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球上,先有石頭,后有人類,或者說沒有石頭就沒有人類。考古學對早期人類歷史分期的第一個時代就是石器時代,從出現人類到銅器的出現,大約始于距今二三百萬年,止于距今六千至四千年左右。這一時代是人類從猿人經過漫長的歷史、逐步進化為現代人的時期。這個時期的人類世世代代制作石器,用來打獵和采集,獲取食物,得以自身的生存和種族的延續。人類與石頭相伴的歲月如此漫長,或許就形成了對石頭不可磨滅的無意識記憶——人類離不開石頭。
后來人類多數離開了山地,從事農牧業,定居下來,不再依賴石器,但人類對于山的崇敬依然刻骨銘心。山,堅定沉穩,崇高挺拔,屹立千年,不倒不爛,給人勇氣和信念,成為男子漢的榜樣。《詩經》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從詩的上下文來看,“高山”的本意就是需要仰視的高山,后來才有人用來比喻高尚的德行。司馬遷贊孔子:“《詩》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用的就是比喻義。子曰:“智者樂水,仁者樂山;智者動,仁者靜;智者樂,仁者壽。”道出了仁者所應具備的穩重、恒久的一面。 這種對于山的崇敬在中國的文化中如影隨形,隨處可見,成為永恒的題材。且不說中國特有的山水畫、高山流水的音樂,浩如煙海的詩文,僅漢語中相關的詞語讀起來就很提氣,如“巍峨”“屹立”“崇山峻嶺”“高聳入云”“蒼山如海”“軍令如山”“海誓山盟”“登峰造極”……至于“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海到無邊天作岸,山登絕頂我為峰”則痛快淋漓地表達出大丈夫頂天立地的氣概。在中國人眼中,山是有精神的。
山越高越有氣勢,但是“山不在高,有仙則名。”人山合一,便成了“仙”字。世世代代都有道士、落魄文人堅信高山會帶給他們靈氣,讓他們長生不老,得道升天,達到超凡脫俗的境界。因此他們依戀高山,向往高山:“五岳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游。”
有的山橫看成嶺側成峰,有的山則只是一塊孤零零的大石頭兀立在那里。后者在廣西桂林一帶、福建武夷山區常見。這種一石一山的偉岸更讓我肅然起敬。
石頭后來的實用價值是石器時代所無法想象的,沒人用石頭去鏟地、狩獵了,但人們卻發現了石頭與石頭的不同價值。有銅礦、鐵礦、金礦……有化石……有玉石……為人類的發展提供了豐富的資源。石頭中最具審美價值的是玉石,這給中國文化帶來深遠的影響。《卞和獻玉》的故事眾所周知,在此重溫一下或許能有新的感受: 楚國有一個人叫卞和,在荊山里得到一塊璞玉。卞和捧著璞玉去奉獻給楚厲王,厲王命玉工查看。玉工說這只不過是一塊石頭。厲王大怒,以欺君之罪砍下卞和的左腳。厲王死,武王即位,卞和再次捧著理玉去見武王,武王又命玉工查看,玉工仍然說只是一塊石頭,卞和因此又失去了右腳。武王死,文王即位,卞和抱著璞玉在楚山下痛哭了三天三夜,哭干了眼淚后又繼續哭血。文王得知后派人詢問為何,卞和說:我并不是哭我被砍去了雙腳,而是哭寶玉被當成了石頭,忠貞之人被當成了欺君之徒,無罪而受刑辱。于是,文王命人剖開這塊璞玉,見真是稀世之玉,就命名為和氏璧。卞和的故事完了,但關于玉的故事從未間斷。《紅樓夢》原名《石頭記》,講的就是一塊石頭“假寶玉”的故事。“書中自有顏如玉”也成了人們讀書的動力。作為女人,沒有一件玉鐲、玉佩之類的首飾是難以想象的。玉是石頭,但不是普通的石頭。
如今云南一帶和一些大城市的古玩市場熱衷于賭石交易,一塊塊大大小小、相貌平平的石料擺在那里,里面有沒有玉,成色怎樣,從外表是看不出來的,便是行家里手也不敢輕易下手。賭石需要知識、經驗、眼力,更重要的是運氣。其情景是“瘋子買,瘋子賣,另一個瘋子在等待”。一旦開切了,看熱鬧的人就圍了過來。切割之前有多種可能,切割之后就只有一個結果。切出了上好的翡翠,買者歡天喜地;賣者后悔要價低了;看熱鬧的一起歡呼。切出成色一般的玉,各方反應平平。切的是一塊普通的石頭,買方砸頭罵娘;賣方微笑著安慰;看熱鬧的幸災樂禍,比誰都開心。
試想,石器時代的人類有這些樂趣嗎?他們知道石頭還可以這么玩兒嗎?
石頭,人類離不開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