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12)回鄉路上
11) 步步艱難
下午一點多鐘，蘭花要乘的車次開始檢票了。
隨著人流，從沸騰如鍋的候車室里，慢慢移出來。沿著過道，穿過地下通道，左轉出了地下道。橘紅色的火車已經等在那里，乘客們陸續順站臺找到自己的車廂，上車去了。
因為是始發車，車里暫時沒有乘客，車廂里空的很?？照{還沒有開始制冷，車窗打開著?；疖囈呀浡短鞎窳税雮€上午了，有點像燒紅的烤箱。外面的熱浪不時從窗口吹在身上，一層汗“唰”地涌出來。
有人吆喝著乘務員，“老大，趕緊把空調開開來？熱死了，跟蒸籠一樣。”
馬上有人附和，“就是，就是，再不開咱都成蒸肉了！”
這句話，引起大家的笑聲。車廂里，一片融洽。
大家都忙著把行李往架上塞，尋找座位。
一個光膀子的漢子，把肉案板一樣的背往座后一靠。
“哎呀！咋還燙人來？恁是想吃鐵板燒咋的？”
車廂里又是一陣輕笑。
乘務員高聲吆喝著，“都把身邊的窗戶關上??！開空調了。”
時間到了，列車啟動。
四周的溫度也慢慢降了下來，蘭花感覺自己腋生雙翅，從城市上空掠過，飛翔在綠色的田野之上。
她心里沒有底，不知道迎接她的是什么？大偉他們家里人，會同意讓我看到孩子嗎？這么多年了孩子還愿意見我嗎？
在列車行駛的這段時間，她設想了無數個結果。
有古詩里的那種“近鄉情更怯”的感覺，也許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心底已把那個地方當作老家了。
她這一路輕快忐忑的心情已經說明了一切，只是她自己認為還恨著大偉罷了。
以前，她從自己家坐汽車，到大偉家也就半天多時間。
好多年沒有走過這條路了，今天又是坐火車，發車時，已經是下午2.00點了。
今天是無論如何也到不了啦。鐵定了要在孟州市住一晚了。
火車的車輪壓過鐵軌，像鐘表的齒輪滴答走動，等到達孟州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夏天是天最長的季節，黑的晚，估計蘭花下車的時候，已經七點多了吧！
出了火車站，她看到車站廣場西邊的超市門口，好像立著住宿樣的牌子。那里應該是旅社。農村人，窮日子過慣了，出門愛將就。大一點的賓館要錢多，小旅社便宜一點。
住這里最大的好處，就是門口是公交車站，到所有地方的路車，都在這里?？?。
于是，蘭花就住進了這家名字叫“好再來”的旅社。
樓上是客房，下面是超市，房間有空調，也很干凈。還能洗澡，看電視，不差。重要的是便宜，四十塊錢。
今天一天，蘭花都沒有怎么吃東西。沒有胃口，但是精神卻好的很。晚上躺在床上，依然沒有睡意，手里不停的換著電視頻道。
第二天一大早，蘭花便起床收拾動身了。那個和氣的胖老板娘，穿著睡衣，蓬松著卷發，雙眼惺忪的給客人退房。
臨走，老板娘不忘用沙啞的低音客氣，“回來還住這里，?。∧阋能?，那不，就在那！”邊說邊手指一指門口火車站廣場邊的公交車。
蘭花謝過，背起背包朝公交車走去。
她今天換一件黑白格子短袖襯衣，藍牛仔馬褲。昨晚換掉的衣服夜里洗過，現在已經干了。
路邊賣早餐的老板，拼命的喊，“包子，稀飯，包子，稀飯。”生怕人聽不到。
天剛亮，廣場上人不多，他的聲音顯得特別大。
蘭花依然沒有胃口，她在心里說服自己，“吃點吧！還有一天呢，不吃可不行?！?/p>
于是，沖老板說:“兩個包子，一碗稀飯”。便坐在簡易長桌邊的小凳子上。
“好，馬上?！?/p>
看著眼前白塑料盤里的包子，不知怎么，一點都不想吃，只感覺口干的很。咬一口，包子只在嘴里打轉，咽不下去。
蘭花命令自己，必須吃！硬著頭皮把包子稀飯強吞下去，然后付錢走人。
汽車，就在幾步之外，蘭花感覺胃里特別難受。那些包子稀飯正在強烈的反抗，頂著喉頭往外涌。
她只能用力壓著，掃視四周，尋找可以吐的地方。咬著牙，過了馬路，來到車站前的臺階旁那個大垃圾桶邊，再也忍不住了，一低頭，胃里的東西沖了出來。心里一下子輕松許多。
她從背包里拿出紙巾擦了擦嘴，又喝了口水，平了平心緒。暗想，今天一大早，就這樣，白天會不會順利呢？
轉身回來，跳上了去東站的2路車。
以前，去大偉家的車，都從東站發車。
公交車里只有她一個乘客，路上也很少上人，很快東站到了。
蘭花跳下公交車，直接上了站門口臺階，到售票窗口排隊買票。
這個車站很簡陋，也就三四間房子，連候車室都沒有。
人不多，只有兩三個，很快便輪到了她。
“大柳樹，一張?！碧m花向窗口里那個淺藍色工作服，滿臉冰塊的女售票員說。
“沒有，因為西瓜市場，停班?！彼穆曇衾?，仿佛加著冰水在滴落。
“那，哪里有車呢？”蘭花一下子慌了。
“下一位。”售票員冷冰冰的叫。
怎么辦？怎么辦？難道老天不幫我嗎？蘭花心里想，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她以前在這里的時候，知道每年夏天，有兩個大西瓜市場，瓜農們都來這里賣西瓜到全國各地去。
停了班車倒是第現在才聽說。畢竟，已經十多年沒有來過這里了，一切都在變。
正在茫然無措時，一扭頭，看到身邊左首一張簡易舊木桌上，立著一個小牌子，上面有“咨詢臺”三個紅字。
桌子后，坐著一對穿淺藍制服的年輕男女，正在專心聊的正歡。女的臉，胖胖的有點嬰兒肥，正說的眉飛色舞。男的偏瘦，相貌挺端正，盯著女的飛動的嘴唇，笑的合不攏嘴。
蘭花想，即使班車停了，那里的人也總是要出來的。思量好，她來到咨詢臺前。
“抱歉，打攪一下，請問去大柳樹到哪里坐車？”蘭花陪著笑臉問。
“西站。”兩個人看也沒看，頭也沒動，從說著的話里，扔出兩個字又繼續嗨聊。
蘭花扔下個謝謝，便匆匆的轉身尋找公交車。那輛她來時坐的公交車，現在開始返回了。她顧不上思考，急忙跑著，沖已經發動的車子揮手。司機看到了她，她已跑到了車門口。一腳跳上踏板，門“哐當”一聲從身后關上，車子已經啟動了。
車廂里依舊人很少，畢竟現在還早。
公交車在火車站又停下，蘭花急忙尋找去西站的路車。
還好，從車堆里，很快找到“火車站——西站”的字樣。
她再次坐著車，穿過早晨的街道，往西站而去。這一大早，已經在孟州城里從東到西，轉個遍了。
西站，也不過是較大的一所房子而已。正門進去的候車室，有幾排老舊的木背長椅，西邊三四個賣票的窗口，東邊有一個小賣部，一個衛生間。
她離開的這些年，似乎孟州一點變化都沒有?？粗@似乎是十幾年前的舊物什，有點穿越的感覺。
候車室內，沒有幾個人，但卻熱的很?，F在還是早上，就這么悶熱，大概要下雨了。
蘭花來到售票口，這一次，她順利的買到了去大柳樹的車票。
便放下心來，坐在吃力旋轉的吊扇下等著，從包邊拿出水來，喝了一口。
此時，她才有心情環視一下四周的環境。
這個候車室很奇怪，應該是檢票口的地方，敞開著，沒有攔擋，也沒有工作人員。乘客可以隨便出入。
下面停車場里，很多車輛停在那里，不時有車發出。蘭花很奇怪，沒有看見乘客檢票，也沒有看見乘客候車，怎么就有人上車走了？那些待發的車上，顯然里面坐的有人。
她忙到售票口問售票員，“請問一下，坐車不是在這里候車的嗎？”
“你也可以去停車場里找找?！爆F在售票口沒有顧客，里面的女子回答了蘭花的問題。
蘭花明白了，自己坐在這里，要坐的班車走了都不知道。
幸虧時間還早，來的及。
離開售票口，她也從檢票口的門出來，下了臺階，尋找自己要坐的車次。
在停車場一大堆車里，她終于找到了自己坐的班次，里面已經坐著不少人了。
正當她準備從開著的門上車時，一邊正和其他司機閑聊的一個胖女人攔著了她。
“哎，等等，去哪兒來？車票。”
蘭花把手里的車票遞過去，女人肉園肉園的臉上，一雙小眼睛垂目一掃。
“大柳樹？我們走高速，不去了?！?/p>
“什么？我買的就是你的車??？怎么不去？”蘭花有點懵。
“去那的人少，我們直接去高速了?，F在還早，你可以去退票?！眻@臉的售票員給出了解釋。
蘭花只覺得頭腦一片空白，四周都是墻壁，一轉身就碰到額頭。
她只能拖著疲憊的軀體，一步一步上了臺階，又在售票口退了車票。機械的走出候車室，站在車站門口。
車站周圍的路上停滿了出租車，那些司機們在路邊聚在一起打紙牌玩。
怎么辦？是回去嗎？她走了十幾年，才走到這里。難道是上天在暗示她不可以往前走了嗎？
回去！心猶不甘，往前，沒有路可走！
怎么辦？怎么辦？
