留著棕色短發的俏麗小臉坐到了薩莎身邊。

門口幾個穿著黑色套頭衫的人走進來，帶進了一陣濕潤的空氣，薩莎的發香隨著烏黑的長發飄起來，沁人心脾的氣息讓男人有些躁動，不斷地往薩莎身邊靠。

薩莎隱約能感受到有一副手掌在自己的小腿上慢慢往上游動，她貼到男人的耳邊，氣若幽蘭，“你相信人有靈魂么？”

男人貪婪地呼吸著少女的幽香，眉毛挑動了一下，正想開口，薩莎從包里飛快地拿出了一件利器，寒光一閃，男人的身體僵直住，不動了。

兩個少女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

“然后呢？”萌萌問。

“你能處理么？”薩莎每次向萌萌撒嬌都會把嘴嘟起來，一副可憐樣，但這次可能不會管用了。

“我是占卜師，又不是傀儡師，讓你叫林云你也不叫，現在你要我怎么辦？”

薩莎擰了擰男人的耳朵，對方向蠟像一樣毫無反應，她自顧自地笑了一會，“I love you ,pumpkin .”她說。

“I love you,honey bunny .”萌萌無奈地笑著。

薩莎站起來亮出了嶄新的匕首，那是林云昨天送給她的禮物。萌萌也站了起來，但她只是站起來而已，等一會要不要再坐回去把剩下的酒喝完呢？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便聽到嘭的一聲巨響，一扇落地窗被一臺呼嘯著沖進來的重型摩托撞得粉碎。血肉模糊的車手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一群脖子上掛著金色骷髏的壯漢晃晃悠悠地走進來，之前進來的幾個穿著黑色套頭衫的人走過去和人群里的一個金發男子耳語了幾句。

金發男子斜眼看了看仍然坐在座位上的男人，擺擺手，吐出了一個字，“砸。”

一群人拎著棒球棒和鋼管開始掀桌子砸板凳，顧客們尖叫著沖出店門。薩莎和萌萌傻了眼，他們不怕警察么？

領頭的金發男人慢慢走到她們的桌前，伸手拍了拍座位上的軀殼，沒反應，于是抬眼看著兩個姑娘，問，“你們是他的……”

話沒說完，薩莎手起刀落。

旁邊的幾個人看到大哥跟兩個美女“聊”起來了，便要圍攏過來，薩莎在他們靠近萌萌之前搶一步過去一人劃拉了一刀，幾個人便都不動了。

那邊一伙人正砸得興起，突然發覺這邊情況異樣，又不知發生何事，正在猶疑之際，窗外警笛大作。一群人四散奔逃，大部分慌不擇路地被前來的警察擒獲。薩莎藏起匕首，和萌萌相顧無言，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剛剛身體已經僵硬的幾個人睜開了血紅的眼睛，慢慢開始了動作。萌萌尖叫著躲到薩莎的身后，兩人退到墻角。

薩莎強作鎮定地向外張望，然而，窗外烏黑的夜幕下全是人群和耀眼的警燈，什么也看不清。她一手握著匕首，一手抱著瑟瑟發抖的萌萌，看著眼前的行尸一步一步地挪向門外。

當然，警察不會把她們倆當作破壞者，也無法理解這幾個人晃啊晃的到底是怎么了。當她們被護送出來的時候，薩莎看見門口一個清秀的少年在那里，微笑著對她說——

“生日快樂，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